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后少了一些花哨和外秀而傾心地去表現(xiàn)火熱、激越與深情·
我不會喝酒,平生卻大醉過一次,醉是那樣刻骨銘心,終生難忘。大概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去內(nèi)蒙古采風,車剛開進旗里,道兩旁身著節(jié)日蒙古袍的少男少女手捧哈達—一敬酒。這叫“下馬酒”,耳旁回蕩遠遠飄來的祝酒歌,唱得叫人心醉……。同行的朋友告誡我,進蒙古包前這一關(guān)是無論如何也脫不掉的,要入鄉(xiāng)隨俗。
好家伙,這酒和唱的歌詞確有大大的差池,明明唱的是一杯,敬的卻是一大碗,而且是滿滿的,真是鑿鑿實實地敬你個下馬“威”了。我硬著頭皮,認真地模仿用指點酒彈三次,是敬天敬地敬朋友,用嘴抿了一口,以為可以過關(guān)了。然否,那女孩硬是不放過,任你央求也不管用。看她那會說話的一雙大眼睛深情執(zhí)著地望著你,在美麗的花帽耳邊左右垂著長長串珠,隨著盡情的歌喉在微微地顫抖,那嘹亮的直嗓和天然的半音的抑揚頓挫和拖音的花腔,比在舞臺下聽過嚴格聲樂訓(xùn)練過的是那么不同,句句親切,入耳舒心。
唱著唱著,突然,少女雙膝跪下,那碗酒雙手舉過頭,不停地唱著祝酒歌。這舉動我毫無思想準備,別人也沒告訴我這也屬敬酒的風俗,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懵了。霎那間我沒有什么思考,來不及感動,只覺得是于身心不忍、承受不起,豪爽地接過大碗,豪爽地一飲而盡,不一會兒被抬進蒙古包。當一覺醒來時,已是晚餐豪爽的手扒羊肉了,而我只能望“羊”興嘆!
這終生難忘的一醉,醉近了我對蒙古族的理解,從此以后我再畫蒙古舞,少了一些花哨和外秀而傾心地去表現(xiàn)火熱、激越與深情,并得出一個印象:蒙古族朋友善良好交。藝術(shù)往來,我和老舞蹈家寶音巴圖、英年早逝的青年舞蹈家巴圖及女舞蹈家敖登木勒、敖登格日勒、索日娜,老一代的舞蹈家斯琴塔日哈和專跳蒙古舞的藝術(shù)家賈作光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巴圖的“鷹”,敖登木勒的“盅碗舞”、索日娜的“母親”、格日勒的“蒙古人”、司琴的“筷子舞”、“鄂爾多斯舞”,賈作光的“鴻雁”、“牧馬人”、“嘎吧”、“海浪”都多次出現(xiàn)在我的速寫和彩墨畫創(chuàng)作中。因此,我常說是舞蹈家培養(yǎng)了我。我是汲取他們用肢體創(chuàng)作的形象,經(jīng)過在畫紙上的再次創(chuàng)造,才有今天冠名為舞蹈速寫畫家的趙士英。
·這些起彼伏奔騰之類,是他們的自娛、心靈歡喜的宣泄·
一次去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采風,我被彝族人寬大的披氈所吸引。厚厚的黑披氈白披氈,不似舞臺上那么輕飄,他們赤著腳在土地上旋轉(zhuǎn),那一片片白色的海浪,那一陣陣黑色的旋風讓我心花怒放。這此起彼伏的奔騰之美、形式之美、節(jié)奏之美是源于生活的本身,是他們的自娛、心靈歡喜的宣泄。舞罷一位干部領(lǐng)我們到附近一彝家老屋里參觀。這位彝族老人屬困難戶。一年前江澤民主席來此地視察訪問時臨別囑托當?shù)卣欢ㄒ嗉雨P(guān)心照顧這位彝族老人家。今天我們參觀老人的新瓦房時,明亮干凈,家具齊全,老人聽說我們是從北京來的人,還以為我們每天都會見到江澤民主席,千叮嚀萬囑咐,回到北京一定代話,不停地說:感謝共產(chǎn)黨!感謝江主席!當他知道我是個畫畫的,便請我把他的新房畫下來。我選了一個角度,將正房后的豬圈和院里的一群小雞都畫了下來,彝族老人坐在大門口的門檻上,笑瞇瞇地曬著太陽,吸著煙袋,紋絲不動,好像要照相似的要我把他也畫進畫里。
幾次去云南麗江寫生,不是周莊勝似周莊的彩云之南的水鄉(xiāng),一樣的老屋,一樣的石橋,一樣的潺潺流水,一樣的樸素人家……我走街串巷,細細品讀著納西古鎮(zhèn)的別樣風采。這里,小橋流水、野鴨人家,就是沒有小船,而對聯(lián)門畫卻比江南水鄉(xiāng)多,我納悶怎么有紅對還有白對呢?經(jīng)打聽才知道,那些白聯(lián)是對前不久麗江大地震房毀人亡的悼念。這也是屬云南麗江當?shù)氐囊环N特有的人文現(xiàn)象。我注意到新房一幢接一幢,貼著用納西古文寫畫的對聯(lián),多是吉祥、祝福和頌揚的詞。有一家門上聯(lián)是:天動地搖志不移,下聯(lián)是:家園重建感謝黨。
橫批是:幸福吉祥。納西族婦女裝束都有一羊皮背心,飾有星星月亮,喻意是披星戴月勞作不息。他們崇尚勞動,連舞蹈的許多動作都是由勞動動作元素加工提煉而成,這是藝術(shù)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最好的詮釋。聰明勤勞的納西人民,改革開放后,又有相當?shù)慕?jīng)濟頭腦,利用納西古文字圖畫制作了許多諸如手袋包包、坎肩、圍脖、掛畫等手工藝品,凡是來此的中外游客,無不爭購紀念。無形中,納西文化隨著旅游者傳播到世界各地。這里的人文、自然景觀吸引了許多外國友人,有許多常年客居于此,還有定居或娶了納西姑娘做媳婦的,逃離了西方充斥物質(zhì)的機械世界而回歸到自然、本土、人本精神的世外桃園。
俗有“音樂活化石”之稱的納西古樂,更是引人注目,先后我聽過三次,差不多為每個年逾七八十的老樂師畫過速寫。長滿老繭的雙手。并不靈活地擺弄著幾乎件件是古董的樂器,那琵琶、那胡琴、那鑼與镲……個個身著大唐民間盛裝,古樸、莊重,長須美髯、雙目虛閉,沉浸在古曲中,一絲不茍地彈奏拉唱,不自覺的會把你帶進一個另樣的世界,那調(diào)調(diào)是那么久遠,那么不可思議,那么讓人魂魄激蕩……他們毫不掩飾地說:江總書記來聽過我們的演奏,還親自拉過我這把二胡呢!采風歸來,我創(chuàng)作了一幅彩墨畫,畫的是一位納西古樂老人在彈琵琶,背景是納西圖騰柱子,上邊我臨摹納西古文字,描畫了一行字——一路平安。幾個外國朋友看了這幅畫都為之驚嘆不已。
在云南我還去過西雙版納和佤寨畫速寫。佤族小伙子個個濃眉大眼,黑黑的皮膚,頗像我去美國見過的印第安人。強健的體魄,結(jié)實凸起的肌肉,很有強健之美,他們用梭鏢、投槍、弓箭而表現(xiàn)的“剽牛舞”真是驚心動魄。而佤族女孩的甩發(fā)舞,舞動起來是一簇簇吐舌的火焰,煞是動人,不禁讓人擊節(jié)而和,邊觀邊隨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在傣家寨子,一群,小姑娘圍在水邊嬉戲,我說要畫畫他們,一下子全給嚇跑了。待我剛轉(zhuǎn)幾步要去畫老阿媽織布時,他們又像小鳥似地嘰嘰喳喳把我圍攏,一掃少女的羞澀,你不挨個把每個畫完,甭想逃走,哪個畫得不如本人漂亮還噘嘴老大的不高興呢!
我喜歡畫新疆舞。因為新疆姑娘美,我小時候就會唱“大版城的姑娘”。一直向往有一天能親自目睹大版姑娘的魁力。畫了坎兒井,吃了甜葡萄,畫了吐魯番的蘇公塔和,卜毛驢還不死心的我,一定要司機把我送到大版城?;爻痰穆飞?,司機還是熱情地放著王洛賓的歌,我卻很掃興,自言自語地說,王洛賓真騙人,大飯城的姑女良辮子長沒錯,后一句應(yīng)改成:沒有個個都漂亮么!
我一輩子都喜歡看藏族舞蹈。不論是鍋莊還是弦子、安代都好看,那低沉的踢踏舞步,真是別有韻致,那揚甩的衣袖,或悠揚或奔放,都充滿著生命的活力與無窮的詩意。在北京的馬路上,我遇到藏胞我會友好地追著看。在中華民族園,我看著畫佛像的巨石和縮小的布達拉宮及大昭寺,走在馬尼堆和巨幅唐卡前,或站在轉(zhuǎn)經(jīng)筒旁,我都會虔誠地一拜。漫步留連在寬石磚鋪成的雨路上,認真地體會著藏文化的真諦,我在北京和四川、甘肅都多次觀賞和速寫過藏戲、藏舞、藏樂,也無數(shù)次地畫過真正的藏民。但我至今沒有去過西藏,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1999年我創(chuàng)作的西藏“歡慶鼓舞”現(xiàn)正在為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80周年作慶祝紀念展出,今年6月我又為人民日報海外版創(chuàng)立16周年新作了“扎西德勒”舞。我把藏舞長長的衣袖畫成了一道道彩虹。
我畫了半輩子少數(shù)民族歌舞,樂此不疲。
我將永遠用我的畫筆,祝福著祖國和各民族兄弟幸福、安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