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汪忠
1993年8月,兩分之差,我與大學失之交臂。半個月后,我來到深圳,去求職的路上下錯了車,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問一下路,一問才知道那堆人圍在那里正是等待招聘。我加入進去,兩個小時后,我得到通知被錄用,職務是這家紙品廠的業(yè)務員,名片上印的叫業(yè)務主辦。心情整個地淹沒在興奮中,這就是深圳,那個把“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喊響全國的地方。
歸我主辦的有27家服裝廠,我的任務就是收訂、運送他們所需的紙箱。這27家廠中有一家規(guī)模之大涵蓋其它26家還有余。老板從我上班第一天起就叮嚀要尤其關(guān)注這一家。所以,對這家廠未曾交往我先就心生敬畏。
但時間久了,就看到一些感覺中不應有的現(xiàn)象。有時我去取這批箱的尺寸、嘜頭時,正好看到后序車間的工人在將上一批貨物打包裝箱,好幾次我都發(fā)現(xiàn)以統(tǒng)一件數(shù)入裝的紙箱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紙箱小了,為了封住口,工人只好把衣服拼命往下壓,封上的紙箱也不平整。紙箱太大,衣服松松垮垮地在里邊四處移動。我沒做過服裝,但憑常識也能知道,衣服長時間過于擠壓易生死皺,過于松了又易亂,并且不僅要枉費紙箱尺寸上的錢,客戶也要多付貨柜車、遠洋輪船的費用等等。
我不由自主地擔心,我怕服裝廠的客戶因服裝廠小事情上的不負責任而導致他們之間的合作解體,從而服裝廠因沒了訂單也就不會再來要紙箱,那么我們也將會由間接受害者變成直接受害者。于是,我主動向服裝廠提出,在他們大貨生產(chǎn)完畢行將訂箱時,我會前去為他們義務量計尺寸。
為了精確,我從不用同一件衣服的大小厚度再乘以這一箱的總?cè)胂浼?shù)來確定紙箱尺寸,而是將一箱所要求的全部件數(shù)按出貨包裝要求全部包好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然后才確定它的長、寬、高。因為往往一件衣服所量得的數(shù)字與多件疊在一起所量得的數(shù)字相差很大。衣服不是磚頭,它有伸縮性,并且很大,我不會因貪圖省點力氣就粗枝大葉。
因為憑空多了這么一件事,我去這家服裝廠的次數(shù)也就多了起來。沒事的時候,我就在后序車間觀察工人們整燙包裝,并且還常被抓差去計算輔料、配購膠針、膠槍、塑料袋。愉快的合作中,時間也飛快地過去。一天,我又一如既往地來收量新貨的包裝尺寸,卻發(fā)現(xiàn)車間有些亂,后序部部長因涉嫌一宗詐騙案而被傳訊。因事發(fā)突然,離開時甚至沒時間交待一句手頭正待完成的工作。我到時,老板剛從外地趕回,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我告訴他先別著急,這些工序我大體熟悉,我覺得我可以將它們順利完成。
我給公司打電話講明情況后留在了我們的客戶處幫忙。因為平時的留心,一切進展順利,當那批貨物順利裝上香港開過來的貨柜車后,我繼續(xù)留了下來。沒有任命,也沒有辦理任何手續(xù),我成了這家服裝廠后序部部長。
月末發(fā)工資時,財務總監(jiān)開玩笑說:“你知道我們廠會用你嗎?”我說:“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沒進你們廠就在為你們廠做事情了,你們不用我用誰?!?/p>
那個晚上,我再一次想起初到深圳時在香港電視上看到的一個真實故事:臺灣有個非常走運又非常不走運的警察。他非常走運的是,他做了幾十年警察工作,由小警員升為大警官,一直到將近退休,居然沒有遇到過一次需要開槍的事。他非常不走運的是,就在他退休的前一天,經(jīng)過一家銀行,正碰上有人搶劫,他于是拔出槍來阻嚇,不幸對方已射出槍彈。他死在最后一天的任上,手上握著一輩子都沒有真正用過的槍,槍里居然忘了裝子彈……
深圳就是這樣,機會對人人平等,你可以沒有開槍的機會,但機會來時你卻不可以沒有子彈。
(崔書芳摘自《深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