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平
樹不是季節(jié)的詩者,只有風走近的時,才飄下紛紛揚揚的詩行。
這是秋意最好的佐證。一棵樹,質(zhì)地的苦劃傷胸口,水面的波痕一如臉上的皺紋,哪一條被肆虐的洪潮,剛剛刻上泥線。
無人知曉樹的來歷。從江北的堤壩游渡到江南,泅的路程異常驚險,常不堪目睹木的身子葉的手,連同家園,被龐大的水吞咽。
許是苦難成就了企盼!當憂傷的詩句寫滿堤壩,又是水在撫平,完成樹新一輪的吐納。
流浪、流浪,樹把根系努力伸入河床,尖杈指向熟悉的前方。
田野的風
翠鳥站在水邊沉思了—會兒,油菜花就黃燦燦了。
女人撩出白暫的藕,男人脫成光溜溜的泥鰍,泥鰍對藕的眷戀,水藻吐露了訊息,不留一絲痕跡。
憑借心跳的汗味,男人的衣衫乖順地撂在女人手里,棒槌把石頭敲得愈痛,水底的泥鰍游處愈近。
田野的風扯起了襟角,男人的哨弦便在湖面劃出圈圈漣漪。女人就當感覺不到,一任倒映的云,漂白了自己的心事。
蘆葦
我從未見過,把碎金的陽光,笑在臉上。
藍色覆蓋此時的背景,河流是湛藍的,空氣是湛藍的,叢中棲息的鳥,眼睛的藍深不可測。
惟有手掌一遍遍搖曳,拒絕藍色誘惑;將發(fā)梢染成枯黃,表明立場。(不見腳印撥開根莖的綠,貼近河流腹地最肥沃的泥。)
小徑之門掩為古跡,退潮時分,誰將拾到孩提的文物——生銹的魚鉤。
城里的父親
父親比城市醒得還早,丈量大街小巷,每天都有一種滿足。
這是鄉(xiāng)村教給父親的習慣。田間每一株蔬菜,他都要親切地與之交談;每一寸土地,他都會用鋤頭刻上自己的名字。
從胡同或街巷若有所思出來,小販的眼神充滿了好奇。也曾在泥土里耕耘希望,父親敞開汗衫荷擔的步子,能讓他們回憶起稻麥的芳香么?
城市適合種植什么,父親至今沒弄清楚。每早他仍舊出去,像一只走失的老山羊,很晚才找到來時的路。
深深的河
蚯蚓蠕動的溝壑,傾注了大地的水。
水行走的方式,錯落而有序。撥開茂密的森林,抑或映襯碩大的石壁,崖縫鳥瞰的樹,見證了河流的長成。
似開啟寓言的手掌,紋路的奧秘令人疑惑。
為什么一塊石頭,會聽從水的召喚,不停地向前挪動軀體。
為什么一尾魚比一艘船,還要伸展自如。
這樣的細節(jié)讓我懷想,一個故事就是一圈水渦,一回漲潮就是一次釋然,時間如同漂浮的金幣,眨眼倏忽不見。
抵達海,或許才能真正讀懂河流!
追趕的人把腳印甩入河底,沉向不知名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