余　靜　昨　天

“我有間歇性精神病”

2001年7月，22歲的我從宜昌的一所高校畢業(yè)后，應(yīng)聘到當(dāng)?shù)氐囊患曳b貿(mào)易公司做會計。我的上司財務(wù)部黃主任對我處處關(guān)照。

有一天，黃主任邀我和她一起吃晚飯。去到一家中餐廳，一個年輕男子早已坐在那里等候了。我們剛坐下，黃主任就向我介紹：“這是我的外甥孫易林?！憋堊郎?，黃主任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孫易林：某公司副總，年薪8萬，有房有車……這些話這場面真像相親，可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以前沒說過我的男友陳力，現(xiàn)在這種場合更不方便說了。我心慌意亂，如坐針氈。

第二天孫易林約我吃晚飯。說實話，孫易林的條件比陳力強多了?？墒牵完惲Φ乃哪旮星椴皇钦f丟就可以丟的。因此，我?guī)缀鯖]有一秒鐘的猶豫，就謝絕了孫易林的邀請。

盡管我把話說得很委婉，但還是擔(dān)心因此冒犯黃主任。正在這時，黃主任讓我去她辦公室，笑瞇瞇地盯著我：“你對我那個外甥印象怎樣？”

我一下子漲紅了臉，不知道怎樣對她解釋。黃主任以為我不好意思，我急忙說：“孫易林的確是個很優(yōu)秀的小伙子，但是，但是我……”黃主任打斷我，問：“你對他沒感覺？”我不知如何是好，說出實情吧，怕黃主任會認為我在“?！彼?，不照實說吧，我又找什么借口回絕呢？

就在那一瞬間，我想到武俠小說《絕代雙驕》的慕容九裝瘋逃婚的情節(jié)，脫口而出：“我……我的身體不太好，我怕耽誤他……”黃主任疑惑地看著我，我咬咬牙，說：“我有間歇性精神病……”我心虛地看著黃主任，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變了。我如釋重負，心想，總算把這個麻煩解決了！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善意的謊言將我拖進了一個痛苦的漩渦，我越是掙扎，就越是陷得深……

我根本就沒有病

和黃主任談話的第二天，我就發(fā)現(xiàn)有幾個同事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當(dāng)我對他們說話時，他們敷衍兩句就立刻走開了。幾天后，幾乎所有的同事都對我避而遠之。

一天下班后，我悶悶不樂地回到宿舍。同事張云和鄭穎本來還在說著什么，我一進去，她們立刻安靜下來。我注意到張云和鄭穎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一起走到我面前。張云猶猶豫豫地說：“你家離公司不遠吧，你能不能搬回家去住？”鄭穎在一旁忙不迭地補充道：“聽說你身體不太好，還是回家休養(yǎng)一段時間吧！”

果然，他們都以為我有精神??！我又委屈又憤怒，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我沖她們?nèi)碌溃骸拔腋揪蜎]??！你們?yōu)槭裁蹿s我走？！”

張云和鄭穎顯然是被我嚇壞了。她們立刻回到自己的床上，還拉上了床簾。我滿心的委屈，抱著枕頭大哭起來……我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我下決心找黃主任談一談。

一切都來不及了。一上班，黃主任就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說：“我們考慮到你的實際情況，準備給你換一個工作崗位。周麗前兩天辭職了，你接替她的工作吧！”

我的腦袋“轟”地一響，周麗的工作不過是分揀信件、負責(zé)員工簽到、以及更換各個辦公室的桶裝飲用水。其實就是打雜！讓我這個學(xué)財會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打雜？！

黃主任揮揮手，說：“人事部已經(jīng)下了調(diào)令，你回去收拾吧?！蔽覜_過去嘶聲說：“黃主任，其實我根本沒有??！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又不好拂您的一片心意，所以就編了那樣一個謊言。你們怎么可以當(dāng)真呢？！”

我的哭喊讓黃主任變了臉色。她退到窗前，緊張地說：“你這樣的心態(tài)，是不利于身體恢復(fù)的。財務(wù)工作的要求很高，出了差錯可不是小事呀！”

我仿佛掉進了冰窖，心里一陣陣地發(fā)寒。我意識到，任何解釋都不起作用了。

那個周末，我向陳力哭訴了我的遭遇，陳力決定去找黃主任談一談。

兩天后，陳力找了黃主任。那天中午，我和陳力一起去吃午飯，我忍不住問道：“你們談得怎樣了？”陳力低頭擺弄著茶杯，半天才擠出一句：“你……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吧！”

我瞪大眼睛盯著陳力：“我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嗎？我是騙黃主任的，這完全是因為你呀！”陳力扭頭看著窗外“喝醉的人總是說自己沒有醉，同樣，精神病患者當(dāng)然是不會承認自己有病的。”

我重重地搖頭，噙在眼眶里的淚水頓時散落了一臉。我知道，曾經(jīng)海枯石爛的誓言，在我那個善意卻輕率的謊言面前已經(jīng)潰不成軍。

逃離這個荒唐的世界

2002年底，我在父母憂心忡忡的叮囑聲中，獨自一人來到了武漢。我決定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重新開始。

憑借著扎實的專業(yè)基礎(chǔ)，我很快應(yīng)聘到一家食品公司從事財務(wù)工作。新的環(huán)境和新的人際關(guān)系給了我自由呼吸的空間，我再也不用在別人異樣的眼光里艱難度日了。

很快，我不俗的外表和出色的工作能力就引起了市場開發(fā)部經(jīng)理常楓的注意，他隨即對我展開了熱烈的追求。相戀8個月后，我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求婚。

2003年12月，我與常楓舉行了婚禮。父母見女兒重獲幸福，終于放下了心。

婚后的生活平靜而溫馨。每天為丈夫“洗手做羹湯”，這是許多剛走進婚姻的女孩子無法適應(yīng)和忍受的。可對于經(jīng)歷了那些風(fēng)波的我來說，卻是一種多么值得珍惜的幸福。結(jié)婚半年后，我懷孕了。常楓高興得不得了，他在我們的臥室里貼滿了漂亮寶寶的海報，甚至還早早地買好了嬰兒車和嬰兒床。每天晚上睡覺前，他都要將我摟在懷里，興高采烈地規(guī)劃一番未來……

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幸福的感覺里睡去、醒來。我滿心歡喜地孕育著新的生命，滿懷期待地憧憬著美好未來。

2004年9月，公司安排常楓到宜昌出差，他說這個消息時我心智大亂，卻只得裝作沒事一樣送他出門。

常楓終于回來了。進門不久，常楓幽幽地說：“我們以后再要孩子吧！我想趁這兩年先好好發(fā)展事業(yè)……”常楓過了而立之年，這個時候要孩子，有什么不對呢？我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常楓的手：“你是不是在宜昌聽說了什么？”

常楓面色凝重地點頭，“我去看望你父母時，一個鄰居問我，你的病好些沒有……我找到了財務(wù)部黃主任……”

那個噩夢又回來了！我都躲到武漢了，為什么還不放過我？！我無力地問道：“你相信他們？”常楓扶著我的肩膀，認真地說：“你不要諱疾忌醫(yī)嘛，這樣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我一板一眼地告訴常楓：“我是一個正常人，不可能跑到醫(yī)院去查什么精神病！”

第二天中午，常楓帶來了醫(yī)生，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那醫(yī)生就開始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是不是經(jīng)常覺得有人影在面前晃動？耳邊會常常有一些奇怪的聲音？”

那一刻，羞辱、絕望、憤怒等種種感覺讓我?guī)缀踔舷ⅲ乙谎圆话l(fā)地站起來，飛快地打開門，沖了出去……

常楓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拼命地追，我不顧一切地瘋跑。我要逃離這個荒唐的地方，逃離這個可怕的世界！

我從小區(qū)里跑出來，徑直向車水馬龍的馬路上沖。就在那一瞬間，我聽見一陣刺耳的急剎車……疲憊的身體倒了下來，眼前是漸漸圍攏的人群。我慢慢地閉上眼睛，好累、好累啊……

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常楓表情復(fù)雜地告訴我，孩子沒了。我心里一酸，冰涼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我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問自己，為什么那個善意的謊言竟成了一個可怕的魔咒？難道我將一生一世被困在這個夢魘里，永遠無法逃出來嗎？（因為涉及隱私，本文人名均為化名）

點評一句不恰當(dāng)?shù)闹e言，竟要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實在不值！事出己不慎，要改變現(xiàn)狀還得靠自己。孩子沒了，丈夫還在，工作未丟，人生還長，現(xiàn)在止住惡運還來得及?！拔摇弊钚枰龅木褪鞘崂硭悸?，穩(wěn)定情緒，用謹慎的態(tài)度處理發(fā)生的事情。事到如今，只有想辦法撫平受傷的心。沒病上醫(yī)院的目的是取證明，為什么不去呢？讓丈夫陪著去做檢查，請權(quán)威說服他，有他的信任，“我”才心里踏實。不要再用大聲嚷嚷哭鬧發(fā)脾氣的態(tài)度對抗誤會了，這會適得其反。所幸這事未在現(xiàn)在的工作單位造成影響，愉快地工作愉快地生活，誰會說你有?。咳f一傳言到達單位，依靠組織說清真相，才是明智的選擇，千萬不要像過去那樣處理流言。倘若再有一個“黃主任”，“我”就要為她不負責(zé)任的做法上法庭對簿公堂。錯誤和挫折教訓(xùn)了我們，我們應(yīng)該變得聰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