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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買房的事

2005-04-29 08:24:09林曉非
青年作家 2005年8期
關鍵詞:老蔣陳總房子

林曉非

前面亮紅燈,十字街頭迅速堆積起人群。杜束之急剎不住,撞上前面的車,還蹭上了人家的褲腿。杜束之連聲說對不起,還是被對方罵了句“六兒”。

在杭州話里,誰也弄不清“六兒”的確切含義,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句罵人挺損的話。要是平時,杜束之早回嘴了,不就是蹭一下?又沒傷著你。向你道歉了,干嗎還罵人?今天杜束之有心事,騎車走神,也懶得跟人斗嘴較勁。杜束之的心事是借錢,向公司的老板借錢買房子。在杜束之的理念中,借錢是最讓人心虛氣短的事。

杜束之磨蹭著進了單位,迎面碰上樂盈盈。樂盈盈打招呼說:“杜總早!”杜束之連忙回應說:“小樂你早?!倍攀畬酚膯柡蚩偸屈c頭了之,他看不慣樂盈盈的膚淺。兩人快錯過身,杜束之突然想起什么,又問樂盈盈:“陳總在辦公室?”樂盈盈是老板的秘書。她說陳總在上海,要下午才回來。

一聽老板不在,杜束之悠地噓了口氣,忙給妻子印小蕙打電話:“老陳在上海,要過幾天才回來。”

印小蕙聽了很失望,說:“你不要打電話,一定要等陳總回來當面說?!?/p>

昨晚夫妻倆商量了大半夜,要在半個月內(nèi)籌集25萬元。計劃要向陳總借10萬。10萬不是小數(shù)目,從小忌諱借錢的杜束之壓力挺大。知夫莫如妻,早上出門時,印小蕙一再叮嚀,說借錢時一定要當面開口,千萬不要打電話,電話里看不見人的臉,容易回絕。

說真的,如果不是小蕙的竭力要求,杜束之壓根兒不會考慮再去買房子。自己現(xiàn)在住的房子才5年,100平方米,三室二廳,一家三口住著蠻寬的。而且地段又靠近市中心,生活十分方便。雖說是單位的集資房,當時也欠了不少債,直到去年才還完?,F(xiàn)在無債一身輕,剛過了幾天安心日子,又要開始折騰。杜束之懷疑妻子的腦子出了毛病,或者說是更年期提前了。他苦笑著放下電話。

杜束之在一家策劃公司工作,主要業(yè)務是搞一些大型的會議展覽。近些年經(jīng)濟形勢好,展覽會議特別多。杜束之手頭已積壓好幾個展覽方案,有一個展覽就在下星期,杜束之有點著急,幾乎每天都在加夜班。先把活兒干好,再向老板借錢就容易了。杜束之剛打開電腦,老蔣拿著報紙進來。

“瘋了,真是瘋了?!崩鲜Y抖著報紙說。

杜束之沒去接老蔣的話頭。他知道老蔣的脾氣,一點點小事,經(jīng)他嘴里一說,語氣像要發(fā)生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

“你聽著:‘昨夜11點,位于杭大路世貿(mào)大廈門口已排起了一里路長的隊伍,他們是來參加春季房交會……”老蔣開始念報。

杜束之看清老蔣手中是張《青年時報》。不就是說今天的房交會嗎?晚上11點去排隊是早了點,但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老蔣繼續(xù)念著:“在排隊的人群中,大多人手中握著某個樓盤的號子,在乍暖還寒的春夜里耐心地等待著樓市開盤。到凌晨1點記者發(fā)稿時,排隊的人群已增長3里……據(jù)記者不完全統(tǒng)記,有相當數(shù)量的人,來自溫州、臺州、寧波、金華、紹興等地……”

聽到這里,杜束之覺得有點新聞味?!拔艺f呢,杭州人突然一下子變得這么有錢,有這么多人想買房子,原來是外地人?!?/p>

“你接著聽,‘有關部門初步預計,在這次房交會上,甲類地段樓盤的房價每平方將突破9000元大關。要9000元!老杜,我們一個月的工資只能買四分之一平方,你說這是怎么回事?”老蔣有點義憤填膺。

杜束之聽罷也覺得問題嚴重。如真的按報上所說,房價要9000元的話,昨晚他夫妻倆合計的錢,只能買一間衛(wèi)生間加廚房飯廳。

“這樣的房子誰吃得消?”老蔣大聲說。他在海南待過,親眼目睹過海南樓市在一夜間的土崩瓦解?!芭菽^對是泡沫,絕對要崩盤?!崩鲜Y像一個預言家。

是啊,甲類地段的房子要9000元一平方,不知自己想要的乙類地段是多少價格。估計也得六七千吧。這價格自己還要不要買?這錢還借不借?得趕緊給小蕙打個電話。

杜束之說:“我老婆也去房交會湊熱鬧,我問問她看?!闭f著撥了電話。不通。一連幾次,都是聯(lián)系不上。杜束之心直光火。這印小蕙說是去房交會,卻跑到一個連手機信號也沒有的地方。

“你別打了,房交會里人多手機也多,信道阻塞了?!崩鲜Y在部隊當過通訊營長,他解釋了原因。

這活兒是沒心思干了。杜束之還有一個毛病,人一緊張煩躁,就要上廁所。這不,肚子已有異樣,杜束之急忙抽了幾張衛(wèi)生紙去廁所。

印小蕙到世貿(mào)大廈剛好8點半。確切地說是她8點半隔著大半條馬路,看見了世貿(mào)大廈的樓頂。黑壓壓的人群,把整條馬路堵個水泄不通。印小蕙嚇一跳,秋葉也呆了。秋葉說:“小蕙,人太多,我們下午再來吧?!?/p>

印小蕙也有同感,這么多人擁擠著,看房展肯定不舒服。但她們想走也走不了,身后源源不斷的人流,使她們退半步都難。印小蕙調(diào)侃道:“80年代全民學跳舞;90年代全民炒股票;到二十一世紀,變成全民炒房了。”

“這也是中國特色嘛,全國人民總在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而奮斗?!鼻锶~也很幽默。

前面廣場上在舉行開幕式,領導們一個接著一個講話。紅太陽當頭照,陽光下的人群有些煩躁。領導們好不容易輪講完畢,才允許入場。人流慢慢向前涌動,印小蕙不知不覺被裹進了世貿(mào)大廈。進了大門的人像瘋了一樣,沖向展臺。印小蕙傻眼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原來,有些房產(chǎn)商準備了一些小禮品,如臺歷、雨傘、紙袋什么的,眼疾手快的人一下子轉幾個攤位,喜洋洋抱上一大堆。印小蕙也想擠上前去拿,看旁邊的秋葉沒動,也就耐著性子。她最怕秋葉小看自己。

世貿(mào)大廈的前廳后廳一至四層都是展臺。每個展臺前都是人頭攢動,有號子的趕緊挑房,沒號子的抓緊選房買號。售樓小姐根本用不著推銷。房產(chǎn)商的房模做得逼真,小區(qū)環(huán)境位置戶型朝向樓層是一目了然。

印小蕙她們看中的樓盤叫月亮灣花園,是秋葉聯(lián)系的。這個樓盤的地段相當好,雖說現(xiàn)在還沒打一根樁,每套房子竟有三個買主預訂。月亮灣花園壓根兒沒打算在這次房展上賣房子,只是象征性地設了個攤位,做一次形象廣告而已。他們的攤位仍做得很氣派,彩燈、房模、宣傳冊,一應俱全。還有漂亮可人的禮儀小姐。秋葉說,這些禮儀小姐都是專業(yè)的模特,站一天200元錢。當圍觀的人問起價格什么,接待員總是彬彬有禮地說,還沒開盤,價格沒定。

秋葉哥哥的同學在當這個樓盤的副總,說好開盤時會留幾套給她們。印小蕙暗暗自喜繞著房模轉了二圈,猛然心里有點不踏實。她問:“秋姐,這月亮灣花園到底要多少價格?”

這事秋葉也吃不準。剛才看其他樓盤,價格差不多都要4000元以上。地段稍好的,就要超6000元。相比之下,月亮灣花園公寓不會低于這個價格。不過秋葉心里有底。當年她哥哥的同學曾經(jīng)追求過她。意中人要買他們的房子,又是哥哥的好友,能不優(yōu)惠點?

“一有消息,我哥馬上會通知我的。”秋葉的城府深,敷衍說。

“如果也要這么高,我們肯定是買不起的了?!庇⌒∞ビ悬c悲哀。

秋葉真的有點小看印小蕙。覺得小蕙拎勿清市面。能買到月亮灣花園的房子,已是天大的面子。不是想炒房嗎?這樣緊俏的房子,一轉手就可賺到錢。

看著房展上這些高尚小區(qū),小區(qū)綠化、公共配套、房型結構,都是老住宅樓無可比擬的。印小蕙覺得自己應該住在這樣優(yōu)美的高尚生活小區(qū),才不枉做人。自己要住的房子,就不同炒房,考慮的因素要更多更周到。她又開始惱杜束之。前年印小蕙也和秋葉在房交會上訂了一套房子,除了地段稍遠一點,價格戶型都不錯。印小蕙回家與杜束之商量,準備馬上拿錢去繳定金。杜束之卻說:“家里哪有這么多錢買房子?”

印小蕙解釋說:“首付二成,余下的可辦按揭?!倍攀终f那地方交通不便,連公交車都不通,離小孩學校又遠。離他們的單位也很遠,平時上班是不是每天都打的?這打的費用每月又是多少?說得印小蕙心灰意冷,就打消了買房的念頭。一年后,那個小區(qū)不但通了公交車,房價也上漲了三分之一。秋葉家不缺錢花,房子放到現(xiàn)在,每個月的租金都有二千多。支付每月的按揭足足有余?;诘糜⌒∞ゲ钜稽c與杜束之鬧離婚。

一圈走下來,印小蕙拿了不少資料。印小蕙也清楚,自己回家后不會再去看這些印刷品。但每到一家展臺,總會不由自主去索取,好像不拿一份,會對不起這家房產(chǎn)商。印小蕙越走心底越寒,這偌大的展廳幾十家樓盤,實際上已經(jīng)沒有一套每平方低于5000元的房子。即使有個別樓盤說是每平方4500元起,但根本找不到這套房子,僅是商家炒作的一個喙頭。印小蕙也看明白了,現(xiàn)在買房子若沒有關系,根本沒討價還價的余地。只有依賴秋葉了,她相信秋葉的能耐。秋葉一定能把價錢談下來。

“姐姐,姐姐?!庇⌒∞セ仡^一看,是弟弟和弟媳。只見他倆手里提著滿滿幾紙袋子,不用說都是房展上的戰(zhàn)利品。

弟媳走過來,摸著印小蕙的套裝說:“姐姐的衣服真漂亮,料子真軟?!?/p>

印小蕙一向看不慣這個俗氣的弟媳,弟媳的這個舉動也讓她尷尬,因為秋葉在一旁看著。印小蕙忙向秋葉介紹說:“這是我弟弟,弟媳?!?/p>

秋葉認識小蕙的弟弟,這弟媳是第一次見。秋葉笑著說:“你們還沒吃過飯吧?我們一起吃飯去?!?/p>

聽秋葉一說,印小蕙覺得肚子真有點餓。一看表,呀,快下午1點了。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秋葉姐請客一定有好吃?!钡苊眠@沒輕重的話,羞得印小蕙臉直發(fā)燒。

本來秋葉想帶她們?nèi)デ懊嫖娜飞系膹V合緣隨便吃一點,聽小蕙弟媳這樣說,就只好帶他們?nèi)S龍飯店。

小蕙弟弟兩口子很少進這樣高檔的飯店。弟媳常聽老公說他姐姐大學的同學秋葉如何有錢,今天相見果然名不虛傳。弟媳便知趣地不亂講話了。

趁弟弟他們?nèi)バl(wèi)生間,印小蕙內(nèi)疚地說:“我這弟妹沒見過世面,講話沒分寸?!?/p>

秋葉反覺得小蕙這個弟妹率真可愛,她應該像大姐一樣招待他們。秋葉點了鮑汁鵝掌、象鼻蚌等好幾個高檔菜。還給小蕙的弟弟點了瓶紅酒。

弟弟在品味美食的同時,念念不忘心中的大事。他見秋葉去一邊接電話,就對姐姐說:“姐,你們也想買房子?”

“不買?!庇⌒∞]好氣地說。

“我們看中了一套房子,價格還實惠,只是首期要付15萬。爸媽準備給我5萬,我們自己也準備了6萬?!钡艿艿臐撆_詞已經(jīng)很明了。

“去年你姐夫的弟弟明之結婚,錢被他借走了?!庇⌒∞ルS便找了個理由,一口回絕。

弟弟還想說什么,印小蕙的手機響了。是杜束之打來的。杜束之問房產(chǎn)的價格如何?

“很高,都要5000元以上?!庇⌒∞フf。

“那我們還買不?這錢還要借嗎?”杜束之最希望聽老婆說不買了。

“這里很嘈雜,晚上回家再說吧?!庇⌒∞ゲ槐愣嗾f。

杜束之說:“有個事要與你通氣。上午明之來找我,要借錢去買房子。我說錢已被你弟弟借走了。你跟你弟弟說一聲,免得穿幫?!?/p>

印小蕙怔了一下,拚命咬住嘴唇才沒笑出來。

從這里可以看到世貿(mào)大廈。大廈頂上有一塊巨幅廣告。是月亮灣花園的廣告:

錯過了星星,再不能錯過月亮。

晚上杜束之與印小蕙吵架了。

杜束之回家已11點多,老板催促他下星期的展覽方案,杜束之只好在晚上多干了一會兒。杜束之人在辦公室,腦筋不斷想到買房的事。他越想越感到可怕,家里就這點存款,萬一套住了,一家人只得喝西北風了?;氐郊?,他跟印小蕙說:“房價都漲上天了,現(xiàn)在炒房風險太大?!?/p>

“我們不炒房?!庇⌒∞フf。

“不炒房?那我們買它干什么?”杜束之糊涂了。

“我們自己住唄。老公,你知道那里的小區(qū)有多漂亮。綠化面積不用說,小區(qū)里還有游泳池游樂場?!庇⌒∞ヒ荒樑d奮。

“自己住?我們有這個必要嗎?有這個條件嗎?”杜束之連聲反問。

“我們?nèi)ャy行按揭。待搬到新房子后,我們就把這舊房子租出去。我仔細算過,這里的房租差不多可以付按揭款?!庇⌒∞フf得胸有成竹。

杜束之乍一聽這思路不錯。但他馬上找到漏洞。這新房是期房,起碼要兩年才能入住。而銀行的按揭款是立馬要付的。如是炒房,日子還有盼頭,半年一年后賣了錢就回來了。自己住就不一樣了,一輩子得為這房子賣命,為銀行打工。其中還有向別人借的錢。杜束之也再三想過,如老板真的肯借錢的話,以后他就要天天面對這個債主。杜束之一想到這個問題,心里就直發(fā)毛。這樣做人實在太痛苦了。印小蕙當然不會考慮這些,她憧憬的是高尚住宅生活。不就是艱苦二年嗎?有苦才有甜,苦盡甘來的生活才夠味。倆人是話不投機,語氣的火藥味越來越濃。

“印小蕙,你是不是一定要把家里這點錢折騰光才肯罷休?”

“杜束之,我就是章曉蕙,是敗家婆??上悴皇晴婃?zhèn)濤,能有個幾百萬讓我敗敗?!?/p>

“我是窮光蛋。你另棲高枝還來得及。別說幾百萬,幾千萬也會有。”

“你以為我不敢,你不要來攔我。要不是你來阻礙,我印小蕙早變成章曉蕙。你說,哪一套房子現(xiàn)在不值一百萬?”

在買房子這件事上,印小蕙的怨氣比杜束之還要大。

去年印小蕙通過同學楊光松,又物色到一套單身公寓。楊光松與印小蕙是中學同桌,在做房產(chǎn)中介。剛巧那天中午幾個老同學聚餐。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對當年少男少女情愫的緬懷,分手時楊光松偷偷塞給印小蕙一張房號。這樓盤就要開盤,位置在鳳起路口,離武林門廣場只有二站路。

杜束之一聽有這樣的好事,也贊成去買。夫妻倆立即興沖沖去售樓處看房。并與房產(chǎn)公司約定,第二天去繳定金。不料晚上杜束之一反常態(tài),說印小蕙上當了,他已去了解過,這地段不值這個價格,是房產(chǎn)商在暗中炒作。她的同學也是個托兒。印小蕙不相信,說售樓處看到很多人,都在搶著下單。杜束之一口咬定說,那些人都是房地產(chǎn)商花錢請來的掮客。當時印小蕙也犯迷糊。是啊,哪有這樣買房,房子的圖紙還在設計,人們就爭著付錢。印小蕙還想堅持,說這老同學坑誰也不會坑她啊。但既然杜束之把話說到這份上,印小蕙也只好作罷。半年后,這個樓盤的價格竟將近翻了一番,才知他們又錯過了發(fā)財致富的好機會,這可把印小蕙腸子都悔青了。她不時追問杜束之,當時他的那個消息是從哪里得來的?杜束之支支吾吾說忘了。后來還是他自己說漏了嘴。他知道楊光松曾暗戀過印小蕙,他怕這對老同學房子買在一起,鬧出什么事來。

印小蕙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后才恨恨地說:“你也不想想,我們都什么歲數(shù)了?”

印小蕙一腳把他踹到床下,還想砸了他的手機。杜束之見印小蕙真的生氣了,在床下急中生智大呼:“我寧可不要100萬,也不能失去你?!庇⌒∞ヂ犃诉@話,舉著手機嚶嚶地哭了。

所以,當印小蕙又說起章曉蕙,杜束之知道自己又理虧。印小蕙難道不想過安穩(wěn)日子?她這樣勞心地奔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的將來。印小蕙分析得有道理。像他們一年的收入將近10萬,應該說也不錯了。如果不去借錢,他們這輩子還是買不起好房子。每年所積累的錢,還有銀行的這點利息,遠遠比不上房價的漲幅。印小蕙還說,現(xiàn)在去買房子,實際上是很劃算的事。既可自己住,也可是一種投資。兒子還在讀中學,上學的花費還不多。過幾年要出國什么的話,花錢的數(shù)目就大了。現(xiàn)在不抓緊多賺點錢,到時到哪里去找錢?

杜束之是公司負責策劃設計的副總,一項業(yè)務的成功與否,除了一定的關系,很大程度取決于策劃設計方案的水平。公司的規(guī)模不大,杜束之手下沒幾個人,每個展覽基本上都得他親自過問。杜束之就成了公司的頭號忙人,每天一到辦公室就只顧埋頭苦干。

旁邊的辦公室傳來大聲喧嘩。杜束之知道是老蔣他們又在念彩票經(jīng)。不知從何時起,單位里的人都熱衷買彩票,牽頭的就是老蔣。社會上發(fā)財?shù)穆泛芏?,老蔣選擇買彩票中大獎這條捷徑。他買“6+1”的體育彩票。老蔣分析說,體彩獎額大,一個特等獎有500萬。還可同號多買。一次中獎,一生足矣。

老蔣也是公司的副總,主要是接業(yè)務。老蔣從部隊回來,好多戰(zhàn)友有一官半職,所以老蔣坐在辦公室,每年都有幾十萬的單子。

“上期的號比較怪,有三個同數(shù),有四位大數(shù),尾數(shù)又是大數(shù)。從近來的情況看,下期我們還是要多選大數(shù)。”老蔣分析說。

旁聽者都是像樂盈盈這樣才工作幾年的小年輕,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他們與老蔣組成一個彩票合作社。杜束之戲稱他們是體育贊助商。公司里的幾個彩票愛好者每人每期出2元錢,組合買獎券。無論哪一組對上獎,獎金平均分配。老蔣說他們是走共同致富之路,符合社會主義原則。

“前兩期都是大,我看應該多買小了?!睒酚岢隽水愖h。

“你們看,上兩期的和為42,我推斷下期還是大。前幾期都有連續(xù)性?!崩鲜Y買彩票已有好幾年。他對獎號每一位數(shù)字的出現(xiàn)是如數(shù)家珍。每一期每一注每一個號,老蔣都有研究。在這個彩票合作社,老蔣的話還是有權威性的。

可中彩票畢竟是在撞運氣。二個月下來,彩票合作社連個小獎都沒沒拿到。大家有點氣餒。但獎池中的2000多萬元,又讓大伙鼓足干勁,欲罷不甘。

老蔣說完彩票經(jīng),又來找杜束之說樓市?!靶伴T,開一次房交會,房價漲一次。這市中心的房價要10000元了。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有人要跳樓?!?/p>

老蔣在海南待過,杜束之曾多次聽老蔣描述過上世紀90年代發(fā)生在海南的事。常常是在一夜之間,一畝地的價格能膨脹幾倍甚至幾十倍。掙錢的速度比印鈔機還快,把人們的眼珠子都瞪紅了,五湖四海的人都到天涯海角來發(fā)財。中央不聲不響來了個宏觀調(diào)控,銀根收縮。又是一夜之間,海南房地產(chǎn)被一下子打回原形。最后承盤的人,都是傾家蕩產(chǎn),血本無歸。杜束之多次去過海南,海南的房產(chǎn)至今沒能恢復元氣,街頭到處可見爛尾樓。聽老蔣說,他的老板沒能挺過這一關,從28層的爛尾樓上跳了下來。這時的老板已是眾叛親離,還是老蔣去收的尸首。老蔣說,每當他想起買房子,就會想起老板腦漿迸裂的慘狀。

杜束之還想與老蔣探討房地產(chǎn)市場,不料他的手機響了。他接電話,聽到略帶沙啞的聲音。是何琳!杜束之的精神馬上進入亢奮狀態(tài)。

何琳是陳總的表妹,暑期到公司實習。有好幾次,杜束之帶著何琳在城市與城市間穿梭。學美工的杜束之與學中文的何琳是相得益彰。杜束之這個時期的作品,可說是佳作頻傳。特別是那個江南絲竹的展臺,被評為年度獎。杜束之曾在一本傳記中讀到,每當藝術大師畢加索換了情人,作品就會出現(xiàn)一個高潮。法國現(xiàn)代新浪潮電影導演卡拉克斯更絕,說如果我不在戀愛中,或者找不到我喜歡的女人,我就沒有感覺去拍電影。杜束之相信激情的火花,是藝術靈感的源泉?!澳恪氵€好吧?”杜束之竟有點語障。

何琳笑了,說:“你緊張什么,是不是你老婆在身邊?”

杜束之也笑了。與何琳說話,總讓人感到輕松愉悅。他問:“還在北京?”

何琳說:“我已經(jīng)到廣州??烊齻€月了?!?/p>

浪跡天涯啊。杜束之心里陣陣隱痛,“如果外面不合適的話,就回杭州吧?!?/p>

“這里很好。北京太冷。這里我一年四季都可穿裙子?!焙瘟照f。

一股暖流從杜束之心底泛起。他曾對何琳說過,喜歡她穿裙子的樣子。杜束之好久沒說話。

“你為什么不說話?”何琳問。

“你還是一個人?”

“怕我嫁不出去?你放心,30歲之前一定嫁掉。到時我請你來喝喜酒?!?/p>

“我一定來?!倍攀肟蕖K肋h也不會忘記那個夜晚,他倆走在哈爾濱隆冬的街頭。何琳忘了帶手套。她一只手戴著杜束之的手套,另一只手伸進了杜束之大衣口袋。哈爾濱的夜空,北極星低垂。仿佛向上一躥就能摘下它們。

“你還經(jīng)常加夜班?我哥是天下烏鴉一樣黑。”何琳說。

“到哪里都得干活。你哥看得起我,我認了?!倍攀f。

“我沒給我哥打電話,向他問好。你自己多注意身體。我掛了?!焙瘟照f掛就掛。

杜束之悵然放下電話,何琳總在他的生活中晃悠,就像是個幽靈,飄忽來,飄逸去。電話又響了。杜束之還以為是何琳剛才忘了說什么,一接聽,卻是印小蕙的大嗓門。

“剛才秋葉打來電話,說月亮灣的房價出來了,每平方要8000元。”印小蕙說得又急又氣。

“什么?要8000元?”杜束之也嚇了一大跳。

印小蕙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見一輛白色跑車停在身邊。出來一位女郎問:“你是印小蕙老師吧?”得到肯定,那女郎連聲道歉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小孩有點發(fā)燒,不能送幼兒園,家里保姆又休息,所以來晚了。真不好意思?!闭f著,她又從車里扶出一位小伢兒。

伸手不打笑臉人。聽到對方的一串道歉,本來一肚子火的印小蕙也消氣了。她上前拍拍小伢兒的臉說:“你真漂亮。像媽媽?!?/p>

見印小蕙夸兒子又夸自己,女郎也開心。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印小蕙是從網(wǎng)上看到這套房子的,覺得價格地段都還可以。前幾天就約好房東,要看房子的內(nèi)部結構。今天杜束之有事脫不開身,印小蕙只好獨自來。

女郎說她本來在這家房產(chǎn)公司工作,當時的房產(chǎn)形勢不樂觀,公司拖欠她的工資獎金,老板就把這套房子優(yōu)惠賣給她。女郎說,這套房子挑選時絕對在十位之內(nèi)。印小蕙相信女郎說的是實話。她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但嘴上說的全是毛病,說衛(wèi)生間的落地窗不好,房間也太小等等。女郎見識多了,當然知道這些買主的伎倆。她充耳不聞,見多不怪。

下樓時,印小蕙殷勤地抱著小孩子。她問女郎,這房子的價格是否能再下來點。女郎堅決地搖搖頭說:“你要買就趁早決定。如果這小區(qū)的環(huán)境搞好了,就不是這個價了。”

印小蕙看著女郎的白色跑車揚長而去,心里別提有多羨慕了,人家才叫做人,才叫過日子。她認得這跑車的牌子叫寶馬。

杜束之又加班到10點多回家。印小蕙興奮地向老公講了看房子的情況。最后嘆了口氣說:“就是價格下不來。房東說了,等小區(qū)的配套環(huán)境搞好了,價格還要上漲?!?/p>

杜束之給妻子兜頭一瓢冷水,他向妻子照轉了老蔣說的話,現(xiàn)在杭州的房產(chǎn)就像當年海南,一定要出事。自己賺的是辛苦錢,萬一套牢就慘了。“小蕙,我們還是過安穩(wěn)日子。人要知足,知足常樂。這種錢不是我們賺的?!?/p>

自從要想買房后,印小蕙的心情就沒一天順暢過。心里的火還沒處發(fā)。聽了杜束之這番牢騷,心頭的怒氣直沖腦門。她“噌噌噌”跑到臥室,拿出存折朝杜束之扔去:“你拿走,我不用你的錢。守財奴,多賺幾個錢有什么不好!”

見老婆突然動氣,杜束之心里又毛了:“小蕙,你冷靜些。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現(xiàn)在這么高的房價,很有可能是炒股炒成股東,炒房炒成房東?!倍攀弥嬲弁拮邮掷锶?。

“你說,你說下去。還有一句話你說下去。”印小蕙一把扔掉存折,沖杜束之直嚷。

杜束之被她問懵了,說:“還有一句什么話?”

“你不說啦?好,杜束之你不說我替你說:‘泡妞泡成老婆?!?/p>

印小蕙是聽秋葉說起,說有人看見杜束之在機場帶著一個小姑娘。印小蕙不以為然,杜束之經(jīng)常去出差,單位里小姑娘很多,一同去出差也是難以避免。秋葉欲言又止。印小蕙看出苗頭,忙追問。秋葉說是她老公在機場撞見的,杜束之拉著小姑娘的手。秋葉言之鑿鑿,印小蕙還是將信將疑。平時杜束之很檢點,工作這么多年了,從來沒緋聞。不過話又說回來,現(xiàn)在是什么世道。社會上什么人沒有,難說杜束之不受誘惑?;丶液笥⌒∞φ煞驔]說也沒問。她暗暗地觀察杜束之,以她做妻子的敏感,察覺到杜束之心里有鬼。她又幾次“偶然”去杜束之的辦公室,很快掃描到目標。終于在某個晚上,把杜束之和何琳堵在辦公室。

杜束之和何琳一直處于柏拉圖狀態(tài)。杜束之經(jīng)常加夜班,何琳是趁機紅袖添香。這天何琳在與杜束之商量,說她就要畢業(yè)了,想留在杭州工作。杜束之說不出好還是不好,他和何琳在一起感到身心愉悅,工作有勁頭??砷L此以往會有什么后果?弄得杜束之是快樂并痛著。

看見突然闖進來的印小蕙,如同半夜里撞見一個巫婆。杜束之嚇得魂飛魄散,何琳更是渾身發(fā)抖。本來想大鬧天宮的印小蕙,見他倆的熊樣,沒說話就走了。

狼狽不堪的杜束之一路追來,不停地解釋說:“小蕙,你誤會了,我們沒干什么,真的沒什么?!?/p>

杜束之回家又是寫保證發(fā)毒誓,又是下跪。印小蕙知道杜束之的為人,相信他是有賊心沒賊膽,就饒了他這一回。后來印小蕙把這事講給秋葉聽,秋葉感嘆地說了“炒股炒成股東,炒房炒成房東,泡妞泡成老婆”這個段子。而剛才杜束之有意隱瞞最后一句話,也是做賊心虛。不料被老婆抓住了軟肋。杜束之只好束手就擒。

第二天,杜束之請假陪印小蕙去看房子。他看了也是贊不絕口。但杜束之對這處房子的風水不是很滿意。主要是背面太空曠,后面空曠一般人認為是視野好。但對相信風水的人來說,這是沒靠山。另外這房子的大廳有只斜角。杜束之認為房子一定要方方正正,尤其是客廳,這是一家人待得最多的地方。住在方方正正的房子里,人也會活得堂堂正正。杜束之要印小蕙多個心眼,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多找?guī)滋追孔涌纯?。有了比較,就可以和對方討價還價了。

受到丈夫的認可和夸獎,印小蕙積極性空前高漲。她馬不停蹄連找三套房子,又事先按圖索驥實地察看。再同房東去一一接洽。但最后的結果令印小蕙大所失望。這些房子的價格并不見得便宜,而且還沒等你第二輪去談判,房子已經(jīng)被別人買走了。比較了一下,還是上次那個女郎的價格合理。最后印小蕙得出一個結論:現(xiàn)在的房東是皇帝女兒不愁嫁。你根本沒法與他們討價還價。

印小蕙和杜束之磋商后,立即同那個女郎聯(lián)系。

女郎歉意地說:“房子要漲價了?!?/p>

“要漲多少?”幸虧印小蕙事先有心理準備。

“5萬吧?!迸瑟q豫了一下說。

“太貴了。我們誠心想買,就當上次我們買下?!?/p>

“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房價,你們決定了再說。”女郎不想多說,就收線了。

印小蕙拿著忙音的話筒,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離上次去看房還不到兩個星期,就要加5萬元。印小蕙給杜束之打電話。杜束之說他晚上還要加班。

“你就知道上班加班?!庇⌒∞]好氣地說。

“不上班哪來錢?”杜束之也沒好氣地頂了一句。

印小蕙說了那套房子要漲價。杜束之也呆了。兩星期就要多付5萬元,他接受不了。當場表示堅決不買。

天氣也像房價一樣,一天漲幾度。夏天說來就來,火辣辣的太陽當頭照,滿世界是光胳膊光大腿的人。

停電了。停電似乎成了這兩年夏天的關鍵詞。先是每星期一次,后來是兩次三次。剛開始是商業(yè)區(qū)工廠停電。接著是街頭巷尾的路燈。最后是居民區(qū)。媒體上在征集和宣揚如何節(jié)電的高招方略。按老蔣的話說是政府的戰(zhàn)略決策失誤,又讓老百姓來買單了。杜束之想出一招節(jié)電方案,他建議晚上把電視臺關了。電視臺本來就是耗電大戶。如果晚上沒有電視看,大家就會走出家門,到大自然去乘涼。家里開空調(diào)的時間也就少多了。這可是多重的綠色節(jié)能辦法啊。杜束之興奮地把這個辦法講給老蔣聽。老蔣直笑杜束之不了解國情。說沒電視,領導就沒得露面。

讓杜束之光火的是,人家停電了可回家休息,他卻不能。杜束之一手按著計算器,一手飛快地記錄。他去找來一只電瓶電風扇,電風扇吹出的風也是熱烘烘的,吹得杜束之大汗淋漓。幸虧公司的女性都走了,杜束之索性光著膀子戰(zhàn)斗。

杜束之是陳總的校友,又是鄰居。杜束之一到公司就得到重用。公司里的前幾任副總都因手腳不干凈而被炒魷魚。他們拿著公司的工資,又與施工方暗地里通氣,虛報材料工時費用,從中吃回扣。杜束之來后,工程的利潤明顯上升。陳總明確規(guī)定,公司的每項工程材料款額,都得通過杜束之確定概算。這些工程少則幾萬元,多則幾十萬元。材料費用的支出多少,直接關系到利潤。杜束之于是成了大忙人,經(jīng)常加班加點。

老蔣也沒回家。他家里也停電了。老蔣家住的是高層,一停電連水也沒了。這夏天沒水比停電更難受,老蔣只好待在辦公室。他在整理最近20期體彩中獎號碼的曲線。老蔣把比5以上的數(shù)當作大,把小于5的數(shù)當作小。再把每期獎號的單數(shù)雙數(shù)列出來,制成一張表。他想從中找出規(guī)律。最近彩票合作社士氣低落,他得想辦法穩(wěn)定軍心。要知道,這“6+1”體彩獎池里的獎金已高達2500萬元。

老蔣忙完彩票看報紙。平時老蔣來上班也就兩件事,研究彩票看報紙。今天的報紙上有則關于房產(chǎn)的重要新聞。說從下月起,二手房的買賣要征20%的稅。老蔣心頭一樂,政府終于開始對房地產(chǎn)市場動作了,也就是說他老蔣的預感是正確的。

“老杜,政府對房地產(chǎn)市場有動作了?!崩鲜Y說。

“什么動作?”杜束之很少有時間看電視報紙。

“政府要對二手房征收20%的稅。這20%的稅一收,炒房的利潤少了,炒房的人就會減少。房價馬上會回落?!崩鲜Y說。

杜束之對這個推斷有觸動。印小蕙這幾天仍在不停地找房子,而且主攻方向就是二手房?!叭绻繓|把這稅分攤給買主的話,二手房的價格就要上漲了?!倍攀f。

“政府也一定考慮到這個問題,讓二手房的價格上漲,一般人就不會去買二手房。二手房如果沒市場,炒房的人也就會相應減少。”老蔣反應快,進一步分析道。

兩人一時聊得興起,忘了大熱天停電。辦公室又有人進來,是陳總。陳總看著有失風雅的二位副總,有些于心不忍。他對杜束之說:“老杜,停電就回家吧?!?/p>

杜束之說:“我也想回家,可后天藍鼎公司要來結賬,明天再不算好賬,他們又要吵到你辦公室。反正家里也停電?!?/p>

陳總想了想說:“你去住賓館吧?!?/p>

杜束之覺得不好意思,說:“習慣了。這里還有老蔣陪呢?!?/p>

老蔣也勸杜束之說:“你工作量大,住賓館也是為了更好地工作嘛?!?/p>

見他倆都這么說,杜束之也就不客氣。他帶著一大堆資料進了梅園賓館。梅園賓館是四星級賓館,從酷熱走進涼爽,杜束之有種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

杜束之沖了涼,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心頭忽然有想見何琳的念頭。以往和何琳出差,就是這樣的氛圍。想起了何琳,杜束之心頭又在隱痛。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何琳小鹿般驚惶的眼神。男人竟保護不了自己喜愛的人,杜束之覺得這是一種恥辱。他撥了何琳的手機。

“喂,是哪一位?”何琳小心地問。

“琳兒,我想你。”杜束之脫口而出。

“想我就過來吧?!焙瘟招χf。

“你等著,我終有一天會過來?!倍攀f這樣的話自己都吃驚。

何琳喜歡上杜束之,是杜束之的成熟穩(wěn)重。何琳談過幾次戀愛,第一次是高年級的師兄,第二次是同班同學。和杜束之接觸后,何琳才知道前男友們的膚淺,他們只知道擁抱接吻上床做愛。杜束之做事嚴謹,處世老成大方得體。特別是那天去參加圖紙會審。杜束之侃侃而談,嫻熟的業(yè)務知識,良好的心理素質(zhì),讓甲方單位的人都沒話可說。業(yè)務自然也被他們拿下。

杜束之喜歡上何琳完全是被動的。說白了是因為何琳喜歡他而使他關愛何琳。其中大部分是作為長輩的愛憐,至少在印小蕙來捉奸前是這樣。一起去出差時,杜束之會在街上不停地給何琳買冰淇淋雪糕,而不會想到去買衣服鞋子。在夜深人靜的夜晚,杜束之更愿意挽著何琳的小手,漫步在街頭。與何琳的身體接觸,除了拉拉手,最多也是拍拍何琳的臉頰。杜束之自嘲說,握著老婆的手,是左手握右手;握著少女的手,仿佛回到十八九。

“還是這么忙嗎?你自己得多注意身體?!焙瘟罩蓝攀诠咎賱诹?。

“老樣子。不過陳總挺關心我。今天單位里停電,他讓我住賓館?!倍攀悬c得意。

“看不出來,我哥還是個慈善資本家。”何琳覺得有點好笑。

“陳總這人不錯,夠朋友,士為知己者死?!?/p>

杜束之的手機響了,只好掛了何琳的電話。是印小蕙的電話。杜束之說:“小蕙,我在梅園賓館。陳總特批的。晚上你也住這兒吧?!?/p>

“我給你講,晚上我要排隊,不回家了。”印小蕙說。

“排隊?在哪里?”杜束之知道一定又是買房子。

“我和秋葉在西城廣場。明天這里有個樓盤要開。秋葉有幾張?zhí)栕印K砸ㄏ抨?。?/p>

杜束之說:“二手房買賣要加收百分之二十的稅了?!?/p>

印小蕙說:“我早知道了?!本蛼炝穗娫挕?/p>

放下電話,房間里一下子寂靜,靜得可以聽清日光燈的電磁聲。杜束之已適應清涼環(huán)境,但身體長期透支的疲憊使他昏昏欲睡。杜束之突然發(fā)現(xiàn),他來賓館干活是一個錯誤。這么舒適的地方,應該是來休息。如看看電視,打打撲克,睡個懶覺。杜束之不由得滿肚子怨氣,他有點埋怨陳總,大大小小的事都往他身上推。5年多了,真有點心力交瘁。如果這樣再干下去,杜束之擔心自己會積勞成疾的。

西城廣場連夜排隊的人群已作好了準備,有的鋪席子,有的搬躺椅,還有搭帳篷的。幾百號人擁擠在一起,滿鼻子是汗酸臭味。

印小蕙和秋葉本來也擠在隊伍里,印小蕙已作好通宵達旦的打算。這時,她那位做房產(chǎn)中介的老同學楊光松走過來,說:“你們湊什么熱鬧,走,喝咖啡去?!?/p>

印小蕙叫了起來。她指著人群說:“我們都排了半天。走了,明早他們還能讓我們進來?”

楊光松笑笑說你著什么急。他回頭對二個民工模樣的人說:“給我排好了,到明天早上9點。漏一號我一分錢也不給。”說著就把印小蕙和秋葉給置換出來。

印小蕙坐在西城廣場邊上的藍山咖啡館,輕松地和秋葉、楊光松吃西餐。透過玻璃幕墻,可以看見遠處廣場上排隊的人群。她問楊光松,要給那兩個民工多少工錢。楊光松說每人50元。印小蕙第一次體會到錢多的妙用。她要掏錢給楊光松。

楊光松白了她一眼說:“印小蕙,你真的背時了?!?/p>

秋葉在一旁也笑了。鬧得印小蕙大紅臉。忙掩飾說:“好,楊光松現(xiàn)在你發(fā)了。晚上的西餐也你請客?!?/p>

楊光松說:“發(fā)財?shù)拐f不上,與兩位漂亮的女士在一起,紳士風度還是有的。”

“楊總在學校時也是這樣討好女同學?”秋葉問。

“秋姐,你別問她。我告訴你吧,討好女同學一直是我的強項??上О?,有人就是不理睬。弄得我是暗自落淚。學習成績下滑,大學也考不上。”楊光松搖著頭說得唉聲嘆氣。

秋葉知道是笑話,仍笑得花枝亂墜。印小蕙拿起筷子追打楊光松說:“死楊光松,叫你亂說?!?/p>

楊光松一本正經(jīng)說:“秋姐,你也不是外人,就不瞞你說了。當時我和印女士坐在一起,大家都說是鮮花插在什么上。其他人這么說我不怪,傷心的是印女士也是這么說?!?/p>

印小蕙說:“楊光松你又要亂嚼舌頭。我什么時候說過你?”

“是啊,你從沒給我說過什么?!睏罟馑山器锏卣f,“秋姐,3年哪,印女士只跟我說過一句話:‘請讓一下,我要上廁所?!?/p>

秋葉的眼淚都笑出來了。印小蕙氣不是,惱不得,又不敢再說什么,她怕又落入楊光松的套兒。碰上楊光松這張嘴,印小蕙一點辦法也沒有。

西餐上來了,才堵住了楊光松的口。印小蕙擔心地問:“二手房交易要多繳稅,對房價會有什么影響?”

楊光松把手一揮說:“沒事。只不過買房子的人又要多交一筆錢了。你們看著,明天的二手房報價后面都有‘凈價二字?!?/p>

印小蕙絕對相信楊光松的說法。上午她給那個女郎打了個電話,讓她價格稍微讓一點,她還是想買那套房子。印小蕙原本想趁人之危,馬上就要征20%的交易稅,那女郎應該急于出手房子。不料女郎回答得很干脆,說她目前已不想賣那套房子。即使要賣,她要的也是凈價。就是說,征收稅對賣方?jīng)]什么損失,都推到買方頭上。印小蕙現(xiàn)在要買那套房子,起碼又得多付8萬元。

“楊光松你說,這房價會跌嗎?”印小蕙心里總不踏實。

楊光松說:“我給你說三件事,你自己再去分析。第一,在杭州買房的人,一半以上是外地人;第二,杭州要發(fā)展成為大都市,人口至少還得增加300萬;第三,所有公務員住房,都屬于政策性房產(chǎn),價格都不會隨市場浮動。”

“但這房價實在太高了,如果沒人來買房子,這房產(chǎn)不就要下跌?”印小蕙說了自己的疑慮。

“自古是買漲不買跌。”楊光松說得干脆,“房價漲不會死人,房價跌是要死人的。政府不愿意看到死人,也就不會讓房價跌下來?!?/p>

印小蕙像是吃了顆定心丸,自言自語地說:“買,堅決買?!?/p>

“不瞞你們說,政府也常請我們?nèi)プ觥I籌。抬高土地價格?!睏罟馑深H為得意。

“有人說我們浙江是‘小狗經(jīng)濟。身價百萬、千萬的小老板和錢塘江邊的石頭一樣多。到省會杭州花個幾十萬買套房子,這些小老板還不是小菜一碟。”秋葉說完,得意地瞟了楊光松一眼。

印小蕙心里“咯噔”一聲。剛才秋葉看楊光松的眼光,太曖昧了。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看出秋葉和楊光松之間有戲。

印小蕙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弟弟打來的。接電話的卻是她爸爸。她爸爸讓她回家一趟,有事要商量。印小蕙起身要走。她暗暗想,如果秋葉像以往那樣開車送她,那么就是自己多心了。否則,秋葉和楊光松之間就肯定有著某種隱私關系。

秋葉沒有送她。

印小蕙打的回了家。弟弟熱情地迎姐姐進門。印小蕙想,是不是弟弟又要借錢買房子,請爸爸媽媽來做說客。

爸爸開門見山說:“我們把這老房子賣了?!?/p>

印小蕙剛喝了口水,差點把她噎死。

弟弟忙過來,說:“姐,你別急。我在城西買了套房子,150平方。四室二廳。以后爸媽住著就寬敞了。價格不到50萬。我們這舊房子能賣40萬?!?/p>

印小蕙眼前一亮,心里連聲說妙。弟弟這主意不錯,幾乎沒多花錢,就住上了大房子。不過城西的是期房,這老房子又賣了,家里這一大幫人現(xiàn)在住哪里去?

弟弟知道姐姐的疑問,說:“我聯(lián)系了一家中介公司。他們出現(xiàn)金收購我們的房子。還答應我們再住半年,如果半年還要住,就得付房租費。我們的新房半年后差不多也該交付了?!?/p>

“這樣好,這樣好?!庇⌒∞ミB聲說。

“要你來是商量一件事。當初買這房子時,你也出了錢?,F(xiàn)在房子賣了,也不還你了,就算你支持了弟弟。”爸爸說。

印小蕙這才想起,當時自己給了2萬元。而這房總價才不過5萬元。

你們都已經(jīng)定了,還商量什么。印小蕙心里不太樂意。那邊自己還在拉著臉皮借錢,這邊自己的錢卻讓別人用。這些話一定是弟弟弟妹叫爸爸說的。弟弟的心也太黑了,家里的一點利益基本上是他獨吞。也好,以后誰也不欠誰了。只是對杜束之這個小氣鬼該怎么說呢。

弟弟見姐姐同意了,心里很高興。忙著削水果犒勞姐姐。弟妹還拿出房子的圖紙,指點給印小蕙看。印小蕙心里突然堵得慌。她推說還有事就出了娘家。她去梅園賓館找杜束之。一路印小蕙是忿忿不平。自己花了這么大的心血,結果什么也沒撈著。反而是弟弟,不聲不響用她的錢買好了高尚住宅樓。

印小蕙一走進杜束之的房間就沒好氣地說:“明天就要買房子,你準備什么時候去借錢?”

“這么快就要?不是說明天只繳定金?”杜束之一聽要借錢,頭又大了。

“付了定金人家就給你房子了?一個星期內(nèi)就要辦好手續(xù)。要付首期款。”印小蕙頭上又冒火,真不知杜束之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

“不知道明天陳總在不在。”杜束之撓著頭皮說。

“你這么辛苦地干,老陳他總要給面子。”印小蕙接著講了弟弟買房的事,猛直夸弟弟做事靈光。她又趁機打了個馬虎眼,說你弟弟明之不是也想買房子嗎?也可以這樣做。

杜束之也覺得這個辦法好。竟然說:“我們也這樣做?!?/p>

印小蕙差點要吐血。印小蕙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投資,要增加自己的資產(chǎn)。

印小蕙的預感沒錯,秋葉和楊光松的關系非同尋常。

印小蕙一離開,他倆也坐進了秋葉的那輛POLO,去中北橋的西子公寓。這套房子是他們上個月買下來的,每平方已經(jīng)漲了500元。等到了800元,他們就出手。在出手之前,這房子成了他們臨時的幽會場所。這樣倒買倒賣的房子,從楊光松手頭不知有過多少。幾乎每一套房子,楊光松與秋葉總少不了先做洞房。楊光松對秋葉開玩笑說:“我們要把愛做遍全市?!?/p>

秋葉是通過印小蕙認識楊光松的。那時秋葉剛開始炒房。而楊光松早已在開房產(chǎn)中介。沒多久,無論生意上還是生活上,秋葉都離不開小她一歲的楊光松。

公寓里只有一張簡陋的床墊,這并不妨礙他們的情趣。在這套屬于自己又不屬于自己的房子里,秋葉肆無忌憚地享用著楊光松搬運工般的體格,體驗著死去活來的感受。發(fā)泄完了情欲,兩人的思緒迅速回到生意上。

“你的50萬打出沒有?”楊光松問道。

“我下午就辦了,直接劃到你的龍卡上。”秋葉摩挲著楊光松寬厚的胸膛說。

“寶貝,你等著。到下個月的今天,我讓這錢翻一番。”楊光松狠狠抽了口煙。

秋葉完全相信楊光松的話。因為這兩年他們從沒失過手。當初秋葉手頭上的8萬元錢,不到3年時間,已瘋漲到200萬。望著這7位數(shù),秋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秋葉從沒想過自己會去炒房。她偶然去朋友的房地產(chǎn)公司做托兒。不料假戲真做,她竟賺了5000元。她敏銳地察覺房產(chǎn)市場的潛力。剛開始時,秋葉炒房有“三不”原則:不做長線投資,不炒陌生樓盤,首付房款不超過10萬。一年下來,小打小鬧也賺了10萬。與楊光松合伙后,楊光松膽大藝高,他是什么房子都敢上手。不到半年,秋葉的投資得到數(shù)倍的回報。他倆的合作關系到床上后,秋葉索性把資金全給楊光松管理。自己隔幾天去柜圓機查詢一下錢。這次楊光松說要玩大的,他在策劃一樁大買賣,說要調(diào)動2000萬資金。

秋葉夸楊光松能干。楊光松壞笑著說:“你是指床上,還是床下?”

秋葉嬌媚地說:“上下都是。”

楊光松沉默了下,說:“這房事功夫,我覺得還行。做房產(chǎn)生意嗎,我不敢說。是運氣好吧。你閉上眼睛,伸手隨便摸一套房子,都能賺錢。不算本事。”

事實確實如此,房子生意太好做了。在杭州街頭,開得最多最密集最紅火的店,除了花50元錢就可讓人瀟灑一回的美容院,就是這些房產(chǎn)中介公司。

印小蕙一覺醒來已8點鐘。住星級賓館到底不一樣。印小蕙好久沒這樣舒服睡過覺了。她看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杜束之,精神飽滿地出了賓館。

印小蕙直接打的到了西城廣場。一下車印小蕙就覺得不對勁,廣場上的人群亂糟糟的,原先排的隊早已潰不成軍。別說找那兩個民工,連人都過不去。印小蕙暗暗叫苦。她給秋葉打手機,說已關機。給楊光松打說是不在服務區(qū)內(nèi)。沒等她打完電話,人群開始騷動。有人在喊:“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開盤的時間快到了,房產(chǎn)商一看這架勢,要大家排好隊才開盤。這一下又觸犯眾怒,這樣的情況還能再排好隊?等待了一個晚上的人群早已不耐煩,有人砸了廣告牌。110很快趕到。下來兩個小警察根本不頂事。馬上又來了兩輛警車,還是控制不了。最后來了防暴隊,才算平息。但售樓處已被砸得一塌糊涂。買房的事今天算是黃了。即使房地產(chǎn)商想賣,警察也不會讓他們賣。

印小蕙垂頭喪氣往回走。心里別扭極了。自己買房為什么這么曲折?

秋葉也是打的來的。楊光松的車壞了,昨晚她把車留給他了。秋葉遠遠看見印小蕙,喊道:“小蕙,你往哪里去?”

“回家。今天不賣房了?!庇⌒∞グ脨赖卣f。

“為啥不賣?”

“你自己去看。”

秋葉到現(xiàn)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這哪里是在買房子,簡直是在賭命。她忙開手機,她知道這家房地產(chǎn)商和楊光松關系很好。

“他關機了?!庇⌒∞ブ狼锶~在給楊光松打電話。

“這家伙一定還在睡懶覺?!鼻锶~今天心情和打扮都很年輕。白色背心,粉紅短裙,網(wǎng)格長統(tǒng)襪,黑色高跟涼鞋,外加一副墨鏡。

印小蕙覺得眼前的秋葉有些陌生,她也說不清是秋葉變了,還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問題,反正秋葉和她無形中有著距離。印小蕙說單位有事,沮喪地匆匆走了。走到半路上,見前面又有一個售樓處,印小蕙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秋葉又打楊光松辦公室電話。也是沒人接。秋葉正納悶,發(fā)現(xiàn)有人堵在前面,抬頭一看,是昨晚幫排隊的倆民工。他倆辛苦了一晚,盡管最后被沖亂,這工錢他們還是要的。他們正愁找不到楊老板,碰上了秋葉,自然不肯放過。

秋葉說:“放心好了,楊總會給你們錢的?!?/p>

倆民工操著鄉(xiāng)音說:“我們棗(找)不著楊總,手機也答(打)不通。到現(xiàn)在我倆還莫(沒)次(吃)早飯呢?!?/p>

秋葉怕楊光松已給錢了,自己被騙。她轉身就走。

倆民工像一對討厭的蒼蠅,盯在她的身后說:“老板大姐,你就給我們得了。我們不會耍你。我們耍你楊總也饒不了我們。”

時髦女郎后面追著倆民工,大家都湊過來看熱鬧。秋葉怕有失自己的身份,無奈掏出100元錢。她有點怪楊光松,這點事都沒處理好,害得她大白天讓倆民工拉著,真出丑。

秋葉的好心情被破壞,她氣呼呼來到西子公寓。見自己的車還停在那里。秋葉忙上樓進屋。車鑰匙還放在老位置,楊光松人不在。秋葉覺得今天的事有點蹊蹺。她開著車到了楊光松的公司。見門口圍著一堆人。她擠進去一看,發(fā)現(xiàn)公司竟然關著門。圍觀的人在議論,說是楊光松卷款逃了,已經(jīng)有人去公安局報案。

秋葉頓時眼前一黑。她懵懵懂懂走出人群,又跌跌撞撞上了車。如果楊光松真的逃了,那她秋葉是失身又失財。這幾年奮斗出來的錢,一下子全泡湯了。

中午,杜束之剛打了個盹,就被電話吵醒。電話鈴聲在寧靜的中午顯得有些霸道,就像有時印小蕙對他的態(tài)度。

電話是印小蕙打來的?!拔野逊孔佣恕偫U了5萬元押金。”她說完長長地出了口氣。

“在哪里?”終于買了房子,杜束之心里也高興。

“在三墩。剛開盤,價格還實惠。這里以后有地鐵?!庇⌒∞ヅd奮地說,仿佛撿了個大元寶。

在三墩?地鐵?杜束之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三墩離市中心足足有10多公里,離城西也有5公里。地鐵連規(guī)劃都沒出來。杜束之的心都涼了。但他已不想多說,如果再反對的話,他倆真的要變成敵我矛盾了。

“房子是小高層。我們在七樓。160平方,四房二廳。老公,你可以有書房了。”

杜束之的情緒也被老婆調(diào)動。這樓層還不錯,七上八下嘛。他說:“什么時候可以交房?”

“要到明年底??們r是50萬。只要你能借到10萬,秋葉答應借給我5萬。我算過我們只要按揭15萬。”印小蕙說。

真的要借錢了,杜束之有些緊張。趁今天陳總在,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杜束之豁出去了。只是肚子又開始不舒服,杜束之趕緊往衛(wèi)生間跑。

杜束之坐在馬桶上,心里在捉摸該怎樣同陳總說。這幾年合作下來,應該說陳總這人還講義氣,平時也算是通情達理。陳總見他實在太忙,就配給他兩個大學生,幫他全案策劃。剛出校門的大學生,自我感覺特好。一做具體工作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有一次決算書竟然漏掉了三個項目,價值5萬多元。要知道這些都是純利潤。氣得陳總大發(fā)雷霆,杜束之至今不敢放手用這兩個仁兄。

杜束之還沒想出辦法,陳總的電話倒追來了,杜束之連忙出來,去見陳總。陳總說:“明天下午有個圖紙會審呢。是絲綢協(xié)會的年會。資料在樂盈盈那里,你準備一下。”陳總見杜束之還沒走的意思,又問:“那兩個小鬼怎么樣?”

“還是責任心不強,老出差錯?!倍攀畯牟辉诒澈笳f別人的壞話,但這倆徒弟實在太馬虎。

“真的不行,就不要他們,重新招幾個?,F(xiàn)在大學生是滿街走?!标惪傉f。

“再用一段時間看?!倍攀f。他擔心新招聘來的說不準還不如他們呢。

“還有什么事嗎?”陳總見他還沒有走的意思,便主動問道。

“陳總,我老婆在三墩定了套房子……”杜束之吞吞吐吐說。

“買房子是好事。錢不夠的話來公司拿。”陳總是明白人,“這樣吧,你明天到財務室借10萬。等下個星期再給你10萬?!?/p>

杜束之愣了。印小蕙給他的指標是10萬元。

“這房子是早買早好?,F(xiàn)在炒股票太虛,存銀行利率太低,還是買房子實在?!标惪傆珠_始數(shù)落杜束之,“老杜,不是我說你,印小蕙做事就比你有魄力?!?/p>

不愧是陳總,說話一針見血。確實如此啊,在家里印小蕙是大刀闊斧闖事業(yè)的爺們,而他杜束之則是婆婆媽媽拖后腿的娘們。杜束之聽得心服口服,同時有一種巨大的喜悅彌漫了全身,心像要從胸口蹦出來一樣。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有這樣的激情。

杜束之出了大樓,警惕得像一個地下工作者,到了附近的公園。仔細打量了四周,才摸出手機給印小蕙打電話。印小蕙聽了差點直呼“陳總萬歲”。

自己又擁有了一套房子,杜束之陡地滋生出一絲成就感。他渾身是勁,眼前的陽光是如此燦爛。工作著是美麗的,他終于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他會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的。

到辦公室后杜束之又給弟弟明之打電話,要他效仿印小蕙弟弟的做法,去置換大房子。明之說他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房改房,不能進入市場交易。還說,他們小區(qū)已被房產(chǎn)商看中,很可能是原拆原遷。所以目前就不著急去買新房子了。

老蔣也在忙。體育彩票的2500萬元獎金,被一個諸暨人一鍋端了。這家伙一下子成了千萬富翁,讓老蔣這些彩迷在遺憾中羨慕不已。報上說,這家伙已買了10多年的體彩,而且是固定一組數(shù)字,多組重買。老蔣更加堅定了信心,也從中受到了啟發(fā)。他要大家樹立打持久戰(zhàn)的決心,并采用守株待兔的辦法。大伙一聽都說好,省得每期去買獎都要分析半天。老蔣選的一組號碼是老婆兒子的生日,樂盈盈是家里電話號碼。還有兩個更絕,一個是初戀女朋友的三圍,另一個是家門口公共汽車站臺上的車次號碼。

老蔣對房地產(chǎn)形勢的看法也在改變。他說:“人有種本能的選擇,手中的資金趨向總是朝著風險小、利益大的行業(yè)涌動,目前來看只有房地產(chǎn)業(yè)?!睕]準他也買了新房子呢。

印小蕙是一個星期后,從報上知道楊光松卷款出逃的事。第一個反應是秋葉一定深受其害。

房產(chǎn)中介的利潤較薄,楊光松一開始就熱衷于炒房。中介房產(chǎn)有句箴言,叫“不炒房,不能活”。炒房的方法也很簡單,將二手房低價買進,再高價賣出。但一套房子也幾十萬,像楊光松這樣的小中介公司普遍面臨著資金不足。楊光松就鋌而走險。他讓員工假冒買家,付少量房款取得三證。再用三證去銀行抵押貸款。這樣楊光松用少量資金囤積了大批房源。房子賣得好時,沒有積壓房源,再打一個收錢付錢的時間差,楊光松拆東墻補西墻還行。但二手房容易受政策影響,市場波動較大。公司慢慢出現(xiàn)前債未清后債又起的現(xiàn)象。公司又缺乏管理,漸漸資金鏈出現(xiàn)裂隙。要求支付剩余房款的賣房人越來越多。楊光松終于招架不住,就趁機騙了幾百萬,逃之夭夭。楊光松本人已被公安局通緝。公司所有資產(chǎn)都被法院查封。

印小蕙老是打不通秋葉的手機,又打她家里的電話。秋葉的丈夫接電話,說秋葉病了。印小蕙買了一束鮮花,一籃水果,匆匆趕往秋葉家。

秋葉靠在床上,昔日豐腴的臉瘦了整整一圈。那雙大眼睛無神地看著印小蕙。

印小蕙站在床前看著秋葉,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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