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小燕
天突然下雨了,這在寒冷的冬天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我臨時有事,在辦公室耽擱了不少時間后,才在暮色中匆匆回家。
學(xué)校走廊里站了個學(xué)生,不用猜,一聞那特有的味道,就知道是誰了——那個智商極低的女孩。學(xué)生們都毫無顧忌地叫她“傻妞”其實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她總是無所謂地笑笑,整天樂呵呵的,也許傻妞沒有煩惱。
整個冬天,她都穿著一件衣服,枯黃的頭發(fā)總糾結(jié)著,小手常年都是黑乎乎的。教師們都覺得奇怪,她的母親在干什么呢?后來得知,這是個從小沒有母親的孩子。傻妞不為老師、同學(xué)所喜歡,讀了幾年書,連簡單的算術(shù)題都算不清楚,真是無可救藥了,所有人都這么認(rèn)為。
你,怎么還不回家?我不經(jīng)意地說,帶著命令式口氣。在她面前,我是個高高在上的老師。
我,老師,下雨了,回不了
家。你能不能捎個口信給我爸,讓他來接我。傻妞認(rèn)真地說,語氣里充滿了請求與信任。
哦!我漫不經(jīng)心地答應(yīng)著,全然沒放在心上。
走下樓梯,遠(yuǎn)遠(yuǎn)的,還能聽到傻妞跟我講著捎口信的聲音。
驅(qū)車到家,我已經(jīng)凍得發(fā)抖,家的溫暖與歡樂,讓我忘了一切。
平常睡覺,我是個不太做夢的人,這一晚,我居然入夢了。夢見的卻是我不曾想到的傻妞,她站在雨里等著她爸爸,周圍全是各種虎視眈眈的猛獸……我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已是凌晨1點。窗外漆黑漆黑的,雨聲好大,我突然很不安起來。雨一直沒停,我忘了傻妞的口信,其實我連她住哪兒都沒問。傻妞會不會還站在雨中,等著她爸爸來接她?我不敢想下去,我簡直有種去學(xué)校看看的沖動。我不安極了,整晚再也沒有睡著,腦子里全是濕淋淋的傻妞:我惶恐極了,傻妞將會用怎樣的目光看我,還會樂呵呵地朝我笑嗎?
第二天上班,我很矛盾,急切地想見到傻妞,但又有些害怕。終于,在操場上,我們不期而遇了。她,還是那樣樂呵呵的,只是換了一件衣服,整個人看上去整潔多了。
遠(yuǎn)遠(yuǎn)的,傻妞在招呼我:老師好!
我朝她笑笑,怯怯的,像個犯了錯的小女生。
你今天衣服很好看。我急切地想知道昨天她是怎么回家的。
怍天淋濕了,換了衣服。老師,昨天你一定找不到我爸吧?我忘了告訴你,爸到外面去工作了。
我的心猛一沉,昨天傻妞是如何回家已不問而知了。這個站在我面前流著鼻涕、傻乎乎的女孩,竟然變得那樣可愛……
回到辦公室,我一直在想:如果傻妞的爸爸沒去外面工作,今天又會怎樣?如果讓我捎口信的是別的孩子,我也會忘得一千二凈嗎?那么多老師,傻妞為何偏偏選中我捎口信!說明她信任我,可我……
我算得上一個合格的教師嗎?我自責(zé),深深地自責(zé)。我發(fā)誓:這樣的一幕絕對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