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森瑤子
兩人同處一室。日久天長的,在朝夕相處的男人面前,女方總是邋邋遢遢;男方也同樣顯得漫不經(jīng)心。
早些時候,有那么一段情意綿綿的日子,可是,這只占人生短暫的一瞬而已。兩人開始大聲地、粗俗地講話,爭吵不休,關(guān)系每況愈下。對女人來說,目睹男人那充滿憤怒的、痛苦的眼神,已成了她最后凄慘的消遣。在這混亂中的交媾,不如稱之為變相的強奸??瓷先ハ嗷柕母星椴焕洳粺?,其實彼此已暗自拋棄了對方。即便如此,他們?nèi)宰≡谝粔K兒,男人和女人。
這是一個冰冷刺骨的雨夜,女的想著自己的年齡,近來時常這樣,她現(xiàn)年35歲。女人的視線落到男人身上。盡管數(shù)年來的生活枯燥乏味,在他身上卻絲毫不見歲月的痕跡,在別的女人眼里,他仍是一個具有吸引力的男子漢。
男人心不在焉地翻著雜志。
"在看什么?"女人間道。
"隨便翻翻……"男人應(yīng)付著。
"看樣子挺入迷的。"婦人磕著指甲。
"發(fā)覺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
"扯這些還不如去看電影。"
"在放什么?"
"喂,去了不就知道了。"
"免了吧。"
像往常一樣,男人聳聳肩閉上了口。
"你說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什么意思?"女人突然提起剛才的話頭。
"就這意思唄。指世上有想象力豐富的人。"男人眼光又落在雜志上。"我說喝點什么?"
"隨便。"女人懶洋洋地。
"什么都隨便?"男人突然煩躁地嚷道,"一點兒沒主見。與她相比……"
"與誰相比?"女人眼色暗淡起來。
"行了,沒什么。"
"說呀,想說什么來著?"
"說了也一個樣兒。"
"不說怎么知道,什么呀!"
"比方說世上有這種女人,"男人指著雜志上的"征友"一欄處,幸災(zāi)樂禍似地念起來:"愿意帶上一瓶法國酒伴我去看晚霞嗎?香港的哩巴爾斯灣,緬甸的曼德勒,或湊合著去嚴冬的湘南一帶。哪怕只是幾小時,想逃避人生的男性,請與我聯(lián)系。我的信箱號碼是284……"
"那又怎么了?一個百無聊賴的女人的胡言亂語。"女人神秘地卻又平靜地說。
"即使如此也算個有主見的女人。""你的言外之意是……?""同樣是個女人,想象力就是那么的不同。"男人嘲諷地望著女人,"曼德勒的夕陽之類,換了你能想象嗎!"
"真沒想到,曼德勒的夕陽居然會打動你的心。索性去見她一面呢?"
"萬一是個好女人的話,說不定我會撇下你。"男人試探性地說。
"也許我們因此得以解脫。"
"我在說沒準兒會拋棄你!"
"可我覺得不會被拋棄。"
"那么自信!"男人皺起眉頭,"老實講,為了她我已買好了一瓶法國酒。"
"妙極了……"女人不露聲色。
"我已受夠了,看你嗑指甲就惡心。"
"可那個女人也差不離呀。"
"啊,胡扯些什么?"男人責問道。
"你真想知道嗎?"女人詭秘而又神采奕奕地盯著男人,自語般地,"其實,征友的女人就是我,那是我寫的廣告。"
不多久,兩人倒空了那瓶法國酒。
"我輸了,"男人苦笑著與女人干杯。"真服了你。"
接著兩人無聲地喝起杯中的法國酒來,目光依然沒有停在對方臉上。
(摘自《各界》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