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 男
林彪事件之后的1972年,江青緊緊抓住中央專案組在林彪住處查獲的許世友、韓先楚、楊得志三位上將的信件大做文章,引發(fā)了一場廬山風波的余震。
查抄林彪住處時,發(fā)現(xiàn)了許世友、韓先楚、楊得志寫給毛澤東、林彪的三封信
林彪出逃后,周恩來馬上從人民大會堂趕到中南海,在同毛澤東交換意見之后,作出了全國禁空、全軍進入一級戰(zhàn)備和全體外交官密切注意國際動向等安排。然后,周恩來啟動當時慣用的應(yīng)急辦法,即派出自己的特使,直接代表中央趕往事發(fā)的相關(guān)現(xiàn)場……
李德生通過清查林立果在空軍學(xué)院的據(jù)點,截獲了林彪一伙謀害毛澤東的證據(jù),即一本“五七一(武裝起義的諧音)工程紀要”記錄。
北京市委書記吳德、北京市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吳忠參與了對林彪集團另一名重要成員周宇馳劫持一架直升機的圍捕。在迫降現(xiàn)場,找到林彪政變指示“照林立果、宇馳命令辦”的手令。同時,也截獲大量文件、圖表和美鈔等證物。
在周恩來派出的應(yīng)急特使中,還有一支由中央辦公廳領(lǐng)導(dǎo)賴奎、中央警衛(wèi)局領(lǐng)導(dǎo)武建華和中辦秘書王歆等人組成的隊伍。這支隊伍由中辦主任汪東興和副主任王良恩直接掌握,其任務(wù)就是清查林彪本人的住處和林彪辦公室的相關(guān)人員。
據(jù)中辦當年參與此事而目前仍健在的老人回憶:林彪案件事發(fā)后,中央成立了專案組。這個組織包括周恩來、康生、江青、張春橋、紀登奎、李德生等人,成員共計十來個。在這個專案組之下,又設(shè)立了辦公室,辦公室有中央辦公廳、中央組織部、國家公安部和北京市等領(lǐng)導(dǎo)和有關(guān)人員參加,負責日常工作。在辦公室負責日常工作的只有五個人。
就在林彪逃跑幾小時后,林彪在北京和北戴河的住處全部被查封。僅在這兩處查獲與林彪案件相關(guān)的文字、錄音和影像性載體,就達數(shù)萬件之多。其中包括大量文電、講話記錄、信件和卡片等。
其中,就有后來引起了一場風波的幾封信件。
據(jù)當年參與這幾封信件清查的一位當事人回憶:這幾封信都在林彪辦公室的檔案中。我們在清查中發(fā)現(xiàn)后,感到不好把握,就一起交給辦公室主要的負責人、中辦副主任王良恩,他負責呈給上面。
這幾封信的大概情況是南京軍區(qū)司令員許世友、福州軍區(qū)司令員韓先楚、濟南軍區(qū)司令員楊得志等人,分別寫給毛澤東、林彪關(guān)于對廬山會議“犯錯誤的人不宜留在中央工作,應(yīng)放到基層去鍛煉”的信件。
在林彪住處找到的信很多,但涉及到廬山會議上老將寫給毛澤東和林彪的信卻只有三封。有一封信除信封和信件之外,還附有一個呈閱件,其他兩封都只是信封帶信件。從呈閱件上的簽字不難看出,是當時經(jīng)中辦副主任王良恩呈周恩來,并由周恩來轉(zhuǎn)呈林彪和毛澤東的。
從順序來看,王良恩當時在廬山會議上負責會議秘書工作,他將來信按程序呈周恩來,周恩來也是按程序上呈。在逐步呈送之中,信在林彪處“卡殼”。所以,當專案辦公室將這幾封信第二次再呈周恩來之時,周恩來作為這一案件的負責人,極為慎重地審查了這幾封信。最后,他在專案辦公室呈自己的信件上落筆:
“此件是在傳閱中被葉群扣壓的。退。周恩來?!?/p>
盡管這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內(nèi)容卻很豐富。其一,這幾封信的開頭都是明確寫給毛澤東和林彪,林彪當時是黨的副主席,這是正常信件;其二,這不是工作人員處理的問題,因在傳閱中傳至林彪處再未上送,情況一目了然;其三,周恩來將信退回王良恩,就再無追查之意,此事了結(jié),說明寫給毛澤東、林彪的信件不予追究。
事情就此了結(jié)!王良恩當時也是這么想的,他將信退回林彪案件辦公室存檔。
事情本來可以到此結(jié)束,但此事復(fù)雜在“文革”并未結(jié)束之時,所以,引發(fā)的復(fù)雜情況還在后頭……
江青借題發(fā)揮:“這幾封信是支持林彪的表態(tài)信!”
1972年初,江青在揭批林彪反黨集團的運動中,參加了中央對山東有關(guān)問題的處理。解決問題的結(jié)果并不理想,但江青卻在會上獲得了一條重要的消息。這條消息來自山東省內(nèi)部反映的一個情況,那就是在廬山會議期間,參加會議的省領(lǐng)導(dǎo)向中央寫信,建議處理當時在廬山犯錯誤的人。一聽說“犯錯誤的人”,江青就特別敏感……
九屆二中全會上,林彪集團與江青集團的矛盾開始公開化。
會議之初,江青、張春橋和姚文元等人十分被動,特別是當時在中央走紅的張春橋幾乎成為過街老鼠。林彪集團在與江青集團的斗爭中,首先打擊對象是張春橋。因為林彪一伙在會上暗示“犯錯誤的人”是戴眼鏡的。在當時中央政治局中,戴眼鏡的并不多。
會議中期,毛澤東的態(tài)度發(fā)生變化,會議急劇轉(zhuǎn)向。很快,前面“犯錯誤的人”成了英雄,前面的英雄又成了“犯錯誤的人”。當時,情況極其微妙,發(fā)展速度很快,而且毛澤東不讓點名和揪人,一切都像廬山的自然環(huán)境一般,難見真面目。所以,當時許多老帥、老將和老同志在會議的表態(tài)中,提到“犯錯誤的人”的含義都很復(fù)雜。
江青從解決山東問題的會上獲悉有人寫信提到“犯錯誤的人”的消息后,便馬上尋找那幾封信。
信件很快擺在江青的案頭,信件涉及到周恩來、王良恩、許世友、韓先楚和楊得志等人。江青對這些人都很熟悉,而這些人又都是她的“眼中釘”!
王良恩是由許世友推薦、周恩來從軍隊調(diào)到中央的。他與楊德中是周恩來在中辦的左右手。王良恩到北京后從未與江青為伍,九大選舉時,江青讓康生清查誰投了江青的反對票,王良恩不查,還搬出一堆黨紀做擋箭牌。后來,王良恩負責中央林彪專案組辦公室的工作,專案組的材料只送周恩來。江青認為這簡直是造反!許世友只聽毛澤東、周恩來的話,從不把中央文革小組放在眼里。他作為華東地區(qū)的最高軍事領(lǐng)導(dǎo)人,一直同江青在上海的政治勢力唱反調(diào)。這一次江青豈肯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韓先楚在“文革”初就強調(diào)福建前線的情況特殊,獲得了毛澤東的保護,躲過一劫。九大時,韓先楚又不投票選江青進政治局,江青對此很是惱火。
還有楊得志,也不聽中央文革小組的話,“文化大革命”的活動在山東經(jīng)常受阻。
多少年來,江青還有一個心病,那就是軍隊的老將們從不把“造反”上來的“政治新秀”放在眼里,軍隊的權(quán)力始終控制在這些人手里,她指揮不動。所以,她要實現(xiàn)政治野心就必須奪權(quán),要奪權(quán)就必須把這幫老人打下去。所以,這幾封信,既打周恩來,又能抓軍權(quán),還能整治中央辦公廳,可謂“一石三鳥”。
“這幾封信是支持林彪的表態(tài)信!”江青大筆一揮,深感得意。
依舊是老一套辦法,她先找毛澤東訴苦,狀告有人要整她:
“他們整我的材料,封閉我,我是林彪專案組成員,但情況不告訴我,材料不報給我,還在背后搞黑材料。”“主席啊!我是受林彪迫害的,你知道,林彪是要致我于死地!”
“總理也參與這件事。許世友、韓先楚和楊得志那些人,合伙給林彪政變寫的效忠信,要整我、整春橋,總理轉(zhuǎn)送的。但在清查中他把轉(zhuǎn)給林彪的效忠信壓下了,你都不知道?!?/p>
她嘮嘮叨叨,毛澤東不悅。他確實不知道還有幾位老將寫信支持林彪。
“許世友、韓先楚是大老粗,馬列主義水平不高。我過去就說過,他(許)只知道挖煤,不知道抓路線……”
有了毛澤東的不悅,江青心里有數(shù)了。她馬上找來張春橋秘密商議。很快,她在中央會議上提出要追查幾位老將給林彪寫效忠信的問題。中央政治局在她的吵鬧之下,決定派代表與老將們談話,先弄清情況。
接著,她又給中辦負責人寫了一封信:
“一定要徹查這幾封信是如何到林彪那里去的!”
許世友、韓先楚、楊得志被召進京,“三個問題”猶如三座大山
1972年底,中央發(fā)出通知,讓許世友、韓先楚和楊得志三位大軍區(qū)司令員和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分批進京。
首都北京,到處都是“深入揭批林彪反黨集團”的標語,老將們在指定的賓館一住下,就有中央代表和中央文革小組成員來找他們談話。這些談話,主要按照中央確定的口徑提出了“三個問題”:
第一,信上寫的“犯錯誤的人”指的是誰?廬山會議以后,張春橋成為響當當?shù)拇蟆白笈伞?,如果指他,就是攻擊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分裂黨中央。
第二,信為什么會落到林彪手里?如果有意給林彪,擁護林彪在廬山發(fā)難的講話,就是上了賊船,起碼屬于嚴重的政治錯誤。
第三,為什么三個大軍區(qū)司令員信的內(nèi)容大致相同?如果許、韓、楊三人搞“串聯(lián)”,就是非法組織活動,為黨的組織原則所不允許……
經(jīng)秘書幫助回憶,老將們勾勒出一個輪廓:
那是廬山會議一開始,林彪在會上打破會議議程,先講毛澤東是天才,繼而大講有人反對毛澤東,要求全黨開展斗爭。一邊是林彪的發(fā)難,一邊是政治局常委陳伯達拋出天才論的講話。接著,會議各小組在討論中便甩開原有議題,開始表態(tài)擁護毛澤東。
當其他組的討論進行得如火如荼時,華東組卻略顯平靜。當時,有人找會議主持者提問:其他組都很熱鬧,我們組為何死氣沉沉?
華東組有華東組的情況。當時,華東組起關(guān)鍵作用的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南京軍區(qū)司令員許世友和上海市委第一書記張春橋等人。張春橋心知肚明這陣“糾反革命的風”從何而來,不敢吭氣。許世友一是反對“轉(zhuǎn)軸脖子隨風轉(zhuǎn)”,二是情況的確不清楚,也不表態(tài)。
許世友不表態(tài),張春橋悶悶地抽煙不說話,韓先楚等老將都看許世友的反應(yīng),所以華東組的討論就略顯平淡,只有林彪線上的人事先有陰謀,所以鬧得歡騰。許世友在未獲悉全局情況的條件下,馬上找周恩來和毛澤東身邊的汪東興了解情況。
電話中,許世友向周恩來報告了連日來的不正常情況,并問陳伯達的講話是否經(jīng)常委會討論?周恩來明確答復(fù)沒有。許世友就讓周恩來:“趕快報告主席,這樣下去要出亂子!”
接著,許世友又問汪東興。汪東興在小組會上發(fā)言時,堅持設(shè)國家主席,結(jié)果挨了毛澤東批評,正在寫檢查。
也就在這時,毛澤東召集各大組開會,許世友來得早,有空與毛澤東聊一聊。
毛澤東拉著他的手說:“你摸摸我的手,發(fā)涼,腳也涼。我年齡大了,只能當導(dǎo)演,不能當演員。紅娘總理當,我只能當老夫人。不要讓我當國家主席,讓我多活幾年好不好!”
毛澤東的態(tài)度很明確,許世友忙說:“主席不用講了。我通了!我回去做他們的工作!”
毛澤東告訴許世友:陳伯達是壞人!
由于許世友當面聆聽了毛澤東的指示,再重新組織分組討論時主題就明確了,重點也突出了。大家發(fā)言比較集中,并提出要給毛澤東寫封表態(tài)信,許世友感到“也中”,便讓自己的秘書負責整理。
據(jù)當年負責這項工作,后來擔任國防大學(xué)政委的李文卿上將回憶:
這封表態(tài)信主旨非常明確,即一致?lián)碜o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關(guān)于憲法不設(shè)國家主席的英明決定。后面提出四條建議:一是“犯錯誤的人”必須向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檢討請罪;二是“犯錯誤的人”不能參加中央工作,下放到基層,參加勞動,接受工農(nóng)兵再教育;三是這些人也不能參加人大常委;四是對錯誤思想要進行批判。
信是寫給毛澤東的,但按當時的習慣,抬頭也捎上“副統(tǒng)帥”林彪,即“毛主席、林副主席”。
許世友的秘書李文卿在晚年回憶了一個重要細節(jié):這頭兒信寫好了,那頭兒許世友司令和韓先楚司令在住地聊天,我去請他(許世友)審閱簽發(fā)。韓司令問,老李寫的什么?意思是要看看。我不好做主,沒吭聲。待許司令簽完字,示意給韓司令看,我才把信遞過去……
許世友是中央政治局委員,韓先楚認為他簽了字的信寫的都是中央的意思。所以,他看過之后,也寫了一封類似的表態(tài)信。濟南軍區(qū)司令員楊得志住在韓先楚的隔壁,他看了韓先楚的信和華東各省的幾個領(lǐng)導(dǎo)的簽字,也“照貓畫虎”地向毛澤東表態(tài)。
這一過程,經(jīng)老將和秘書們后來回憶,均得到相互印證。
事情的大體輪廓出來了,三個問題應(yīng)當清楚了。
信上寫“犯錯誤的人”指誰?
很清楚,毛澤東給許世友講“陳伯達是壞人”,許世友回來就是這樣傳達的。許世友又從周恩來處得知陳伯達的講話未經(jīng)中央政治局討論,同時又從毛澤東的批示和汪東興處知道“六號簡報”是錯誤的,“犯錯誤的人”不指陳伯達指誰?
信為什么會到林彪手里?
因為一般中央會議都由中辦安排秘書參加各組討論,秘書也是聯(lián)絡(luò)員。當時,參加華東組的秘書是中辦的洪雪竹。至少許世友的信是通過洪雪竹轉(zhuǎn)上去的。其他人的信也應(yīng)該都是通過這一渠道,肯定不會直接送給林彪。
許世友自己心里沒鬼,認為事情很簡單,弄清楚就行了。情況清楚了就準備回南京。
但是,盡管情況清楚了,卻沒有結(jié)果。中央不讓走。中央和中央文革小組的代表還要找老將的秘書談話。從這些情形上看,中央對調(diào)查情況并不滿意。
信中所指“犯錯誤的人”是誰?韓先楚真有點“搞不清楚”
與此同時,中央代表同韓先楚、楊得志等人的談話仍在繼續(xù):
“你們有責任把自己的事情講清楚。據(jù)了解,為寫信碰過頭的大軍區(qū)領(lǐng)導(dǎo)還有好幾個,中央對此事清楚,主要看你們的態(tài)度!”
許世友和幾個司令員都是直脾氣,受江青、王洪文、張春橋這些人的氣,都感到很窩火。
許世友直喘粗氣,精神壓力一大,心絞痛也犯了,飯吃不下,血壓陡升,還發(fā)高燒。平常遇到這情況,喝幾大口茅臺酒就管事,但這一次卻不行了。
周恩來知道此事后,也在默默思考。因為調(diào)查的問題也涉及到他,他不好插手。但人病了他不能不管,他指示三○一醫(yī)院院長劉軒亭動員許世友住院。劉軒亭過去是南京軍區(qū)后勤部政委,他也不說給許世友治病,只是動員許世友到三○一醫(yī)院去住幾天。
許世友躺在三○一醫(yī)院高干病房氣也未消,他叫來秘書繼續(xù)回憶:
“我跟林彪的事沒什么說不清楚的。我看過林禿子幾次,和他照過一次相,要警衛(wèi)員打野雞、野兔送過他。”
許世友在林彪成為接班人之初,出于對毛澤東的忠誠,也尊重林彪,打野味送毛,也送林一份。
“我不怕!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有毛主席健在,軍區(qū)、省參加九屆二中全會的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都在,容易搞清楚?!?/p>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陣,又呼地坐起來說道:“你們不用怕,你們寫的信沒有關(guān)系,有問題我一人承擔,要檢討我也只向毛主席檢討!”
韓先楚與許世友不同,韓從延安到了山西,又隨林彪到平型關(guān)。后來,林彪到東北,他也到東北,從東北一直到海南島,他都是林彪的部下……
名義上查廬山會議上的表態(tài)信,實際上是要逼他交待與林彪的“黑關(guān)系”。
“我與林彪有什么黑關(guān)系?從打仗到部隊建設(shè),那一條不是工作關(guān)系。我同林彪照過一張相,林彪和多少人照過相?文化大革命要打倒我,是毛主席保的我!”韓先楚氣呼呼地說。
關(guān)于信中所指“犯錯誤的人”是誰?韓先楚還真是有點“搞不清楚”。
一是許世友對“犯錯誤的人”指向明確,那就是毛澤東告訴他的陳伯達。而韓先楚理解為“鱔魚眼”。這種情況不難理解,因為在林彪講話后,會上盛傳張春橋、姚文元“聽說毛主席不當國家主席高興得跳起來”。假若許世友未向韓先楚傳達“陳伯達是壞人”,韓的理解仍停留在會議當初的思考中也確有可能。
二是許世友的表態(tài)信是四條,韓提的是三條。許的第一條就是“犯錯誤的人”必須向毛澤東檢討請罪,而韓的第一條是擁護林彪講話。這說明韓仍不知道林彪在會議上的講話未經(jīng)常委會討論,進一步證明他的思想還是停留在會議之初。
三是從整個建議來看,許世友要比韓先楚了解的情況多。比如說許世友提出“犯錯誤的人”不能進“人大常委”。首先是因為許是政治局委員,毛澤東親自打過招呼;其次是許在思想上習慣直接聽命于毛澤東和周恩來。而韓主要是與林工作時間較長,加上福州處于對臺戰(zhàn)備最前線,他把毛、周和主持軍委工作的林都看得比較重要,故認為“犯錯誤的人”可能是“上海幫”。
與此同時,濟南軍區(qū)司令員楊得志同樣騎虎難下。
若把許、韓兩人劃為后來與林彪有接觸,那么楊得志從紅軍之初就在林彪麾下。按林彪路線劃線,楊得志是“雙一”(紅一軍團、紅一方面軍)干部,說楊得志給林彪寫“效忠信”最符合“邏輯”。
楊得志的信事出有因。他與韓先楚住鄰居,也是見韓寫信,同時了解到許世友也寫了信的背景,故“隨大流”寫了這封信,送信渠道也同他們大同小異,這封信送上去他也沒放在心里……
難道真的要說幾位司令員給林彪寫“效忠信”?寫封信就是“攻擊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的人”?或者說除了黃、吳、李、邱之外,還要再抓幾個林彪的黑干將?
廬山會議之后,這場余震真讓幾位老將苦悶了好一陣!
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王良恩在衛(wèi)生間自殺身亡
一邊是老將們在挨整,一邊是中辦在“揭蓋子”。
1972年底,一封江青要“徹查信為什么到林彪那里”的批示,把廬山會議之后的余震,引入中央辦公廳。廬山會議華東組會議秘書洪雪竹成為被調(diào)查的第一人。
30多年后,筆者接到了在北京生活的洪雪竹老人的來信。信中陳述了以下事實:
“我在廬山召開的九屆二中全會上擔任華東組記錄簡報的工作。1970年8月26日下午,華東組會議結(jié)束后,許世友、韓先楚司令員交給我兩封信。隨后,山東省秘書送的一封信也交給我。
“許世友等說,這幾件信很重要,你帶回去,請王良恩轉(zhuǎn)呈主席,一定要穩(wěn)妥送到。
“我回到秘書組,晚飯后到王良恩處,王要我匯報華東組的情況,我把三封信(我不知道信的內(nèi)容,即所謂‘表態(tài)信)交給了王良恩,并把幾位負責同志的囑咐轉(zhuǎn)告他。當時在現(xiàn)場的有鐘仲、王歆?!?/p>
當然,關(guān)于中辦副主任王良恩,許多人并不了解。筆者也是最近專訪王良恩的秘書和子女時才進一步認識這位將軍。王抗戰(zhàn)時期入伍,曾擔任著名的“洛陽團”政委。建國之初,擔任過一個主力師的政委、軍政治部主任、軍區(qū)政治部組織部長和副主任,深得許世友欣賞,1964年晉升少將?!拔母铩敝校醒霃能婈牳刹恐羞x拔一批年輕有為的干部進中央國家機關(guān),他是其中之一。
在中央辦公廳,他擔任副主任兼政治部主任,負責中辦日常工作和協(xié)助周恩來工作。
1972年底,江青那封“徹查信為什么到林彪那里”的指示送到了中辦秘書處文電組。信封上注有“辦后退中央專案組”。當時,王良恩是中辦副主任,而且又是中央專案組辦公室負責人。所以文電組的值班員將信送給了王良恩。王看了這封信心里一驚,他迅速送給汪東興。
大約一個月之后,整王良恩的事便“揭開蓋子”。
1973年1月9日,江青在中辦《批林整風簡報》上又作批示:“王良恩危害黨中央毛主席!”
王良恩的問題被鬧騰開了。江青批示《批林整風簡報》的當天,中央專案組全體人員和一、二、三辦負責人,包括郭玉鋒、吳忠、李震、于桑、吳德等人接到赴人民大會堂參加中央辦公廳臨時黨委擴大會議的通知。
據(jù)當時在場的人回憶:到會人員極不尋常,會場氣氛陰森可怕。人員到齊后,江青陰沉著臉在中間坐下。一開口便說:“我要控訴,王良恩迫害我!”最后,講到王良恩最近搞她的“黑材料”。
所謂“黑材料”是在繼續(xù)清查林彪的罪證中,中央專案組又從毛家灣查出了一封原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王力、關(guān)鋒等人起草的《揪軍內(nèi)一小撮》社論清樣上附的一封信:“林總:江青同志囑速送你批示,以便盡快發(fā)表!”以后這篇社論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此后,全國便掀起“揪軍內(nèi)一小撮”的運動。
這封信被發(fā)現(xiàn)后,做具體工作的兩人同樣送給了負責專案組的王良恩。王良恩看到后,即將這些材料轉(zhuǎn)給周恩來,后存“五一六專案組”。不知江青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她完全明白,這封信暴露了她曾與林彪相勾結(jié)反黨亂軍的罪責,會給她的政治生命帶來致命一擊。因此,她氣急敗壞。先是欲送兩位送材料的人到監(jiān)獄,幸虧紀登奎從中開脫,才使這兩人得以幸免。但她對“新賬舊賬”纏在一起的王良恩絕不肯放過。
一直到會議結(jié)束,都沒輪上王良恩說話。會議開到最后,江青下了結(jié)論:
“王良恩是野心家、陰謀家、大反革命、定時炸彈!”
“你們——”她用手指向中央專案組全體人員,“你們必須在三天之內(nèi)寫出揭發(fā)王良恩的材料,否則按黨紀國法論處!”
幾天之后,參加會議的人被逼著揭發(fā)王良恩的“罪行”,人人要寫。
在那個年月,落井下石者大有人在。有人很快寫出《揭發(fā)王良恩反革命罪行》材料。
隨著江青的動作,康生也敲鑼鳴鼓。就在此間,康生的一位秘書寫信給江青:
“江青同志說要徹底揭發(fā)王良恩的問題,康老聽了非常高興。”該秘書報告了他在給康生讀中辦臨時黨委批林整風的材料時,康生提出要追究王良恩在九屆二中全會上“搞的什么陰謀”。
與此同時,江青把這封來信批轉(zhuǎn)給中辦主要負責人:請××同志追查。
山雨欲來風滿樓,王良恩茫然了……
在批判大會開得如火如荼時,王良恩想找總理,但他想了想覺得不能找總理,這不是明擺著,要整總理才整自己。
王良恩思考找周恩來時,周恩來已從辦公室同志那里知道江青抓著王良恩不放,中辦在開會批判的事情。所以他指示:邊檢查邊工作。
那個年月,正是江青一手遮天的時候,周恩來的指示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王良恩獲悉總理的指示后又有了一絲樂觀,他開始動筆寫檢討。
在那一段日子,王良恩把自己關(guān)在住所里,先后寫了四次檢查,但每次檢討都因不徹底、不深刻和不過關(guān)被頂了回來。
在最后一次批判會之前,他又寫了一篇檢討,違心地承認了一些錯誤,可是當他來到會場后,卻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一開始就有人要求發(fā)言,說有新材料要揭發(fā)。
“你曾給我們講:江青同志作風霸道,經(jīng)常干擾中央工作。江青同志是文化大革命的旗手,你說這話是何居心?你還講:張春橋和姚文元同志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這是惡毒攻擊中央領(lǐng)導(dǎo)!”
這話引出許多人附合,他們紛紛揭發(fā)王良恩還“惡毒攻擊”康生、毛遠新等人。
“說!你說!你這是不是惡毒攻擊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反對毛主席無產(chǎn)階級革命司令部。你是不是同林彪、陳伯達一伙狼狽為奸,篡黨奪權(quán),企圖把中辦改變成為實施林彪反革命陰謀的中央辦公廳!”
在絕望之中,王良恩在衛(wèi)生間自殺身亡……1979年11月1日,中共中央辦公廳黨委在確定王良恩被害逝世的基礎(chǔ)上,在一定范圍內(nèi)為王良恩作出了平反的決定。
李德生“特使”南京;許世友“承擔責任”;毛澤東出面收場:過去的事算了,以《國際歌》為界
中央辦公廳逼死了人,老將們的命運又如何呢?
許世友不痛快,也不寫檢討,主持中央工作的周恩來很著急。他希望老將們姿態(tài)高一點,受點委屈好過關(guān)。周恩來請中共中央副主席、總政治部主任李德生到南京做許世友的工作。
李是許世友的老部下,戰(zhàn)爭年代兩人就在一起。許世友任南京軍區(qū)司令員時,李曾是十二軍軍長,許多次在毛澤東面前推薦他。后來,李被毛澤東看中,作為“接班人”之一,調(diào)到中央。所以,周恩來請李德生給許世友做工作是最佳人選。
李德生知道許世友與“四人幫”勢不兩立。但這是經(jīng)毛澤東同意的,無論如何得有個結(jié)果。所以,他想了個主意,讓韓先楚一塊去。這樣,名曰讓他們兩人一起回憶,實際上也是讓他倆一塊合計合計,讓兩位老將把這事應(yīng)付過去。許世友在家中接待了李德生和韓先楚。李德生知道勸許世友怎么辦只會讓他不高興,他此行主要是幫兩位老將分析情況,傳達林彪事件后的中央動向,這些話讓許世友思考良久……
幾天之后,許世友拿起紅色電話機,要已到地方部隊任職的秘書李文卿速回中山陵8號。李一回來,許就大嗓門說道:
“你幫我寫個回憶材料,開始寫毛主席派李、韓來南京,對我?guī)椭逃艽?;再寫我過去沒有同林禿子一起工作過,對他不了解。他當國防部長、主持軍委日常工作后,和他是一般工作關(guān)系。廬山那封信,由我承擔責任,就按以前講的寫。”
許世友想通了,說干就干,下午就與韓先楚兩人回憶了一遍廬山會議上寫信的情況。
最后,韓先楚說:“最多是上當受騙,我才不上綱上線呢!”
“對,最多上當受騙,不要上綱上線?!痹S世友同意,并囑托:“寫兩三千字就行了!”
許世友、韓先楚在南京合計寫檢討。楊得志也在濟南寫。此事對楊得志而言,依然是“照葫蘆畫瓢”。三位老將給毛澤東的檢討均在1973年5月上呈毛澤東和黨中央。
很快,韓先楚的信印發(fā)政治局。
但是,許世友的信卻退了回來。許世友的檢討直接由李德生轉(zhuǎn)呈毛澤東。毛澤東又當面批評了許:“你的信只寫給我,要不要交政治局看?還是給你退回去?!?/p>
許收到毛澤東退回的信,改過抬頭,重新送呈“毛主席及政治局”,結(jié)果沒了下文。楊得志的信送上去之后,上面沒說什么,也沒有再印發(fā),看樣子過關(guān)了。
新近出版的《韓先楚傳》中透露了一條韓先楚在后來中央召開各大軍區(qū)負責人會議上的檢討:
“我在黨的十次路線斗爭中犯了路線錯誤。
“黨的九屆二中全會上,寫了一封支持林彪反革命政變動員令的表態(tài)信,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我錯懷疑過張春橋同志,在這里我向中央檢討,向張春橋同志道歉!”
1973年5月4日,毛澤東接見韓先楚時說:
“路線出感情,你和許世友同志對我還是有感情的。過去的事算了,以《國際歌》為界?!泵珴蓶|帶領(lǐng)老將們和工作人員唱《國際歌》是在1971年南巡為解決林彪問題“打招呼”時,那實際上是很久以前的事……
1976年,事情終于有了圓滿結(jié)局,“四人幫”多行不義,被抓捕關(guān)進監(jiān)獄。而許世友則連任政治局委員,韓先楚擔任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楊得志后來擔任了總參謀長。
(感謝楊媛媛幫助錄校。此文參考相關(guān)人員的回憶。另特別聲明:未經(jīng)許可,不得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