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康
父親帶著姑父來我家,我以為他們僅僅是來城里看看熱鬧的,第一天便抽了點時間陪他們逛逛商場轉轉公園,第二天實在沒有空閑,就要他們自己上街玩。晚上下班我又帶他們去看夜景。五天過去了,父親才在中午吃飯時說:我們明天要回去了。我要他們多耍幾天。父親說,你姑父回去還有緊要事。有啥緊要事,我問姑父。父親示意姑父給我直說。姑父遲疑了一下還是要父親給我說。父親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他說,你姑父準備在種植業(yè)上發(fā)展發(fā)展,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農(nóng)村里要掙一點錢不容易,光靠種田,糊嘴都成問題。我說,對對對!父親說,你姑父打算種植天麻,只是購種和買木材就要幾千元錢,還不說修建溫室了。我終于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心里有絲兒不安。我沒問姑父缺口多大,只是擔心地說,天麻種植不是一般的事兒,技術要求高,弄不好會虧本的。姑父木在那里不吭聲。還是父親替他作了回答,你姑父已經(jīng)將種植資料都背得滾瓜爛熟了,什么時間下種,什么時間升溫,什么時間敞棚,什么時間加營養(yǎng)。我打斷父親的話說,我們那里有種的嗎?我的意思是想問問,如果有種植成功的,姑父再去種也好有個參照,因為姑父在種田上也算不上是一把好手。姑父開腔了。他說,如果有人種我再去種就沒有意思了。我見姑父種天麻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便想,沒有錢他又咋個去種呢,心生一計,撒了個謊說,姑父,種植的事是個好事,只是當侄兒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支持你。姑父的臉漲得通紅。父親也愣在那里不吭氣。
下午,父親帶著姑父就悄悄地走了。
春節(jié)回家,父親就陰沉著臉對我說,你抽個時間去安慰安慰你姑父。我說,姑父不是每年都要來我們家嘛!父親說,你姑父今年可能不會來。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說我沒借錢給他種天麻?我問。父親說,那次你幸好沒有錢,如果有,借給他,你姑父哪天就上吊見閻王了。我問是咋個回事。父親說,那次在你那里沒借到錢,我和你姑父確實很生氣?;丶液螅愎酶刚业酱彘L書記,說了幾大堆好話,我又去給他作保人,才到信用社貸了六千元錢。你姑父還嫌少,又將雞、豬、牛全部賣了,湊了一萬多,全用來種天麻。六個月后,只見了幾個指拇大的“芋頭”。你姑父氣得睡在床上半個月沒出過一步門。
血本無歸?血本無歸!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嘛!
說得輕巧撿根燈草,你姑父以前修房子的債還有一大筆沒還,這次又欠下這么多的債,唉!
正月初二,我和妻子、父親一道走路去二里外姑父家。院門緊鎖著,可能也是去走人戶了。正月初四,我們又去,也是鐵將軍把門。因要上班,我也不敢在老家久呆,只好回城。春分的時候,父親來城里,說起姑父,他就傷心。他說,沒有想到你姑父是那么迷信的一個人,他把他種植天麻不成功的事歸罪于你,說你不借錢給他就是咒他失敗。
以上的結局只是我的一種虛構。事實是,我姑父種植天麻獲得成功,成了遠近聞名的種植專業(yè)大戶。忽然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干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事——包括今天。我對再一次受到傷害的父親和姑父深表不安。我現(xiàn)在既愧疚又后悔,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