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啟賢
我是養(yǎng)蜂之人,選中這山,一則花多,二則山中無野獸。然而今晨挑開帳篷門簾時,卻令我大驚失色:
百米外的禿地上,七匹野狼站定!我趕緊進去拿菜刀,可那群野狼已不知去向。
狼群突現(xiàn),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上天叫它們來收我魂了?后來收音機解開了這個謎,原來山腳下的“湖東野生動物園鐵網(wǎng)扒了一個洞,七匹狼結隊而出”!
這天我特別警惕。果真中午,柴鍋燒飯的香味,又把饑腸“咕咕”的野狼引到篷外。此刻廣播在滾動式播報“剿狼”的消息:“狙擊手把守下山道口,各村口放了毒餌……”然而,眼下這群野狼卻搖尾向我套近乎似的乞食,不知死期將至……說不定,它們還把今天集體出籠當作春游呢——我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希望它們快逃!但想即使躲過今天的槍口,過慣“飯來張口”生活的北方之狼,野外也沒生存的·本領……快給它們吃吧,即使去死,也讓它們成個飽鬼。于是我把警覺、人與狼的差別與刀一起扔在一邊,端出鍋來放在空地上,還旁放一腿自己舍不得吃的風肉——權當臨別前送別的最后一頓午餐吧。
群狼一齊沖向食物……當?shù)厣隙继蚋蓛艉?,頭狼才帶著狼群向動物園的原路歸去——它們終究明白了“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日難”的道理了??扇四?,卻不給它們迷途知返的機會……晚七點,廣播里播報:“已擊斃三只狼……”狼啊,躍過這個鐵網(wǎng)之洞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子夜,帳外響起的一陣狼嗥聲把我驚醒。只見月光下的禿地上,四只狼后腿支撐,身子直立,對著長篷哀嗥——委屈、后悔、憤懣的情感都包含在其中,聽得我毛骨悚然。這或午是群狼無處發(fā)泄這一天勺慘痛經(jīng)歷,轉而求向喂食的我吧?而此刻,我惟一能做的也只是扔出食物去,算人類的一分子對受務害之對方的一種歉意的補償吧……它們吃后,向我搖著尾——這是通人性均狼在向我作永別口巴——然后悲壯地走了,向著深山……我鼻子一酸,破著嗓音吼起齊秦的“我是一只北方的狼,獨自走在廣野中……”群狼也回應似的轉過頭,閃在夜色中的綠瑩瑩的眼珠真嚇人——畢竟是狼,就因為這獸性不泯,狼性難改,才遭到殺無赦的惡運……此后的歲月里并沒有聽到過這四只狼做出任何危:著村莊的事……偶爾夜深人靜時,也能聽到從山的深處傳來“嗚——”的嗥叫聲。我知道,它們是在為被擊斃的那三個無辜的狼弟兄們鳴不平;更似一種悲憤的吶喊。我疑心它們是在說:“‘惟我獨尊的人類,鐵絲網(wǎng)圍欄的漏洞是你們造成的,卻要我們以殺身之禍來抵罪……”
每當這時,我都無言以對,只替我的同類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