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奎 武 麗
1999年1月4日,武漢發(fā)生的震驚全國的“武漢廣場大劫案”,是以張君為首的犯罪團伙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之一。而在此案發(fā)生時,市公安局巡警支隊警察方亮正與隊友駕車巡邏至武漢廣場,聽到槍聲,方亮和隊友馬上下車奮不顧身沖向出事現場。
當時,一顆罪惡的子彈從方亮的左太陽穴射入、右太陽穴穿出。高溫高速的子彈在他的大腦里留下直徑達3厘米的死亡之道,嚴重損傷了他的神經、運動及語言中樞。醫(yī)學權威們判斷方亮“死亡或者成為臥床一生的植物人”。
然而,5年過去了,方亮沒有死亡,也沒有躺下。是母愛讓方亮從零開始,一點一滴地恢復了身體和意識。
偉大的母愛,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 而這個奇跡,得到了一致的公認。2004年初,方亮和他的母親李先奎雙雙躋身中央電視臺2003年度“感動中國二十名候選人”之中。
杜鵑啼血,千呼萬喚里兒子浴火重生
5年前那慘烈的一幕發(fā)生當天,晚上10點多鐘,兒子隊里打來電話,說方亮被劫匪擊中頭部,正在協(xié)和醫(yī)院搶救。一聽到頭部被擊中,我頓時癱倒在地。
凌晨5時40分,手術室的門一打開,我就拼命撲上前去。我看見兒子一臉慘白,頭上緊裹的紗布滲著斑斑血跡,雙眼睜開,不閉也不眨。手術時,他的頭部大面積出血,瞳孔也沒有了,醫(yī)院已認定難有生還希望。
看到方亮將去的臨界狀態(tài),我的心徹底碎了,但我不相信我的兒子會死。我一定要將他一聲聲呼喊回來,就如杜鵑啼血,最終卻催生了如血的花朵!——“方亮,你還認得媽媽嗎?”“方亮,昨天你還惦記著媽媽的心臟病啊,你今天怎么就不理媽媽了呢?”
我守在兒子病床邊呼喚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后,我突然發(fā)現,每喊到“方亮”或者說出“媽媽”兩字,他的心跳就從每分鐘100次突然上升到每分鐘180多次!由此,我堅定了兒子生還的信念。
此后,我更加頻繁地傾訴一位母親的希望,每天不停地對著兒子喊啊講啊,連醫(yī)護人員都聽得眼眶濕漉漉的。
奇跡就這樣產生了。方亮傷后第7天排出了大便;第11天,他一直緊攥的雙手稍微動了一下;第14天,他一直閉著的眼睛動了一下;第20天,北京的專家將對他的傷情進行遠程會診,我伏在兒子臉前,把這消息告訴他:“兒子,你聽到了沒有?聽到了就對著媽媽眨一下眼睛……”兩分鐘后,方亮果真眨了一下眼睛。到2月22日凌晨,在我呼喚整整49天之后,我邊喊著方亮,邊用棉簽給他喂水,喂著喂著,我聽到一聲輕微的“咕”的聲音,我驚喜極了——莫非方亮知道吞水了?我立即更加急促地呼喊著:“方亮!方亮!”……這時,病房里的親友及醫(yī)護人員都圍了過來,加入呼喚之中。 終于,方亮睜開了眼睛,并在我的臉上??戳似獭鹤釉』鹬厣?,我伏在床邊,激動得足足哭泣了半個小時。
“刷新”生命,2000個日夜吟一曲愛之絕唱
“兩個太陽穴之間的頭部貫通傷,醫(yī)學史上目前無存活先例。即使奇跡已在方亮身上誕生,他也將呈植物人狀態(tài)終身臥床”。這是一位醫(yī)學權威為我醒后的兒子下的結論,也是給一位決定用母愛去喚醒兒子的母親的最殘酷命題。
方亮的康復是從精心護理開始的。
剛開始時,方亮的體溫高達40.2℃,這持續(xù)高溫對病情才穩(wěn)定下來的他來說,無疑是致命打擊。當時,協(xié)和醫(yī)院曾用了國際上最先進的抗生素,動用了醫(yī)院惟一的一臺冰床,將氣溫調至-2℃方法降溫。但兒子的胸膛火一樣燙人,四肢卻僵如冰塊。我趕忙坐到床上,將兒子的腳焐在自己胸前。在這個冰床上,我坐了3天,四肢快凍成了冰塊。方亮傷后至今,沒有感冒過一次。這一切,最特級的護理也無法做到,只有母親能夠做到。
1999年2月4日,方亮因為要移植頭皮而轉到武漢空軍醫(yī)院治療。該院病房當時沒有暖氣,為不涼著兒子,給他接大小便時,我從不揭開被子,總是將頭鉆進去。方亮服了那么多藥物,氣味難聞,我強忍著一陣陣惡心和難受堅持著。到后來方亮能下床大小便了,但無法下蹲,每次都是我抱著他進行。他體重達80公斤,我體重不過50公斤,但我竟能托住他。
5月23日,方亮的傷勢進入康復期。
首先要保證他肌肉不萎縮,雙腳不發(fā)生“腳下垂”。為此,只要方亮在床上,我就將他的腳板扶得與床垂直,這樣的動作一天要堅持數個小時。方亮下床之后,我也不讓他長時間的坐輪椅,我要訓練他獨立起坐,甚至行走。坐不了,我就和丈夫各攙住他的左右臂,他妹妹或其他親友扶正他的頭強制他坐著。站不了,我們除了左右兩邊攙著之外,還用木板夾住他的雙手進行牽引。這些動作必須周而復始地進行,保持時間在一個小時以上。
在我們的攙扶下,方亮能夠到室外散步了。有一次到醫(yī)院的大院里散步,他的腳踩到草地一空處,眼見他要摔倒,我急忙撲上前墊到他的下面。頃刻之間,他重重的身軀撲在我的身上,我的腰卡在石塊之中,揪心的疼痛涌遍全身,使我無法動彈。后來,旁邊的人急忙跑來,才攙起我們母子倆,
最苦的是教他行走了。1999年5月之后,每天的上午9點到1l點,下午3點到5點,我們將方亮移下床來,抱到病房的過道上,丈夫及另一位親友從方亮腋下將他架起,我和他妹妹則跪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一個搬動他的左腳,一個搬動他的右腳。開始,一個小時下來,方亮也不過移動5米至7米。就在這以米為單位的長度丈量中,我的所有褲子的前膝部位與上衣的肘部位,都磨出了破洞。我在汗水淋漓之中,不禁想起伏契克的名句:“從門到窗口是7步,從窗子到門是7步?!狈蹩撕魡镜氖亲杂桑铱是蟮?,是兒子重新起步人生!
后來,他終于可以走出醫(yī)院到大街上走動了,我一直陪在他左右。當時,方亮差不多是每5分鐘大便或小便一次,而且沒有自控能力。每次出門,我都隨身帶有幾只衛(wèi)生袋,專往廁所多的街道走。
6月25日,方亮需要恢復意識了,又轉入湖北省人民醫(yī)院治療。 陳湘鄂醫(yī)生說,方亮的生命力已倒退為一名“嬰兒”。他視神經萎縮、面癱、腦外傷癲癇、左身偏癱,行動能力、記憶能力、語言能力全部喪失。要恢復他傷前的一切,就需要對他的生命“刷新”,或者說,讓他的生命從童年時重新開始。要做到這一點,顯然比對身體的護理更為艱難。
陳湘鄂醫(yī)生拿出她潛心研究多年的穴位針灸絕活,根據方亮不同的部位扎針灸。之后,她還把關鍵的幾種針灸教給我,要我根據需要給兒子扎。
最難的是兒子語言能力、認識能力及記憶能力的恢復。我購買了很多嬰幼兒書籍,漢語拼音表、乘法口訣,還有積木、五子棋等,我一遍遍地教他“a、o、e、人、口、手”,教他用手指算簡單加減法。為恢復他的語言能力,我吃飯教他點菜名,逢來客教他說:“你好!”我搜索出他生命中發(fā)生過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一遍遍對他講述。
2000年和2001年這段時間,我們根據兒子的恢復狀況在這幾家醫(yī)院轉來轉去,費盡了周折。
2002年3月6日,方亮由于癲癇病加重,在專家們的推薦下,我們來到北京求醫(yī)??吹椒搅吝@種傷情能夠恢復到現在這個樣子,專家教授們驚訝不已,他們感嘆說:“你的母愛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醫(yī)學的作用!”
起初,方亮的癲癇發(fā)作起來十分嚇人,有時半夜護士不在,他發(fā)病了,我一個人像打仗一樣,給他掐人中、扎針灸、扳腳后跟,等他的病情緩和,我一下癱坐在病床旁,汗水把衣服都濕透了。
2003年1月3日,從北京回來不久,我又讓兒子住進了湖北省人民醫(yī)院。在這里,十分熟悉他病情的陳湘鄂醫(yī)生又教我如何給方亮針灸“啟蒙”,讓他盡可能地恢復智力。
2003年7月我先后走進中央電視臺與《楚天金報》,為兒子征“情”,希望有一個善良的姑娘陪伴方亮走出生命荒原。內蒙姑娘烏蘭琪琪格,是呼和浩特工藝美術學院的學生,2003年10月29日方亮生日這一天,她專程來陪方亮一起過生日。烏蘭返校之后,方亮神奇地記住了下午6點是烏蘭約定打電話的時間,準時坐到電話機前,與烏蘭通話。他破天荒地學會了連續(xù)地講:我想你!我愛你!甚至完整地講出了“我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句子。
2004年1月,方亮終于出院了,5年的醫(yī)院生活,近2000個日日夜夜,我的頭發(fā)白了不少,但我贏得了兒子的第二次生命!
情動中國,生命的輝煌不僅僅是奇跡
令人欣慰的是,方亮傷后及治療、康復期間,無數善良的人們給方亮及我來信來電,鼓勵我們頑強面對不幸,母攜子一同站立起來。山東華泰公司、天津天獅公司以及索英特公司,還常年捐款予以幫助。陜西貧困地區(qū)的一名男孩,竟然附信寄來了12塊錢。他在信中說:“方亮哥哥,我征得媽媽同意后賣了我家母雞兩個月所生下的雞蛋,請你買條魚,補補身子?!?/p>
在如潮的社會關愛之中,方亮的生命緩慢而又頑強地從童年重新起步。如今,他已能獨立上下樓了,見到客人能問候了。每次吃完飯,他還自覺地收拾碗筷,其他力所能及的家務事也爭著去做。每天的治療與鍛煉,他也從不誤時。每次,我輔助他鍛煉完畢,他還會拿來毛巾為我擦汗。甚至,他已能下象棋了。出外遇到紅燈,他知道對司機叫停。一天,我因為疲憊,剛坐到沙發(fā)上就睡著了。迷糊中我似乎感覺到什么東西觸動了身體,睜開眼睛一看,一條毛毯已蓋在我身上,我的兒子,就站在面前深情地凝視著我。
2004年1月16日,已頑強地走出生命沼澤的兒子為進行語言訓練,成了武漢市江漢區(qū)天一街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在初春的陽光下,我的兒子與其他孩子們快樂地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