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　君

（一）

自從與相戀三年的女友分手之后，我對愛情徹底死機，開始玩世不恭游戲人生。據(jù)說，一個男人，如果20歲不英俊，30歲不強壯，40歲不富有，50歲不睿智，那么，他這一輩子就算完了。我今年29歲，正是大顯個人魅力的時候，目前我的正業(yè)就是泡美眉。而且失戀后，我認為只有傻瓜和驢子才相信愛情，這樣至少再失戀之后，傷心的人不會是我。

我是一個碼字的，通俗的說法是自由撰稿人，盡管這份工作不能讓我產生多大的自豪感，但每月卻基本可讓我衣食無憂。

這一段時間，我突然萌發(fā)了要找細腰姑娘的想法，我知道自己的這種審美情趣與古代的某位封建統(tǒng)治者有著驚人的相似，而且這位統(tǒng)治者曾因此犯下大錯，有詩為證：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我想自己是一介布衣，找?guī)讉€細腰姑娘應該不會弄出人命。

為了尋找理想中的細腰姑娘，我開始不斷地往舞廳跑，我認為舞廳是滋生細腰姑娘的溫床。那段時間，我的目光如炬，我對姑娘腰圍的判斷能力有了驚人的提高，不管姑娘是穿著寬松的裙子，還是裹著幾層衣服，我報出的數(shù)字誤差肯定在2厘米之內。

然而有一回，我卻輸了。

那晚我與朋友在舞廳高高的吧臺上，邊喝啤酒邊對著舞池中的美女大行注目禮。突然，朋友眼睛一亮，指著前方一個姑娘對我說：“快看，你要找的細腰！”

她的腰的確很細，可卻并不是我所要求的一尺六的細腰。一尺六如果換成通用單位約為53.33厘米，我想這樣的姑娘肯定是鳳毛麟角。于是喝了一罐酒之后，我隨口對朋友說：“60！”朋友不信，非要我當面向姑娘求證。

當那個姑娘從舞池下來，經過我們身邊時，我滿嘴酒氣地對她說：“美眉，可以請你喝杯酒嗎？”姑娘沒有搭話，只是在我們身邊站了下來，我給她倒了杯酒，接著問：“美眉，請問你的腰圍是60嗎？”一聽到這句話，那個姑娘的臉上頓時變了顏色，順手抓起那杯啤酒全都倒在了我臉上。

好在，我已經達到了一種厚顏無恥的人生境界，憑著阿Q的精神勝利法，很快就讓自己變得開心起來。

從舞廳出來，正欲去取車，這時我看到剛才那個細腰姑娘正在等出租車，于是我從車里取出一根平時用來自衛(wèi)的棒球棒。朋友見我這架勢，以為我喝醉了，想去找姑娘尋仇，著急地想拉我卻沒拉住。

我來到細腰姑娘面前，沒想到這個姑娘卻心靜如水，臉上一點懼色也沒有。我把球棒往她手中一送，接著問道：“小姐，能告訴我你的腰圍嗎？”姑娘聽到我這個問題，臉上的表情極其復雜，或許她從來沒有碰到過像我這樣死纏爛打的人。在足足沉默了20秒之后，姑娘突然對我粲然一笑，說：“56。”

此時此刻，我終于知道自己在酒吧被她潑酒的原因了。

也許是被我無賴般的執(zhí)著打動了，細腰居然與我聊開了。她，叫喻彥，在一家外企做秘書。從此，我與喻彥成了朋友。

（二）

喻彥經常會在雙休日來我家，可在同樣是細腰的喻彥面前，我所有的邪念都煙消云散，表現(xiàn)得像個十足的圣人，我想這樣的力量，只有喻彥才會有。

喻彥每次來我家，友情出演著一個盡職盡責的家庭主婦的角色，替我洗去衣領上別的細腰留下的唇印，看著喻彥一絲不茍任勞任怨地為我做這些事情時，我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愧疚。

然而這種愧疚只是曇花一現(xiàn)，往往也都止于理智，我不會傻到因為一朵花而放棄整座花園。

有時我擔心喻彥會不會愛上了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問：“喻彥，你在我面前表現(xiàn)得那么好，不會是愛上了我吧？”“你別臭美了！有這種可能，但它的概率與火星撞地球差不多。”聽到喻彥這么一說，我心中的石頭落地了。

情人節(jié)的前一天，喻彥送了我一塊藍田玉，她知道我這個“情圣”第二天肯定會很忙，所以只好選擇避開這個高峰日期。這塊玉的確很好看，上面雕刻著一對相濡以沫的魚兒，然而當時我卻兩手空空，沒有什么可以送給喻彥的，這時喻彥卻一反常態(tài)，有點傷感地說：“沒有情人的情人節(jié)真的很凄涼，要不，你假裝我男友，送我一個吻吧！”我稍稍猶豫了三秒鐘，然后蜻蜓點水似的在喻彥的額頭吻了一下，然而一種深深的負罪感馬上涌上心頭，我覺得自己玷污了她的圣潔。

我一直弄不懂喻彥為何如此死心塌地對我，一次，我問她：“你對我忍耐的極限是什么？”喻彥說：“很簡單，只要你不讓我當面看到你與其他姑娘在一起！”所以，喻彥每次過來之前，都會給我打個電話，從來不搞突然襲擊。

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要找到一個完全符合標準的細腰姑娘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然而我還是屢敗屢戰(zhàn)，不肯輕易修改標準。這時我遇見了簡麗。

簡麗是一個標準版的平面廣告模特，身材修長，平胸，細腰，冷艷。第一次見到她時，我的視線就被她的細腰牢牢拴住。

開飯時，由于桌子比較高，坐在對面的我無法看到她的細腰，于是我故意把餐桌上的東西往地上丟了好幾次。對我知根知底的朋友，為了阻止我這種有點弱智的做法，最后不得不伏在我耳邊語重心長地說：“你不用再費心思了，她的腰圍是54，資料上有的?！碑斅牭竭@個消息時，我簡直欣喜若狂了，這是迄今為止我碰到的最好的細腰。

我開始想方設法吸引細腰的注意力，好在平時賣弄文字也積累了不少情感方面的經驗，順手拈來也得心應手。后來見簡麗對我印象不錯，于是我開始籌劃下一步的行動。我把頭扭向一邊開始給簡麗發(fā)短信息：“簡麗，你的細腰真的很迷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美的腰?！睘榱吮苊饣靵y，我還在信息后面署上了自己的大名：高日。

簡麗收到信息后，臉上有一秒鐘的驚詫，然后她含義不明地朝我望了一眼，接著就開始回信息。

大庭廣眾之下兩個人偷偷發(fā)短信息，這種頗為浪漫的方法曾助我屢建奇功。

果然，簡麗給我回的信息是：“你的恭維與眾不同，不過，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恭維。”于是，我趁熱打鐵又給她回了一個信息，這一次我更直截了當：“今晚，能讓我仔細欣賞你的細腰嗎？”簡麗很快就給我回了短信：“我不想回我家，還是去你那兒吧！”

那是一個令人銷魂的夜晚，簡麗的細腰如同美女蛇的小腹，涼爽、平滑而柔軟。

不可否認，簡麗是一個情場高手，她有許許多多的花招，讓人心懷期待而又出人意料。簡麗從我脖子上扯下喻彥送我的藍田玉，含在嘴里，然后在我全身上下如靈蛇般游走。當時正值初春，玉的清涼，讓我的皮膚變得異常敏感興奮。

后來，我借花獻佛把這塊玉送給了簡麗。

（三）

簡麗想出一本個人寫真集，這對提高她的知名度有所幫助，可她手頭缺錢，于是我責無旁貸地支援了她一筆錢，這筆錢是我埋頭苦寫三個月?lián)Q來的稿費收入。然后我又忙著替簡麗聯(lián)系攝影師，尋找拍攝場地，最后還自己動手，完成簡麗寫真集的相關文案。

在簡麗的寫真集出版的那個晚上，簡麗留在我家過夜，我們在網(wǎng)上看電影，累了就互相摟抱著睡過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喻彥打開我的房門，看到我與簡麗抱在一起。當時我尷尬極了，可喻彥卻并沒有發(fā)怒，她解釋說：“對不起，電話一直不通，我還以為你一個人在家里。”

簡麗正穿著喻彥洗得干干凈凈的睡衣在客廳里晃來晃去，這時喻彥看到了簡麗脖子上掛著的那塊藍田玉，頓時如同一只受傷的母獅，她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對我說：“高日，你也太過分了！”然后就摔門而去。

我沒有跟出去向喻彥解釋。記得當初我問喻彥為何會交上我這個朋友時，喻彥說：“高日，你除了欺騙感情之外，別的都好！”一直以來，我待朋友還算真誠，也一直只把喻彥當成是自己的朋友。

簡麗在我家住了一個星期，之后就去海南演出。這是我們在一起呆的最長的一段時間，從那以后，簡麗就從我身邊蒸發(fā)了。

原因我不太明白，但也無需明白。她的追求者太多，我只屬于一個階段，好在我并不傷感。

我在家里又悶了一個星期之后，終于想起要去找喻彥。每次我在其他姑娘那里碰了釘子時，總能從喻彥這里找到足夠廉價的安慰。然而此時，喻彥也從這座城市消失了，她就像一只斷線的風箏，飄離了我可以觸及的世界。我除了她的手機之外，居然不了解她的其它情況，我不知道她的父母在哪里，不知道她平時會去哪里，不知道她生活之中有沒有其他密友……我對她的一切一無所知，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這些。

而喻彥卻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她能倒背如流地數(shù)出我有幾個女朋友，她知道要洗去我衣領上的唇印不然別的姑娘會吃醋，她知道我的文章刊發(fā)在哪一期的報刊，她知道我經常熬夜視力已經大打折扣如今天天需要護視寶，她甚至還知道我長時間伏案寫作患上了痔瘡不能吃辣……在喻彥面前，我完全是透明的，而在我面前，喻彥卻陌生得有些神秘。

后來，我想起喻彥曾經用我的電腦上過幾次網(wǎng)，于是我抱著碰運氣的想法，最終在網(wǎng)上找到她寫的一些文字。這些文字里記載的全是我與其他姑娘的交往及我對她內心造成的極度傷害，每一次傷害都令喻彥悲痛欲絕。

喻彥在文章里寫道：我深愛著一個人，盡管這份愛讓我覺得危險，遙不可及，可是我卻身不由己無法逃離。只有在他與其他女孩一次次傷透我的心之后，直至一天我對愛情心如死灰，才能下定決心離他而去，從此我將完全喪失愛的能力，不再去愛，也不再受傷害。

喻彥的這段文字，讓我極為內疚，就像是在我的心口放了一顆重磅炸彈。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負疚及感動的能力，墮落到對所有的愛都麻木不仁的無可救藥的地步。我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每一次反省，我的心頭就更加內疚。此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曾致力追求的細腰，是一件多么荒唐的現(xiàn)代版的買櫝還珠的蠢事。

白天，我用文字進行懺悔，洗刷靈魂上的重重污垢；晚上，我用無窮無盡的思念進行自虐。然而，無論我用怎樣的方式懲罰自己，我所受的痛苦與喻彥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我在這種自虐之中度過了半年，內心的痛苦無以復加。

一天晚上，我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午夜時分，我發(fā)現(xiàn)臉上有水滴，還以為下雨了，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喻彥正淚流滿面地看著我。當時我一激動，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于是有些傻氣地問她：“彥，你怎么哭了？”她說：“我失戀后，拼命地吃東西，現(xiàn)在已經不是細腰了！”

我抱著喻彥堅定地說：“讓細腰見鬼去吧！我愛的就是你！”說出這句話時，我知道自己絕對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