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想
寇二的小妹葉田田是C城中學的一名教師,當初一(1)班的班主任,上(1)班和(2)班的語文課,還是學校語文組副組長和??都饧饨恰返木庉嫛W校領導對葉田田的關懷就像父母對子女似的,因此,學校有什么活動,需要合影留念,或者校刊需要圖片什么的,葉田田就跟領導說,我請哥幫忙吧。
寇二原名葉子挺,他的青春期碰上了一個“開放”的年代,從此他迷上了攝影?,F在的寇二一臉胡茬子,長發(fā)扎了個馬尾巴,一心當他的攝影家了。寇二人活得藝術,個性如此出頭露角,但他還是樂于為C城“服務”的,除了人文景觀,自然山水,和他自己喜歡探索的題材,只要“黨 和人民需要”,他同樣在所不辭,接受一些收入不菲的業(yè)務。賺些外快又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這事何樂不為?
這一次,寇二又被小妹葉田田請到C城中學,幫忙拍一組校刊《尖尖角》創(chuàng)刊十周年的活動??芏淼綄W校時,C城電視臺也來了人,有一位看上去挺美的女記者正對著攝像機的鏡頭和手上的麥克風說話??芏歉銛z影的,但他對扛攝像機搞新聞娛樂之類的,雖不反感也沒好感,就不瞧她。但那位女記者做完了節(jié)目之后,在小妹葉田田身邊擠了個位子坐下去,還和葉田田親近,指一指寇二,然后遠遠地對寇二那么點頭一笑??芏捕Y貌性地還了一個笑,心里嘀咕:這是不是又一個少見多怪的女子?但寇二覺得女記者和小妹葉田田一樣可愛,就摁下小妹葉田田和女記者談笑風生的一瞬間。
照片沖洗出來之后,寇二才知道那位女記者不是記者,而是小妹葉田田的同事,并且有一個和小妹幾乎同音又同字的姓名:田恬。田恬剛剛師范大學畢業(yè),在C城中學當初一(2)班的班主任,上整個初一段的音樂課??芏髞砣ィ贸侵袑W,就微笑著向田恬老師點一點頭。田恬老師也微笑,也點頭,并且抿了抿嘴角,把酒窩兒都抿出來了。這樣微笑點頭抿嘴角的次數多了,寇二就不得不動用上別的機體功能,比如用眼睛去看,用嘴巴去招呼。但寇二卻不敢正視田恬老師的眼睛,也許是寇二的眼睛習慣了在鏡頭后面窺視人和物,面對田恬老師那一雙比鏡頭更有可能捕捉到“風景”的眼睛,寇二算是亂了方寸。由于這個原因,寇二每次去C城中學,即使田恬老師從他身邊擦過來擦過去,他也只是笑,點頭。笑了點頭了,寇二才罵自己一聲笨!寇二從來不罵自己笨,遇到了田恬老師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芏庾R到自己藝術家的自信和自負出了問題,就有點浮躁起來。
還在中央美術學院學習時,寇二拍過許多著名模特,還拍過人體??芏氲教锾窭蠋煹纳矶危X得那身段不應該是一名教師,應該是模特,不管是哪一類的模特,那肯定都是藝術的模特!可是,這么多次了田恬老師從自己身邊擦過來擦過去,像一條魚從眼皮底下溜過來溜過去。一個絕對模特的模特從一位充滿自信和創(chuàng)造精神的攝影家眼皮底下溜過去,這是攝影家的失職,對美的一種褻瀆!攝影家不就是美學家嗎?攝影家的眼睛不去發(fā)現美,難道還讓盲人去發(fā)現?寇二忽然覺得自己還不如“發(fā)現”《二泉映月》的阿炳。于是,田恬老師就成了寇二心頭上的一曲《高山流水》。
國足出線當晚,C城藍鳥酒吧給球迷們提供了一個集體瘋狂的場所和機會,氣氛熱烈,還引出了警區(qū)的保安人員,電視臺也趕來,娛樂新聞一拍兩得。這個晚上,寇二帶著相機也轉到藍鳥酒吧,想不到在酒吧里遇見了小妹葉田田和田恬等幾位女孩子??芏ψ闱虿皇翘信d趣,但小妹葉田田是個十足的足球迷,沒想到,上音樂課的田恬也是足球迷。幾位女孩子興致勃勃,還抓著酒瓶子和男同胞們一樣,喝一口,喊一陣,喝一口,喊一陣?!袊?,加油!中國隊,必勝!就差臉上沒貼上國旗和足球了。這一晚,藍鳥酒吧的輕音樂被國腳的踢球聲、球場的拉拉隊聲以及球迷的吶喊聲所替代,藍鳥就變成了藍鯨魚,在歡騰的海洋上徜徉著。后來國足終于實現了那一句“沖出亞洲,走向世界”,圓了國人四十四年的足球夢??芏胫?,這也有小妹葉田田和田恬老師她們的一份力,她們幾乎是直接分享了足球的快樂!而寇二當時同樣分享了快樂,即使只是間接的。寇二在藍鯨魚的腹部被葉田田和田恬看到,她們就熱情地把寇二拉入她們的行列。寇二忘了抓拍,只記得抓酒瓶子,和小妹碰瓶,和田恬碰瓶,和更多更多熟的人半生不熟的人碰瓶碰瓶碰瓶,寇二有了一個驚喜的發(fā)現:田恬的酒量真正是巾幗不讓須眉!寇二恭維了田恬,田恬說還是寇二大哥的酒量好,下次我肯定請你喝!寇二那晚沒拍到好照片,卻記住了田恬這句酒醉的好話:下次肯定請你喝!——怎么好意思讓女孩子請我喝酒呢?應該我請你喝才對!于是,第二天晚上寇二就想請?zhí)锾駚韨€酒逢知己。小妹幫寇二撥通了田恬的電話,田恬說昨晚喝多了,現在還覺得累,還是下次吧,機會多著呢。
這一下次就下到了第二年的“韓日世界杯”期間。“多著”的機會終于姍姍來遲。當然,這一段時間寇二和田恬早已頻頻接觸了那么幾回,不過接觸的場合都不是“千杯少”的場合。他們有時談音樂,談攝影,談文學,談人生,談過也就算了,并不當回事。最近一次,田恬抿著嘴角問:寇二大哥,有機會我跟你學攝影,你收不收我這樣的學生???寇二就試探著說,學攝影是不合適的,但你絕對是出色的攝影模特,無論從身材從氣質,你都是提著燈籠也難找的那種??上阋恢睕]有給攝影家表現的機會,也沒有給自己展現的機會。田恬忽然問,寇二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適合當人體模特?。靠芏f,凸現一個女子最本質的美,首先就是人體,如果你愿意,對攝影藝術和美學都是一種貢獻。寇二天花亂墜,田恬并不覺得寇二吹牛。田恬作出想一想的樣子之后,悄悄地對寇二說,讓我想想,等個好日子吧。這次“韓日世界杯”,田恬主動邀寇二“一醉方休”,陪她看每一場球賽,寇二想,這也許是田恬所說的“好日子”到來了吧??芏捅沉藬z影包,和田恬再一次深入“藍鯨魚的腹部”——藍鳥酒吧。六月的藍鳥酒吧更加地激揚、亢奮和瘋狂,只是中國隊的第一場球賽一下來,就把田恬給氣惱了。堅持看完了中國和巴西的一場0∶4,田恬對寇二說,撤,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喝。
寇二和田恬來到了“森呼吸”酒吧。和藍鳥相比,“森呼吸”倒像是一片自然森林保護區(qū),幽靜,閑雅,像模像樣的輕音樂適合寇二和田恬深入那一種平時遙不可及的和諧感和陶醉感??芏吞锾穸加X得仿佛他們相識了五千年之久,歷盡了分分離離的相思之苦,終于找到了一個傾瀉情感的機會!寇二和田恬融化在輕音樂和燭光之間,把五千年以來該喝而漏喝、想喝卻未能喝成的酒一路喝下去,忘了足球是一個圓又一個圓,忘記了自己是怎樣的球迷。末了,寇二對田恬說,我送你回家吧,你喝得很醉了。田恬說,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回家,我能找到家。寇二說,你都醉成這樣子,認不清東西南北了。田恬說,沒什么,我還能喝!剛說完就整個人軟作一團,癱在寇二的身上??芏Z叨著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回家,卻把田恬送進了濱海大酒店的1808房間。濱海大酒店是C城惟一的三星級賓館,寇二以前陪C城的政要光臨過,拍過賓館外景,選登在C城編輯的建市二十周年攝影集上。但寇二從沒在濱海大酒店住過宿。為什么忽然就帶田恬來了濱海大酒店?這就是田恬的家嗎?當然不是,但既然來了,那就當一回田恬的家吧。
田恬一路黏在寇二身上,一進入1808房間,一下子就清醒過來。田恬說我要先洗個澡。寇二說你先洗吧。田恬伸過一只手,嗯了一聲,寇二心領神會地扶田恬進浴室,幫田恬放好熱水,找好沐浴液,然后問田恬還要不要幫忙?田恬說暫時不用了,你出去我自己洗。寇二就“知趣”地帶上浴室門,回到臥室??芏倓傄褚桓绢^往床上倒下去,田恬卻從浴室里出來。田恬說,你閉上眼睛不許偷看,我必須脫了衣服才能洗澡嘛,怎么穿著就去洗了?說著拉了被子把寇二蓋住,然后旁若無人地脫脫脫,脫得一絲不掛之后,噔噔噔,噔進了浴室。
洗著冼著,田恬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魚,回到了時光的波瀾中去了。在杭州上大學時,同學們戲稱田恬是一條鮮美可口的美人魚,雖然沒人把這條美人魚“吃”了,寫詩的洪濤同學卻寫道:“你是一條美人魚啊一條美人魚/你美,你光滑,但你深不可及啊遙遠無比”洪濤這詩呆子喜歡田恬,田恬心里有數,田恬也喜歡洪濤,但詩呆子不一定有數。田恬想過了,洪濤是省城的人,但我畢業(yè)后一定要回C城,我是不能和洪濤談什么戀愛的,我不稀罕省城,洪濤也不可能放棄省城,我和洪濤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田恬的心雖這么想,有一個假日和洪濤到郊外玩了一圈之后,還是和洪濤去了一回他的家。因為假日洪濤的父母都外出公費旅游了,田恬呆到下午呆到天黑,忽然天上雷電交加,下起傾盆大雨,旋而屋里沒了電,漆黑一片。洪濤對田恬說,田恬你晚上就別回宿舍了,反正我家客房多著呢。田恬作了一個想一想的樣子之后,回答:好吧!接著洪濤提了備用的充電燈讓田恬進浴室洗澡。田恬在學校里沒有機會泡浴缸,在洪濤家里的浴缸一泡,美人魚的感覺就有了。田恬發(fā)現,這條美人魚身子不長鱗片,肌膚光滑細嫩豐韌富有彈性,胸部還結著一對飽滿的渾圓的鰭,不是鰭,分明就是一對女孩子從未向世界展露過的乳房嘛!這一對乳房鮮美,比一對魚的鰭更有營養(yǎng),自然可以滋養(yǎng)生命和愛情。當然,這只是從生命學的角度;從美學的角度去發(fā)現,一句話:還是美!在這一種美的過程中,田恬又彎下柔軟的身子,讓自己頭部的眼睛去看尾部的尾巴。尾巴是沒有的,尾部上倒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玉!這塊玉在充電燈朝氣蓬勃的照耀下發(fā)著迷人的光暈,也許,所謂“藍田日暖玉生煙”的極致境界就是這樣子的吧。田恬這么想著想著,頗為自己是一條同學們眼中的美人魚而驕傲!洗著洗著,都感覺到自己洗出香味來了,洗出氣候來了,禁不住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竟尖叫了一聲,把守候在客廳的詩呆子洪濤也嚇了一跳。洪濤趕緊沖過去,敲敲浴室的門,里面沒有一絲回應,再敲敲,還是無聲無息。洪濤一把推開浴室的門,門竟不上鎖,從貪婪而又自私的充電燈燈光之中,洪濤一下子飽覽了一條沒有披鱗掛甲的美人魚,把自己飽覽得目瞪口呆,來不及回過神來,美人魚又是一聲尖叫,并且靈活地蹲下柔軟的身子,對著洪濤猛噴水。洪濤的詩呆子腦袋被美人魚的洗澡水一噴,狼狽地逃回客廳,心跳不已。卻想起田恬在向他噴水時,身子一彈一彈的,胸前仿佛浮著兩個球,就默默地想著:球,球,球……并且禁不住念出聲來。而田恬卻在浴室里委屈地哭了起來。
濱海大酒店1808房間浴缸里的田恬也洗到這個氣候時,不但不哭,還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來。畢業(yè)的時候詩呆子洪濤在她的紀念冊上留下這么一行字:“美人魚→心海巨瀾→濤”。田恬想,這個夜一定沒辦法平靜了!這個早我整整一個年代出生的男人寇二,這個扎馬尾巴裝藝術假藝術之名的賊,自以為很有品位就想釣我這條魚,我田恬還真想把你掛在鉤上當誘餌呢,看我一塊一塊怎么吞了你!田恬想好了主意,就尖叫了一聲——寇二!田恬上音樂課的時候聲音細小如蚊,如果聲音也可以平均分出等值,這一聲高分貝的“寇二”除以班上五十多位同學,可能還會比她平時上課時的聲音響亮一點。尖叫之后,田恬和一年前在詩呆子洪濤家洗澡時一樣,首先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也嚇了浴室外面的寇二一跳?!芏跀[弄他的寶貝照相機,鏡頭瞄準田恬浴后可能出現的地方,想象中他已經拍下了許多田恬的人體造型。在“森呼吸”酒吧喝酒時,田恬借著酒向寇二賣弄了一些關于攝影的高談闊論。田恬又一次和寇二談到了“人體寫真”。田恬對于攝影仿佛比寇二懂得多,理論一套一套的。田恬說,現在大城市如廣州深圳武漢上海等等地方,女孩子為短暫青春做一冊寫真影集早已蔚然成風。這些拍人體寫真的女孩子大都有著較高的素質和良好的修養(yǎng),有公司文員,設計人員等白領,也有教師和研究生等等。還說現在拍裸照在國外早已是司空見慣的生活方式,送到洗印公司的膠卷,十個里面有四個就是人體寫真的。所以美學家一致認為,人體——尤其是女性的人體,美是應該被充分認識和肯定的。因為她們的身體以柔長為特點,體態(tài)呈正三角,上窄下寬,兩耳、兩乳、兩臂、兩腳剛好位于左右兩邊。可惜這一種為女性展示魅力的藝術方式,在國內卻被視為“與黃色有染”,只能藝術到藝術的地方去,不能以生活的方式出現在更多女性的欲望之中。田恬還說,她早就有了向陌生人的眼睛大膽裸露一次的想法,這一想法每當在田恬心里升騰起來時,田恬就有了一種快感。田恬說,這只是藝術,和黃色是哪兒跟哪兒的事?田恬說,這是代表較高素質的一個身份符號,一個良好修養(yǎng)的表現和感覺。田恬說,趁自己正當青春,來一套柯達或富士存照,等到肌皮拉耷時,再回頭看看少女時代有過的鮮艷,也就死得瞑目了!——寇二想起這些,當田恬在浴室里做她的“美人魚之夢”時,寇二和當時的詩呆子洪濤一樣,早已“心海巨瀾”。這回寇二聽到田恬這么一聲尖叫,嚇了一跳的同時,瞄著的照相機被失控的指頭摁下快門,閃光燈像一道一年前在詩呆子洪濤家里那個雷電交加的晚上,閃電般閃過田恬的身體,田恬從一條美人魚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變成了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田恬又叫,寇二,把衣服送過來!寇二說,你反正要拍照,出來吧!田恬一個人在浴室里就自己給自己一個想了一想的樣子,然后說,那你可別嚇著了!就挺著飽滿渾圓的乳房出來了??芏缫褱蕚浜昧绥R頭,咔嚓咔嚓咔嚓,一下子拍下了好幾張,連調焦的空隙都讓不出??芏X得這種方式既消除了田恬的尷尬,也為自己贏得了拍攝的最佳契機,并且讓初為人體模特的田恬不覺得難為情,讓自己更能夠找到美的感覺、細節(jié)和角度。在北京那一陣子,寇二是拍過人體的,一個模特兒每個周末都來給寇二拍人體,寇二把她的乳房、大腿等拍多了,禮尚往來,也就把自己的整個身體奉獻給了模特。人家模特大方,當寇二有奉獻的意思時,她甚至非常樂意,似乎只有那樣才公平??芏肫疬@么一回事的時候,他就把焦點集中在田恬的下半身??芏摹袄洗蟆笨艿驴ù髱熣f西方女性的人體美,美就在于臀部,翹屁股簡直可以放上倒?jié)M啤酒的杯子??芏吹搅颂锾裢尾烤拖肫疬@位大師的話了??芏?,只要田恬的身子稍稍往前傾一傾,田恬的臀部照樣是個翹屁股,照樣可以放上倒?jié)M啤酒的杯子。寇二就找出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水,要田恬做出一個姿勢,把那杯子放在田恬的臀部上??芏χ锾竦穆N屁股和杯子,調焦,透過鏡頭的光,感覺好像柔軟的茶幾上一杯很藝術的酒即將把一位同樣很藝術的攝影家徹底沉沒,然后又慢慢升騰,一直升騰到極樂世界。田恬的翹屁股實在寶貝,實在與眾不同,特別是身子微微前傾更加突出了人體藝術的局部完美,也突出了田恬天生麗質的重要組成部分??芏难劬υ阽R頭后面陶醉,心在他的聯想世界里陶醉??芏撓氲铰嬂锏膬深w心連在一起,聯想到一朵調皮的浪花碰上另一朵優(yōu)雅的浪花,擁抱,接吻;聯想到一顆碩大的蘋果漸漸有了植物性質的性欲??芏@么聯想,這么想入非非,田恬完全感覺到了,但田恬并不去理會。田恬覺得此刻的她只是一種道具,供一位藝術攝影家任意采取角度。田恬覺得自己還應該做出更優(yōu)美的姿勢,一瞬間是屬于藝術的一瞬間,同樣也是屬于美的青春的永恒的一瞬間。田恬問寇二除了杯子翹屁股還適合什么飾物來點綴、構造更美的畫面?寇二仿佛一下子得到啟示,創(chuàng)作的靈感接踵而來??芏贸鲆恢ЧP撕下一張紙,“刷刷刷”在紙上刷出一行字,然后把紙放在田恬的翹屁股上,并壓上那支筆??芏f這是一個詩人剛剛在繆斯的啟示下寫的詩句,這張照片可以命名為《繆斯的半個夜晚》??芏μ锾裾f,除了繆斯,還有誰會想到在一個美輪美奐的腰部上進行創(chuàng)作?寇二把臀部委婉地說成腰部時,田恬已轉過身來,正面對著寇二??芏l(fā)現田恬的肚臍眼也是特別迷人,深深的,圓圓的,陷陷的,像急流中的一個旋渦,帶給你眩暈的快感,寇二在想當然的快感中就給肚臍眼部位一個特寫。同時,寇二感到兩個強勁的球正再一次向他彈來,竟口不擇言地說,田恬你剛才弓下身子時兩個奶子就像我家客廳的吊燈,現在站起來又像球了。田恬聽了別扭,但并不介意,只覺得自己擴大了許多,有力量了許多。心想,我還成了你家的了!
田恬的乳房和田恬的臀部一樣,實在寶貝,實在與眾不同。那首先是兩個圓,不,是半圓,比半圓更多一點的半圓,仿佛兩個體積偏重的球浮在水面上。這兩個球現在懸在半空,各有一顆小豆子似的乳頭,乳頭和乳暈都呈粉紅色,昭示著田恬的乳房和那塊玉具有同等的純潔,以致說明了田恬整個人都是未經雕琢的一塊大玉?,F在這一塊大玉毫無保留地獨自向寇二展示著,這不是寇二的幸運,是藝術的福氣!寇二對田恬說,你的兩個乳房一個是天使一個是魔鬼,你介于天使和魔鬼之間,是一個鬼精靈。田恬說我還從沒聽過這樣形容乳房的,你真是一個藝術家。田恬奉承著寇二,自己卻得意地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兩個半圓就像被微風拂動,有了浮出水面,向寇二的兩只眼睛彈去的意思??芏f田恬你別動,你一動一個乳頭向上,另一個乳頭向下,那不是天使和魔鬼是什么?田恬就偏偏動,還拿自己的雙手托那兩個浮在空中的球,那姿勢有一點初為人母的少婦掏自己的奶子喂嬰兒的味道,那么自然,那么幸福,又有一點搶到了球,慌忙地緊緊抱住的感覺。田恬動了一口氣,還要跑到浴室去看究竟,不知是對自己的身體太得意了,還是真有點不好意思。
天亮的時候,寇二已經完成了五個膠卷的拍攝。田恬也不是全部“赤身裸體”,有時候套上“內衣”,有時候繃上內褲,還扒下寇二藝術家的外衣披在身上拍了幾張。還有長發(fā)、大腿等的特寫,反正是“對人體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進行了繪聲繪色的描寫/拍攝”。
忙活了整夜,兩個人的酒早就散了,人卻覺得困??芏f,我們應該睡一覺了,就在賓館睡吧。田恬有了想了一想的樣子之后,也說應該睡一覺,就在這里睡吧。就躺在另一張床上,田恬問寇二照片什么時候沖印出來?寇二說,醒了就去吧,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田恬說我上午還得去上課??芏f你別丟人,一夜沒睡好沒精神,會誤人子弟的,你就打個電話給我小妹,讓她幫你請個假吧。田恬說,你小妹如果問我什么事我怎么說?寇二說你真的笨啊?那你就說來例假了,痛經痛得厲害,沒辦法去上課了。田恬說寇二大哥你還真流氓!卻想起了自己的月經周期。這么一想,他媽的月經真的說來就來,內褲就有了熱潮潮的感覺。田恬一個美人魚打挺從床上躍起來,去浴室脫下內褲偷偷一看,剛才還美輪美奐的那塊玉,一下子被染紅了一片。田恬想,幸虧現在才來,要是拍照時拍著拍著忽然就來了,那才更丟人了。找自己的包翻翻,里面沒有衛(wèi)生巾,就從浴室里扯出一截衛(wèi)生紙墊到內褲里面。回到床上后田恬對另一張床上的寇二說了聲真是不好意思!寇二好像早已沉沉睡去,不聲不響。
其實寇二根本沒有睡去??芏鋈幌肫鹆艘徊宽n國電視劇。這田恬怎么就像韓國女子似的,胸有城府,工于心計,深不可測。電視劇里一位女子和一位男子同租一間房,兩張床就像現在1808房間一般靠著并列著,兩個人共同度過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個夜晚,互不干擾,互不侵犯,偶爾那位男子有了非分之想,比如突然探起身來冒一句“姐姐,你如果害怕我就過去好了”或者“姐姐,你如果覺得被窩不夠溫暖就睡過來吧”之類,但那位女子一兇,男子就很小弟地縮回去了。電視劇里的男子年齡本來就比女子小,而寇二比田恬整整多了十歲,多了一個年代!想到這里,寇二就不覺得電視劇里的一男一女可愛,倒覺得自己太可笑了??芏蛷奶锾耦l頻飄過來的鼻息中翻過身去,蒙上被子并且狠狠地閉上雙眼。
寇二醒來時,田恬竟然打開了電視又在看重播的球賽,但電視沒有聲音。田恬的身子裹著被單,只露出一個腦袋,發(fā)絲凌亂,分明并沒有起過床??芏柼锾瘢銢]睡著?田恬反問,昨晚我是不是醉得不成樣子了?我真的做了人體模特,讓你拍我了嗎?說完眼睛就有了流淚的意思,但沒有付諸行動??芏f,你如果后悔了,現在還來得及,還可以把膠卷消滅掉。田恬說,后悔?來得及?昨夜拍都拍了一夜,后悔還來得及?田恬說完把被單從自己身子上往外一掀,往床下一跳,一條小遮小蓋的美人魚又活靈活現了。原來田恬身上只穿了胸罩和內褲,內褲的一側染紅了一片,大概是經血鬧得她沒法睡得安穩(wěn)吧。寇二不看她,拿被單蒙住自己的眼睛,田恬卻不放過寇二,說,占了那么多便宜還賣乖!起來,起來,幫我去買內褲和衛(wèi)生巾??芏眠^手機打開一看,已是十點多鐘了,便很不情愿地起了床。
寇二和田恬草草洗漱了一氣,沒有胃口吃東西,就來到了C城的嫦娥沖印公司。嫦娥沖印公司原來不叫嫦娥,因為老板姓吳名剛,就被寇二這樣的攝影家們叫開了??芏H自沖出了底片,又親自在打印機上打印那五個膠卷的照片。寇二從打印機上打出一張,守在一旁的田恬就收起一張,仿佛丟失一張她那最完美的人體就會丟失掉一塊肉似的。五個膠卷全部打印一遍之后,田恬又挑出了一些自己滿意寇二也較滿意的重新放大。然后,田恬慎重地收好全部底片??芏那牡貙μ锾裾f,在C城除了寇二外還沒有人拍過裸體照,我是第一個,你當人體模特也是第一個。田恬的眼睛就有了瞪寇二的意思,并且付諸行動。田恬不許寇二再提這件事,就算只有她和寇二兩人在場也不能提!“否則,我田恬饒不了你!”寇二答應了田恬,并且在她的要求之下發(fā)了毒誓。
寇二折騰了一個下午,肚子早就叫響了。問田恬你該不該請我吃飯?田恬說你想吃什么我就請你吃什么??芏怀雎?,笑著看她。田恬故意壓低聲音,問:想吃什么?自己卻又有了一個想了一想的樣子,說,不過我應該先回家去。見寇二還是看著她笑,又壓低聲音,說,你知道的!寇二說那算了,還是下次吧,等你的倒霉日子過去了,我們再不醉不休。田恬說,那對不起了寇二大哥,下次我一定請你喝。
田恬向寇二擺擺手,攔了輛車,拜拜了。
田恬上了車之后,老板吳剛湊過來跟寇二打趣,吳剛說,這妞兒看起來挺新鮮挺清純的,干哪一行?怎么會這么前衛(wèi)?又問寇兄你占到便宜了吧?寇二連忙說只是為了藝術,僅僅為了藝術,就為了藝術而已……吳剛的臉上就有了壞笑,心里不知對寇二還是對自己哼了一聲。
田恬的父親在稅務部門工作了三十多年,這兩年終于官運亨通,竟當上了稅務局副局長,最近擔任了一個什么稅務特別稽查小組組長,經?;閼晗略L上報忙得不亦樂乎。母親也是名教師,因病了一場,早已退休在家,閑不住就整天打理自家房子的角角落落。田恬就一個姐姐,叫田蜜。姐姐田蜜在報社當一名記者,和一個叫林斌的律師談戀愛并且同居,一個月也不回兩次家的。所以現在這個三室一廳的家里,平時就田恬和父母住在一起。田恬抱著自己的“人體”回家時,母親正在打理田恬的房間。母親正想責怪田恬一夜未歸,手機又關掉了,我和你父親多掛惦你擔心你!田恬先自對母親嚷了起來,田恬說,媽,你累不累?。课叶级畾q的人了,我的事你就少操點心好不好?還有我的房間,我不在的時候你不準進來,我自己會打理的。你如果再這樣對我,我真的搬出去住了。母親不理田恬,還在打理房間。田恬見母親這么不“知趣”,不走出自己的房間,就生更大的氣,說,算了算了,我早晚要搬出去的,現在我就出去叫人幫忙了。母親趕緊不打理了,說行了田恬,我還不想當你保姆呢。說不想當保姆的母親其實一輩子都是子女的保姆,她走出田恬的房間才到門口,又回過來說,晚上我做你的飯,你在家里吃飯吧。田恬說,不不不!晚上有人請我吃飯,我得出去吃。田恬就把照片放進抽屜里,鎖起來。想了想,又拿出來一張一張地看,一邊看一邊心花怒放的,竟覺得自己原來真的那么美,不褪去衣服這層迷霧,還真看不出廬山真面目。田恬看了自己身上的山峰,看了黑色的瀑布,看到一條彎月般的山澗時,她忍不住覺得有鮮紅的水正在流動,這才意識到,自己回家來首先要干的事是什么。就放下照片,找了干凈的內褲和衛(wèi)生巾,進衛(wèi)生間洗去了。
田恬洗了澡換了衛(wèi)生巾,本來想好好睡一會,葉田田卻給她打來了電話。葉田田只是關心田恬是不是真的身體不舒服,問了些閑話,就想掛機,末了,忽然問田恬晚上能不能陪她去逛街,田恬勉強答應了她,好讓自己能夠好好睡自己的覺。
田恬醒過來的時候,寇二卻打電話來了??芏娫捓镎f今晚我們去影城迪吧,那里有好玩的。田恬這才想起,泰國人妖來影城演出了。田恬匆匆打扮了一下,剛準備出門,寇二又來電話催她,田恬提了包邊接電話邊往門外走,忘記了鎖自己的房間門。
田恬趕到影城,寇二和嫦娥沖印公司的老板吳剛已經在座。老板的狐朋狗友多,接了一個電話,又來了幾個三教九流的。幾個人和寇二、田恬一樣,左一聲老板右一聲老板,叫得老板心里挺舒服。既然是老板,請客就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了!經濟學家說過,“所謂老板從某一層意義上說就是管另一些人吃喝的人?!逼鋵嵅皇枪芤恍┤顺院?,是迎合一些蒼蠅的本性。這也是老板吳剛的精辟言論。
田恬這一個晚上滴酒不沾,更談不上吃喝。在吳剛的朋友賬上,他是分出明細目的:該什么時候討回的討回,該讓它欠下去的永遠讓它欠下去。田恬因為沒喝上吳剛的酒,不欠賬,心里輕松,就給寇二拋了個媚眼,說,我晚上沒事,一個人回家去啦。你呢?寇二說我和吳剛一起走,就讓田恬先回家。田恬回到家里已經十點多鐘了,父親和母親都沒在家,打電話一問,竟然到田蜜和林斌同居的地方去了。田恬伸了個懶腰,喊一聲好累啊,就想洗個澡再換上夜用衛(wèi)生巾,上床睡覺。窗外一陣風吹進來,吹起了客廳的窗簾。田恬掀開窗簾一看,玻璃窗沒關上,再往外一看,窗上的不銹鋼條被弓成一個圓。不好,有賊從這個圓潛入了家里!田恬心里一緊張,嗒嗒嗒就撥了110,然后分別打開臥室廚房浴室看一遍,沒發(fā)現賊,心里卻比發(fā)現了賊還害怕,趕緊又撥了老爸的手機。
田恬的家在這個居民區(qū)的三樓,五分鐘后,110的值班警察提前一步來到田恬的家。一個高個子警察問田恬現場破壞了嗎?田恬說沒有,我報了警就一直呆在客廳,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敢進去。說到自己的房間,田恬忽然想起那些寫真照。高個子警察說,那就先進你的房間看看去吧。田恬說不用,我自己去。高個子警官見田恬不讓進,心里狐疑,偏偏進田恬的房間。田恬的房間看不出有被竊的跡象,但田恬心虛,眼睛盯著抽屜看,高個子警察注意到了,就去拉抽屜。拉開一個抽屜,是一些雜七雜八的飾品,再拉一個,哈,一個抽屜滿滿的全是照片,并且是一個女子不穿衣不穿褲的裸體照!高個子警察問田恬照片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色情活動得罪了什么人?田恬看到照片,覺得不對,這賊真的是沖著我來的!田恬原來把照片一封一封裝著,放在抽屜里放得很整齊,走的時候可能忘了鎖房間的門,但賊既然進了屋房間門鎖不鎖對賊還不是小事?這回照片全部攤散在抽屜里,說明賊動過了照片。田恬就想看個究竟,看看賊到底怎么動了她的照片。但高個子斥了一聲:不許動!田恬不理他,還是動。高個子警察又斥了一聲:不許動!破壞了現場把你也抓起來!田恬還是想動。高個子警察一把拉開田恬,讓另兩位警察抓住田恬左右胳膊,自己卻去動那些照片。田恬叫嚷著那是我的隱私,你們亂動我的隱私我要告你們!我會告你們的!但高個子警察已經把那些照片整理好,放進自己的包,然后再一次問田恬這些黃色照片是怎么回事?是有人逼你還是自己出賣自己?田恬想撲過去踢高個子警察一腳或者狠狠甩他兩巴掌,但左胳膊被一位胖警察抓住,抓得麻麻的,右胳膊被一位瘦警察抓住,抓得生疼,田恬根本動彈不得。田恬就喊,你們這是侵犯我的人身權和隱私權,我要告你們!高個子警察說,看來你問題大著呢,什么職業(yè)?今晚在回家之前去了什么地方?田恬憤怒,罵:我什么職業(yè)關你屁事,我是做人體模特的,人體模特你懂不懂?我就是妓女你管得著嗎?我現在是家里被竊向110報警的,你們卻擅動私人東西,還抓住我不放,我可饒不了你們,我要告你們!高個子警察說,告不告隨你,但這些照片這么黃色,我們沒收定了。沒準這線索就在這些照片上,至少照片上還會有行竊者的指紋。田恬說照片上只會有我自己的指紋,作案者和你一樣,一定戴了手套,不會有什么指紋的。心里想起寇二拿過照片,癡迷地欣賞了一陣自己的創(chuàng)作結果,這警察要是把寇二的指紋當做賊的指紋就慘了!高個子警察從包里拿出紙和筆,大概是要做個筆錄吧。這時父母和姐姐田蜜、林斌趕來了。高個子警察看到田恬的父親,這不是稅務局田局長嗎?連忙堆起笑臉說,田局長原來這是你家???另兩位一胖一瘦的警察馬上知趣地放開田恬。屋里的氣氛一下子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田副局長答著這是我家,問田恬是怎么發(fā)現家里被竊的?田恬剛剛受了警察的欺負,這回就沖著母親反問,你是什么時候出去的?又是怎么關的玻璃窗?眼睛就有了流淚的意思。高個子警察讓田副局長檢查一遍家里是不是丟了什么。田副局長和夫人各個角落翻找了一氣,說奇怪,家里并不少什么。高個子警察就向田恬做筆錄。做完了筆錄他讓田恬簽個名,并按了手印,然后高個子警察遞給田恬一張“警民聯系卡”,那上面有高個子警察的大名——黃經烈。田恬覺得這名字熟,但想不起是誰。黃經烈又看了看被破壞的窗,說得拍個照做證據,就伸手往包里取相機。取出相機一看,說沒電池了。田恬趕緊說我房間里有電池,你跟我來取電池吧。黃經烈就和田恬去房間。黃經烈說沒電池是假,想還照片是真。田恬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人體寫真”,好像身子拿回了靈魂,心里踏實,還挺感激黃經烈在她的父母面前能給自己面子,就忘了剛才對自己的欺負,說感謝你黃警官!黃警官說,有事可以隨時找我。然后就帶另兩位警員走了。
警察走了之后,田副局長覺得問題嚴重,沉著臉做沉思狀,田恬問父親是不是稅務特別稽查工作得罪了人。田副局長說有可能。一下子家里的氣氛又轉了360度,凝重起來。后來母親忽然冒出一句:田蜜,你和林斌到底想不想結婚?。窟@家里空蕩蕩的,我經常一個人呆著,總覺得不大安全。田蜜說,我和林斌先搬過來住一陣子,陪陪你吧。卻不回答結婚的事。林斌站起來看了看窗戶,說明天請工人來加加固,重新安裝。田恬聽了,一轉身回自己的房間了。
田恬撂下林斌和田蜜,一看時間都十二點了,這三更半夜的一出事還過得真快。田恬反鎖了房間,拿出照片,覺得照片輕了,那一定是少了!倒出來一看,真的剩下不到一半,更可怕的是連底片也不見了。抽屜里找不到,再找?guī)妆?,還是沒有!田恬想,會不會是黃經烈做了手腳?又覺得不對,黃經烈明白無誤地裝一包進去又拿一包出來,中間并沒有動過手腳。再說這窗戶鋼條是被賊破開的呀,的確有賊進來了我的房間的呀。田恬問自己這賊有什么目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拍照的?田恬想,會不會是寇二或者吳剛泄露了秘密?也許就是吳剛或者寇二干的好事?田恬又想,寇二不像壞蛋,寇二要是壞蛋他拍好了照片只要一個小小手段就可以得逞,比如把我打暈,或事先準備了安眠藥??芏恍南氘斔乃囆g家,他不會干這么卑鄙的事!昨夜拍好照到天亮,我一覺睡到中午,寇二卻沒動我,還一再提醒我打電話給他的小妹葉田田幫忙補個假,他不可能這么做的。那么,可疑的就是吳剛了?這個男人一張臉頻頻壞笑,三教九流認識的人多,說不定他指使了什么人吧?哦,對了,就在影城迪吧,吳剛提到黃經烈這個名字,難怪這么熟!田恬像一位資深刑警,這么一推理,這么一分析,心里有了底似的,沖出房間就喊:林林,我要請你幫我打官司!林林就是林斌。田蜜和林斌剛開始談戀愛時,田恬還在上高中,田恬調皮,問林斌你名字怎么寫,是不是四個木加三撇?林斌說也可以吧。田恬就喊林斌“死木頭”,后來改叫林林,算是客氣了,雖然是偷梁換柱又偷工減料的客氣??上н@時候再客氣,林斌和田蜜早已在田恬躲進自己的房間時離開了。父母在他們自己的房間聽到田恬的叫聲,雙雙出來問田恬又怎么啦?田恬不說,轉身關門。田恬給寇二撥了個手機,心想,這事得讓寇二知道。田恬忽然怪起寇二:不認識這個賊頭就好了,都是你干的好事!想想又覺得自己理虧,應該是自己“前衛(wèi)”的行為和思想惹的禍。打好了電話,田恬才想起了這下首先要做的事還是洗個澡然后換衛(wèi)生巾。
寇二這個夜里并沒有回家,他和吳剛分道后又去了濱海大酒店,1808房間沒人登記,他就住進去了。這個房間昨夜給了寇二一個夢幻,他想重溫一遍那種虛幻的境界,重溫和田恬同處一室,兩張床隔開兩個男女睡眠的那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是的,寇二還沉醉在夢幻里。夢幻里的寇二想,哪怕找一位小姐代替,今晚也一定要把昨夜的夢幻“找回來”!寇二就叫了一位小姐。小姐身段也不錯,但寇二覺得小姐根本無法跟田恬比,讓小姐代替田恬,不是侮辱了田恬就是侮辱了自己!寇二問小姐你能不能先脫光了讓我看一看?小姐說當然要脫光么,不脫光怎么做愛?你怎么還不脫?害羞???就伸過手來扯寇二的衣服??芏X得“做愛”二字從小姐的嘴里吐出來,就像吐出了象牙,衣服就讓小姐扯。小姐笑了笑,又說,要不我和你玩“剪刀、石頭、布”吧,誰輸一次就先脫一件衣服??芏桓〗阃婕舻妒^布,寇二說你先脫!小姐嘆了口氣說:“真沒情調!”這句話讓寇二想起一個吳剛對他說過的笑話。笑話說,有一位老頭找了一位小姐,搞那事的時候小姐不愿意看老頭的滿臉皺紋,拿了一張報紙看文章,其實是遮住老頭的臉,老頭的“老東西”不爭氣,不知是見了小姐的細皮嫩肉心里緊張,還是小姐不配合的緣故。小姐生了氣,說,你那東西到底能不能用,等我看完了這篇文章還不能用我就一腳踢了它!末了,就嘀咕了一聲:“真沒情調?!毕雭磉@小姐在搞那事兒的時候還看文章,是有“文化”有“情調”的??芏胫?,卻沒能笑起來,看到自己叫的這位小姐還是不愿意脫的樣子就沒了興致。但小姐既然來了,當然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寇二又是有型有味,想不脫不服務服務都不行。小姐就把自己脫光了。小姐脫光了衣服好像脫去了靈魂,就剩那么一具恐怖又充滿誘惑的軀體。但這一具軀體畢竟也是天使和魔鬼的共同產物,也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子,一個欲望和性欲都有可能比一般女子更強烈的女子。最終,小姐終于征服了寇二,寇二的情調還是被小姐給調了起來,并且調到了從沒有過的境界??芏恍〗阌烙傻胤樟艘换?,就想好好干小姐一整夜。十二點多鐘,田恬的電話打破了他雄心勃勃的計劃??芏耄绻锾癫皇窃诟约洪_玩笑,那問題就嚴重了,自己的麻煩也大了!田恬還披了我的外衣拍過幾張呢。那件很藝術家的外衣C城認識我的人首先都認得它,這不是砸自己的背嗎?以后還怎么攝影?就對小姐說,晚上我有麻煩事,以后再找你吧,你的服務態(tài)度好,我會再找你的。給小姐票子小姐卻不要了,并給了寇二一個手機號碼,說,你隨叫我隨到?!上н@位小姐在不久后的嚴打中被逮住了,遣回了老家或者“鳥槍換炮”,寇二不清楚。后來寇二因為特別懷念那個留有田恬的氣息又和那位小姐無限溫存過的1808房間,幾個月后的“十一”長假,親朋好友都到外地旅游去了,寇二獨守C城備感凄涼,寂寞難耐,又去開了1808房間。但寇二沒有找別的小姐,只是一邊想著田恬一邊想著那位小姐,進行了一次意淫和手淫。這是后話,不提。開一個三星級賓館的房間只為了一次手淫,除了那位小姐出色的服務,寇二實在找不出一次性生活比一生的愛情和藝術追求更具有誘惑力的理由!真乃食色性也,只要有了“食”有了“色”,他媽的愛情藝術又算什么雞巴東西?
田恬給寇二打電話時由于小姐在身邊,寇二不太相信田恬說的是真的,又不便于問得更明白,小姐離開后,寇二就回了一個過去??芏μ锾裾f,不要沖動,這怎么能懷疑吳剛?又怎么想到告黃警官?你總要找出一些眉目了才行。寇二說你也不必緊張,晚上好好睡個覺,明天還得去學校上課呢。田恬說我怕什么緊張什么?我還怕連累了你呀!田恬嘴上雖然這么硬,放下了電話心卻沒底,七上八下的,睡不著。田恬想起了各種可能,想到了明天去學校同事的目光都怪怪的,上音樂課時,五十多個同學忽然每人手舉一張她的“人體”,像國旗一般搖過來曳過去。田恬看到黑板,黑板也是一張“人體”,就是翹屁股上放了杯的那張……這真是太恐怖了!田恬想著想著想到了又一個人——張明。張明是田恬的同事,是C城中學的校團委書記,平時有意無意喜歡跟田恬接近。本來接近也接近了,但田恬和他一起看過一場《珍珠港》電影,張明向田恬暗示過他會像那位劫后余生的飛行員那樣愛他想愛的人。坦率的田恬打開天窗說亮話,說,我才二十歲,我還不想談戀愛,有耐心你等我吧。張明說我二十七歲了,家里老逼我結婚,有點急。田恬說那你找別人去吧,葉田田就挺適合你的,她已經二十三周歲,馬上就可以和你結婚。后來田恬就避著張明,提防著張明,不再跟他嗦、無聊,雖然張明并不是一個嗦、無聊的人。田恬想到這里,覺得自己實在想都想累了,就想睡過去,卻感覺下身熱潮潮,經血又滲出了許多。這經期女人受了刺激經血就較多嗎?田恬想著想著,還是睡了過去。第二天起來她心情還不錯,但她不想去上課,又讓葉田田幫她請一天假。
這一天田恬去找了黃警官和吳剛老板,從他們身上得不出任何可疑的線索,又找寇二一起分析案情,寇二答應幫田恬當一回偵探,兩個人鬼鬼祟祟了一天,終一無所獲。第三天早上田恬提起精神準時到了學校。田恬只要到了學校,和在家里在外面的田恬都是判若兩人。在學校田恬是一位很好的音樂老師,活潑、開朗,還像個稚氣未脫的大學生,只不過在學生面前她才變成了一個老師。田恬遇見葉田田,感謝葉田田幫她請假和找人代她的音樂課。葉田田說你氣色不太好,沒事吧?田恬說沒事,就是來例假嘛。卻想起早上忘了換衛(wèi)生巾,也忘了帶。田恬遇見了張明,張明向她友好一笑,田恬卻沒能也友好一笑。田恬從張明臉上看不出什么特別表情,看不出什么蛛絲馬跡,就覺得自己不該對張明起疑心。人家還是校領導,好干部呢,怎么會做這種事?但這個上午的音樂課田恬上得很不音樂。田恬讓每位同學唱一首自己喜歡唱的歌,輪到黃經剛同學時,黃經剛同學拿出了一張紙條,卻吱吱嘰嘰的沒唱出歌來。田恬老師拿過紙條一看,上面寫的是:“葡萄香蕉紅蘋果,你有沒有想念我?蘿卜黃瓜大白菜,我已深夜把你愛!可樂清茶白開水,請問跟誰有一腿?餅干牛奶大蛋糕,現在和誰在風騷?”田恬老師問黃經剛這垃圾是哪里來的?黃經剛同學說是我從我哥手機上抄下來的。翻了翻音樂課本,又從里面掉出了兩張,田恬老師一并沒收了,問你哥是誰?黃經剛同學說我哥是警察。班上的同學就哄成一片。田恬老師一聽是警察,問,是不是叫黃經烈的?黃經剛同學說田老師你還認識我哥?。堪嗌贤瑢W又哄成一片。田恬想,黃經烈?難怪這名字這么熟,不僅僅是因為吳剛提到,原來是學生的哥哥。田恬就生了氣,覺得這堂音樂課再也上不下去了,讓同學們隨便唱唱歌,練習練習。自己卻看起了從黃經剛同學那里沒收的另兩張紙條,有一張寫的是:“手機電話小靈通,你想找誰做老公?房子鋼琴桑塔納,就缺送你玫瑰花!露胸短裙高跟鞋,整夜在外和誰野?梅毒淋病艾滋病,賠了青春又賠命?!边€有一張好像沖著自己寫的——“早舞晨練健美操,練好身體好好操,文眉隆胸做美容,妹妹鮮花為誰紅?旅游度假開賓館,跟著男人到處玩。風景藝術寫真集,脫光衣褲誰是你?”田恬越看越生氣,她遞上了一張假條,連明天星期五的假也一起請了。學校領導問,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田恬就給了一個充分的理由:痛經,情緒不好,無法堅持上課!學校領導問你以前不痛經嗎?田恬說這次不一樣!
田恬再一次找到了黃經烈警官,問黃警官你到底要不要把底片和照片還給我?不還我就告你了,當你丟了工作,散了家庭,你可別怪我!黃警官說我一直在幫你抓賊,你卻一直把我當賊了。現在公安部門正著手重點查這個案子,你老爸是稅務副局長,又正在稽查特別小組查案,賊不會無緣無故潛入一個局長的家,你爸私下里都配合公安部門如實反映了一些情況,你卻為自己的照片蠻不講理,真是太蠻不講理了。田恬拿出了從黃經剛手上沒收的三張黃段子紙條,問黃警官這又怎么解釋,不分明是你存心挖苦我嗎?刺激我嗎?黃警官說,這東西誰的手機都有,你看看,人家發(fā)給我的時候是兩個星期以前,我有預感功能???但田恬不信這一套,說黃警官你是不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我一定要告你,你等著瞧吧。田恬想,你別哄我,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我豁出去,一定告你!田恬就去找二姐田蜜的律師男朋友林斌。田蜜剛巧也去林斌所在的中欣律師事務所,不是找林斌,是采訪事務所的主任。田蜜碰到田恬,問你怎么來了?田恬想了想,覺得應該把家里被竊的實情向田蜜說一說。田蜜說你這傻丫頭惹禍上身了吧,拍什么人體寫真,傳出去老爸堂堂局長的面子往哪兒擱?你還怎么當老師?田恬說所以我才急著找林斌幫我打官司。田蜜說不行,這打什么官司,還怕不夠丟臉嗎?田恬說我現在不丟臉早晚更丟臉,我要打!必須取回照片和底片!田蜜說底片是要拿回來,但不能打官司,要想別的辦法。兩姐妹嚷著就到了林斌辦公室。律師林斌不在,田蜜才想起林斌說過要去法庭為一討債的原告做辯護。田恬一定要馬上找到林斌,就拽上田蜜去法庭,說,也許能遇上好新聞,你大記者又有文章可做了。田蜜說我還是為你這事吊心,想想也應該問一問林斌。就和田恬去法庭找林斌。林斌的當事人只是為了討回十萬元的債務,是個經濟糾紛案,算不上大案,在C城法院的第三庭開庭。田蜜拿記者證向門衛(wèi)晃了晃,就進了第三庭。因為剛剛開庭,旁聽席上旁聽的人也不多,她倆就坐了進去。
不一會,田恬就和C城一位專寫性與愛情、文化、社會等等錯綜復雜關系的小說家孟想一起出來了。田恬的姐姐田蜜認識孟想,孟想是林斌的摯友,但和田恬不認識。孟想和田恬打了個照面,問,你是田蜜的小妹田恬吧?我聽你姐姐說過你的。田恬問你是誰呀?孟想說我是孟想。田恬哦了一聲,說,原來是大作家,我早聽我姐說過你的。孟想說我剛才也看到你姐了,你們是來采訪嗎?田恬說不是,有事找林斌的。問孟想你來找創(chuàng)作材料?。棵舷胝f林斌是我的朋友,原告是我的親戚,我給親戚介紹了林斌當辯護,當然來聽一聽了。兩個人就聊了起來,孟想問田恬找林斌什么事,我?guī)筒粠偷蒙厦??田恬說事情暫時保密,有機會一定讓你知道。說著兩個人走出法院大門,孟想說我還等等我的親戚,你呢?田恬說我也得等到林斌。就站著聊些閑話。
C城文藝界露面的也就那么幾個人,孟想和寇二可是兩個關系死死的人。后來,寇二跟孟想在一起喝酒時提到了拍人體寫真的事??芏m然發(fā)了毒誓,還是向孟想和盤托出了這件事。
孟想所以特別記住了這一天,是因為黃經烈終于抓到了賊。田恬高興,寇二當然也高興,才拉了孟想一起喝酒。但孟想和寇二還是覺得奇怪,覺得疑點頗多,比如那賊那么好抓?那賊就沒有拿底片另外沖印了照片?后來事實證明,他們的懷疑的確是對的。
再說孟想和田恬在法院外等人。田恬把林斌等出來之后,還非請林斌幫忙打官司不可。林斌了解了大概后問田恬你有什么證據?一點證據也沒有,何況人家還是一名警察,是執(zhí)法人員,你豈能無憑無據去胡鬧?你想告一名警察,就算有足夠的證據,不會冤枉了他,也不是容易的事?,F在你還有把柄在他手上,萬一他反過來告你搞色情活動,你就更慘了。田恬被律師林斌這么一嚇唬,心有點冷。但她就算對人體寫真這件事不在乎了,對它的結果以及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不在乎了,也一定要找回自己擁有過的東西。田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曾經擁有的東西忽然失去了,何況現在失去的還是她的一種追求精神意義上的“青春存照”。田恬這么一想就心平氣和地打電話向黃經烈警官道歉,說自己態(tài)度不好,都是心里急壞的,希望黃大人你能原諒,并催促黃警官早日抓賊破案。
接下來幾日,田恬苦苦等著黃警官的消息,仿佛這一個案子是黃警官一人“包辦”似的。家里失竊的第二天,林斌請工人把窗戶全都重新安裝加固,但曾經的安全早已不復存在。田副局長也不再像以前一般忙著在外面工作應酬。田副局長心里明白,那賊就是沖著他來的。但田副局長不想向家里多提這事,特別是田恬,更不能讓她心理有壓力。但田恬心里也非常清楚家里失竊和老爸有關,只是老爸不提她也不提,心照不宣罷了。加上這幾日田恬正當例假,田恬一到例假心情就煩躁,也懶得和老爸多說話。這樣一直到了第六天,黃經烈警官打來電話說我們抓到那個賊了。這讓田恬精神一振,臉上恢復了往日的紅潤。
其實黃警官所謂抓到賊并不是真正的那個賊,他隱瞞了實情。這像幾日來田副局長還不知道家里田恬的那些人體寫真一樣,黃警官對田恬的隱瞞也不是壞事。反正田恬只要找回了自己的東西就不管其他的了。那個賊是一個外地來的打工仔,那天黃警官正在田副局長的家附近,一個可疑的小伙子抱著一包東西緊緊張張的,黃警官就逮了他問話。小伙子說他是受一個大老板模樣的人之托來送東西交給田恬這個人。黃警官一看,果然是田恬的那些照片底片,還有一封短信。信是電腦打的,字不多:“田恬小姐,真是很抱歉,我本來是要到田局長家里取一件自己的東西,沒找到那東西卻看到了你的照片。你太美了!我順手牽羊只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欣賞這些上帝的杰作。現在如數相還,完璧歸趙?!毙艣]有署名,連什么標志也沒有,說明賊是個敢做不敢當的賊,沒有一點俠盜的氣概。黃警官顯然知道這個打工仔不是真正的賊,但既然是外地的,就把他先抓起來做替罪羊吧,反正這事情害不死人。抓到真賊了就把他放了,抓不到真賊多關他幾天也把他放了。重要的是,從這個賊口中也許能找出什么線索,多抓一些壞蛋,立一次功。至于那老板模樣的人,慢慢地查吧,這人既然連底片都偷,又讓人送回來,一定是在別處沖洗了照片,陰謀還在后頭呢。那一句“完璧歸趙”讓黃經烈覺得完全是不打自招。黃警官覺得這人體寫真是小事,賊的來頭事大,為了息事寧人,他把田恬個人的問題先解決了還是上策。田恬取回了照片底片心里的確踏實了下來,經血立即就告一段落了,難怪臉色立即就恢復了往日的光彩,有了紅潤的感覺。田恬想,這個失竊案的偵破過程,剛好是一次例假的過程,看來這是上帝安排的事吧。
可是事情并不像田恬想得那么單純,果然和黃警官料到的一樣,那個賊的確沖印了田恬的“人體”。在哪一家沖印的警方正在調查,可照片卻送到田副局長的辦公桌上來了。田副局長拆封后看見那些人體,來不及想一想給他寄照片的是什么目的,笑著罵了一聲媽的,現在的女子真是開放!田副局長再一看,覺得照片上的女子面熟,仔細一看,這不正是女兒田恬嗎?田副局長就不想再看了,氣憤地把照片重新裝進信封,卻從信封里發(fā)現一張紙條,上寫:“田副局長如果不想讓自己和家人臭名遠揚身敗名裂,你只有兩種選擇:1.請帶上6月5日上午被稅務特別稽查小組查收的賬本、發(fā)票、存折等等;2.準備好100萬現金。晚上十點鐘在家等我電話?!?/p>
這一個晚上,田恬回家的時候父親母親都坐在客廳里,既不開電視,也不說話。母親把田恬叫到房間,拿出那封照片問田恬你怎么這么丟人?田恬說媽你干嘛又亂動我的東西?母親說你還想瞞我,這些照片人家都送到你爸辦公桌上去了。這里還有恐嚇勒索的信,要100萬現金,我們幾輩子也見不著這么多錢。田恬知道事情嚴重,就軟了口氣,也不敢出客廳見老爸的面。田副局長在客廳悶著,他不是怕自己出事,的確是為了女兒著想。其實女兒的事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當這個稅務副局長,不當這個稽查小組組長,不整天忙著去市場整頓經濟秩序,不掌握著一些違法分子的“賬”,就不會有家里被竊這種事。這賊認得我,認得我家人,但我想不起這賊是誰。6月5日那天是查收過一家企業(yè)的“賬”,田副局長就是想不起這家企業(yè)的法人代表是誰。賊雖然是個蹩腳的賊,但他在暗處,我在明處,這明擺著從戰(zhàn)略上就處于劣勢。
電話鈴準時響起時,田恬卻從房間里沖出來搶了電話,問對方到底是誰,為什么不敢露面,我的那些照片在雜志上刊登過也上了電視,你想拿它敲詐,是起不了作用的。田恬說著就有了掛電話的意思,仿佛她才是賊,電話那頭才是受恐嚇的人。電話那頭說,田恬小姐你不用說謊,你那些照片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什么人拍的我都了如指掌。我無意傷害你,只想和田局長商量一件事,你如果太囂張了,就別怪我無情了,到時候別說把照片登在雜志上,報上,電視上,我讓它上你們學校的宣傳窗,上稅務局的宣傳窗,上市府的宣傳窗,上C城大街上的每一個廣告牌都行,還可以通過互聯網發(fā)往全世界。田恬覺得這賊頭口氣大,就問你和我們家有深仇大恨嗎?電話那頭說和你老爸有點小仇!又說,田恬小姐,本人覺得你人蠻可愛,聲音也蠻動聽的,才跟你說說話,現在該和你老爸談正經事了。田恬把電話遞給了老爸,田副局長一聽對方的聲音,覺得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是誰,就問對方到底是誰?電話里說田局長是貴人,當然記不起我是誰,但田局長一定記得那一條中華香煙吧!這么一提醒田副局長終于想起是誰了。哦!你就是那個托人給我送煙的王總?電話里說是。又問田局長你拆了那條煙嗎?田副局長說煙在房間里,沒拆。一邊示意田恬的母親去找那條煙。田恬的母親剛剛站起來,想去房間拿煙,電話那頭卻掛斷了。田副局長喂喂喂了幾聲,沒有回音。田恬的母親拿出香煙,拆開來一看,里面根本不是香煙,是一張一張卷成香煙形狀的美元!田恬估計了一下,至少有兩萬美元。問老爸怎么處理?田副局長果斷地拿起電話,還是讓公安部門來處理吧。
一刻鐘之后,黃警官領著公安局長敲開了田家的門。原來,田副局長覺得案情嚴重,早已悄悄向公安局報了案。公安部門根據田副局長提供的6月5日所查收的企業(yè)資料,又根據那個打工仔替罪羊描繪的老板模樣的人的形象,早已掌握了真正的賊是誰,幕后又是誰。公安部門還在田副局長家的電話線上安裝了竊聽器,田副局長事先也是知道的,剛才電話進來,他才會讓田恬和賊拖延時間。因此這宗案破起來就順手順腳了。公安局長說:“老田啊,剛才電話里的內容我們都知道了,你現在主動上交了賄款,我們可以保證你的清白,請你放心吧!”
田副局長作為“廉潔形象”被C城電視臺做了一次專訪,有可能在不久后被扶正,當上正局級干部。只是高高興興地過了一陣子,田恬的人體寫真卻登上了某小報的頭版。小報寄到田恬的學校也寄到了田副局長的辦公室,被假期值班人員飽了眼福,田副局長的升任因此有可能受到威脅。倒是田恬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干脆把一些自認為較有藝術品位的照片掃描到電腦,分別給寇二,孟想,還有省城的詩呆子洪濤等人的郵箱發(fā)了過去,并把自己最滿意的一張作為電腦桌面背景,取名《一條飛來飛去的魚》,讓暑假在家的堂弟田野看了連聲叫酷。真是酷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