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膽
走近鏡子,我們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撫摸一面鏡子,我們才知道,自己的內,心其實多么的脆弱。
并且,偶爾也會沾染些灰塵。
歲月的容顏已很蒼老。是誰讓我們與奕者的命運相同,落子無悔的一生,我們一天一天地重復自己,不是被愛情雨淋濕全身,就是在夢幻的迷宮中四處尋找出口。生活在謊言和花朵同樣美麗的命 運中,幸好,鏡子還站在那里,像一盞潔身自好的黑夜之燈,充滿敘述的光芒,擦疼凝視的眼眶。
回望人生,許多值得珍藏的東西,已如春水東流。只有鏡子,使一些無從稽考的經歷、苦難,突然在深夜像牙痛一樣深刻。
一雙隨波逐流的手,無法抹凈鏡子。
面對鏡子,你找誰?
要穿過多少遺忘的面孔,擺脫多少越陷越深的胡同,才能接近鏡子?
走在越來越缺少感動的日子里,我們永遠不能背叛真實。而當虛偽無處不在的污染侵襲而來時,我們是否還有足夠的定力去抗拒?
我們臉上的面具,是鏡子的天敵。
凝視鏡中的自己,我們雖完好無損,那些藏在深處的傷疤,卻觸目驚心。
難道真實帶來的,只能是恐懼?
如同有人在喜劇的高潮中瞥見了淚水,瞬間的流變遺漏了多少美?世界慢慢地變得像造價不菲的舞臺布景,我們一次次聽見內心城堡的坍塌聲,耗盡一生來對奕的棋局,依舊還有許多沒有解開的定式。
走近鏡子,是相逢一笑,抑或肝膽相照?鏡子的光芒直逼靈魂,要摘下臉上的面具,有人不愿,有人不敢。
翻閱陳事舊影,我們看得清別人,卻讀不懂自己。
離開鏡子,你是誰?
碗
與愛情相比,我們的嘴唇每天更愿多接觸—只只碗。
這是上帝安排的一種宿命,也是無法拋棄的一世情緣。正如人生在世,不能缺少勞作和睡眠,歡笑和哭泣。為了生存,有人揮汗如雨,有人窮盡心計……漫長人生仿佛永無終點,但我們不管走多遠,走多久,最終仍要拖著疲憊之軀,按時按刻回到餐桌邊,把一粒粒比汗珠還晶瑩的日子,細細地咀嚼出一股熱氣騰騰的香氣。
作為心靈的驛站,碗,空間雖小,但有一種溫暖,像來自母親的手掌。
能把一杯水裝平,碗從不挑剔酸甜苦辣咸。在皇親貴胄杯觥交錯的豪宴上,誰聽見了碗的抽泣聲?在饑民枯瘦的手中,碗是他們空洞的眼,正默對遠天、夢境。
最精致的碗,也不堪一擊。
最粗糙的碗,也會被洗涮得千干凈凈。
把美食炮制成一種文化,人類早已殫精竭慮。當各種美味佳肴花樣百出,各種炊具、酒具千姿百態(tài),但碗,始終以千古不變的形狀,象征著生活的圓滿。
打開情感之門,我們常常把碗擱置在醒目之處。面對無法抗拒的災難、饑餓,碗,像一輪懸掛夜空的滿月,照耀我們走出一節(jié)節(jié)黑暗。
午夜獨立河邊
眾水歸一,遠方泊滿燈火。九月的風中,河,固守一種寧靜的光輝,成為眼中的詩——風撫晚簌,新月升起,當你的頭發(fā)潺潺流來,我無法避開這神秘的空寂。
我的身影,像不像一棵黑色的樹?
岸之南,一些魚在我想象中飛來飛去。槳聲一路濕透衣衫,今夜,誰愿隨風而來,踏舟歸隱?
終生徘徊在虛構的邊緣,從真實的光里我看見脆弱的夜,像漁船載歌,穿越水天一色。今夜,打開我深深的疼痛,秋天使我寧靜。
蘇醒的花萼在傾聽什么?是誰把那只酒碗遺落灘頭,一任歲月悄逝。塵囂和奢望像星辰被風吹散,不留一絲痕跡。今夜,留下黑色的燈,照耀你神祗的舞。
大地上的銀笛啊,被誰引導,又為誰而吹?
情感的鼠標
有一種沉默已成為疼痛。有一種回眸已成為感動。走過五月,把生命的沉重裝進背包,誰的手開始點擊我,帶著遙遠的撫慰,使我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仰望一頁天空,徐徐被風打開——藍得像少年時代偶爾的憂郁。
到底要離開家園多遠,才能頓悟生存的美?撫摸神祗的遠方,無邊的歲月,是誰的手
充滿了操縱的欲望?
走在這繁華無比孤獨無比的城市,馬路兩旁的木棉花,再次把芬芳的名字掛在樹上,掀起一場美麗的暴動。擁擠的人流中,我凝視唱歌的陌生人,一個個朝前方走去。而你永世的名字,我始終捧在手里。
只有在思念的終點,你才會尋到我的地址。
當一種對話比沉默空寂。當一種想象比回眸明澈。在生存的法則中,誰彎曲的聲音穿過我的軀體,許多日子默默流逝。在情感的側面,誰的手以皈依的姿態(tài),在空白中突圍而出。打開一角風景,你會發(fā)現(xiàn)——我遠在千里,你身影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