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 蘭
余杰先生為北村這本最新推出的小說——《憤怒》寫序,其中提到了陀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托爾斯泰的《復活》和雨果的《悲慘世界》,為我們“正確理解”這本書提供了可靠途徑。
閱讀這部余杰先生認為是“挽回中國當代文學聲譽的優(yōu)秀之作”,一些問題不斷地浮現(xiàn)在腦海:難道如今中國作家的想象力就在于把外國大師上個世紀或者上上個世紀所表達過的思路重新演繹一番?一部作品在基本架構、基本情節(jié)上面如此重復前人,這還叫創(chuàng)作嗎?更何況這部作品的主題,是為了喚醒當代人的良知,而作者本人在想象力和智力方面的誠實與否,就更成為一個觸目刺眼的問題。
主人公李百義出身悲苦、歷經(jīng)磨難。但是終于有一天,他翻身發(fā)財了(這個過程要多省略有多省略),幾乎是一夜之間成了這個縣的大慈善家,繼而當上了副縣長。而在某一天,他又因為曾經(jīng)犯下的殺人罪而被人告發(fā)。不錯,這個過程的確和雨果筆下的冉阿讓的坎坷道路“英雄所見略同”,和冉阿讓一樣,李百義也得到過一個教會人士的深刻啟發(fā)。
李百義對于自己“罪行敗露”感到坦然。他并不想逃避自己的罪責。相反,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有權力殺人嗎?即使被殺死的是涉嫌令父親失蹤的看守所錢所長,但是自己的判斷就沒有失誤嗎?就像那位王牧師講的,誰有權力說自己是無辜的呢?這樣一個思想的轉變也是情節(jié)進展的基本依據(jù),不過——這來自陀氏筆下的拉斯柯爾尼可夫。
李百義終于覺悟了,在法庭判決之前,他就有了自己的結論。因而在判決之后,他如釋重負,“恢復成了一個正常人”。于是,在從法庭送往監(jiān)獄的途中,他拐彎去了兩個地方:一是為重新找到的父親的尸體火化的火葬場,向父親的遺體鞠躬;二是找到自己當年執(zhí)行死刑的地方,向那個錢所長的墓地鞠躬,此舉充分體現(xiàn)了獲得大仁大義的李百義的寬廣胸襟。我們知道,這是聶赫留多夫加上拉斯柯爾尼可夫啦。
小說的敘事方法也是需要質(zhì)疑的: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主觀敘事,而沒有提供有力的細節(jié)作為根據(jù)。比如說一封信寫得如何之好(養(yǎng)女李好寫給養(yǎng)父李百義的),如何深深地感動了對方,但卻不細說這封信到底是如何寫的,到底為什么它如此“動人”。這種寫法只會讓人懷疑作者本人根本就模仿不出這樣一封令讀者心服口服感人至深的信來,因為那的確需要一點才華和耐心。這樣的小說家沒有說服力,只有理念和東抄西抄而來的“思想”。包括李百義,也包括李百義的養(yǎng)女李好,書中的人物基本上是某一概念和功能的化身,空洞而抽象。
書的前三分之一,主要是對于李百義作為一個底層小人物所遭受的苦難的描寫。但是很快李百義走上了紅地毯,變成一個幾乎是名揚四方、應者云集的重要人物。如此戲劇性的變化和遭遇,當然是為了展示主人公思想上前后的巨大變化。但是,將苦難作如此高度戲劇化的處理,把它們迅速過濾吸收到思想轉變的框架中去,令人不免想到:作者對于底層人們的實際苦難,到底是尊重還是不尊重?他的態(tài)度是嚴肅的還是不嚴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