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林／文 ●王小民／圖

一

這天乾隆正在養(yǎng)心殿踱步，一位老太監(jiān)施禮叩拜遞上一道奏折道："萬歲爺，這是吐默特駙馬王爺送來的奏折。"乾隆信手接過，慢條斯理將奏折攤開默默而視。乍看，龍顏木然，待他閱過幾行，便面露笑容，眉飛色舞道：

"好啊，朕非得前往觀賞不成……"

原來塞外駙馬王給國丈乾隆皇上的奏折說：旗王小婿統(tǒng)轄領(lǐng)地西黑山，近日適逢鐵樹開花，特邀父皇御駕觀賞，切望陛下勿失良機。

時值乾隆由北疆巡視歸朝不久，龍體尚未歇好，但乾隆素有賞花之好。他曾三下江南兩出西北，數(shù)次東臨盛京牗沈陽牘祭祖，可謂走遍大清錦繡河山，領(lǐng)略大千世界奇珍異草，惟獨鐵樹之花，未曾親見，故而曾對滿朝文武及州府、旗縣傳過圣旨，凡其屬管地若有鐵樹花開時，務(wù)必上奏京城，皇上會有重賞。而今國婿旗王上書朝廷，怎不叫他喜出望外呢。

但去往吐默特行程數(shù)千里，雖說是到國婿那里，但路途多有山賊草寇，還須嚴(yán)加防范，于是，乾隆便沖那位老太監(jiān)說道："傳旨白大將軍進(jìn)見牎"

片刻間，提督白大將軍到來，接過請柬一看，比皇上還要高興幾分。

"萬歲爺，觀賞此花，非常不易。"白大將軍邊說邊想，皇上召他一準(zhǔn)是路上護駕，便試著問道，"萬歲爺，您準(zhǔn)備何時起駕，是要奴才護駕一程吧牽"

"正為此事也。"乾隆點點頭，思忖一下說，"你護朕剛剛歸朝，已夠疲憊，若再走一程塞外，身子骨還能挺得住嗎牽"

"我主放心，別看臣年逾半百，披甲出師仍不亞于那些少壯將領(lǐng)，再說護駕乃是吾等朝臣義不容辭之天職啊牎"

乾隆聽到此言，更是龍顏欣然。白大將軍見皇上此刻甚為高興，一句本不想吐露于皇上的話，也高興得脫口而出：

"萬歲爺，吐默特那里還有我一個朋友哪牎"

"啊，那里還有一位朋友牽"

"是的。"

"他姓甚名誰，做什么差使?fàn)?

"他叫烏力嘎，是旗王駙馬爺手下的領(lǐng)兵都統(tǒng)。"

"你們是怎么相識結(jié)交的呢牽"

"他的老爺與我家高堂是莫逆之交，當(dāng)年曾被朝廷譽為龍虎二將。其父因一次陣前吃敗仗，損兵折將慘重，被先皇雍正爺革職，后被發(fā)配到塞北吐默特為民。那時我和他均在京都同窗共讀，很有情感。記得當(dāng)時他隨其父離開京城時，我們依依難舍，揮淚而別……此后，聽說他學(xué)業(yè)有成，又是將門之后，故被旗王駙馬爺招進(jìn)王府領(lǐng)兵。"

"以后你們再相見過沒有牽"

"未得一見，只有書信往來。"

"好吧，這回叫你們一聚牎"

"謝萬歲，對奴才如此關(guān)照牎"

二

乾隆率領(lǐng)一哨人馬，沒用幾日就到達(dá)了吐默特王府。當(dāng)夜無話。

翌日早膳后，駙馬王陪皇上同白大將軍等，一路直奔賞花之地--西黑山而去。

王府城池離西黑山六十余里，因山路狹窄，翻山越嶺，好不容易走了一大上午，才趕到山寨門前。

此刻皇上臉掛倦意，白大將軍命隨從護駕皇上暫且歇息，他隨旗王到山前觀覽。舉目望去，山勢險峻，峰巒秀拔，峭壁橫披，宛如一道天然屏障。白大將軍眼望山景，饒有興趣地問道：

"此山這般蔥綠，為何要叫西黑山呢牽"

"白老爺，說起這山的黑字來，還有一個傳說哪。"旗王講述道，"這山原名叫夕黑山，據(jù)說是遼國肖太后一次回國都上京牗內(nèi)蒙赤峰北牘路上，因整天趕路，轎奴個個累得疲憊不堪，肖太后為鼓動他們提起精神就說道：轎奴們，快快走啊，待到了前頭山腳村落時，我要歇息過夜了。大家聽了彼此相望，心中想：那山腳下的村落尚不到兩箭之地，眼見日頭爺還那么高，能落得那么快嗎牽說也奇怪，沒走多遠(yuǎn)，只見那紅彤彤的夕陽，一骨碌就滾下了山去。頓時山色一片烏黑。從此人們就把此山叫做西黑山了……"

白大將軍聽罷說："哎喲，那咱們可要當(dāng)心點，別叫日頭爺再滾下山去，萬歲爺還尚未進(jìn)山賞花哪……"說罷白大將軍沖旗王"哈哈"一笑，又說："我也曾聽講過一段故事。"白大將軍故作一副無所用心之狀，"說是契丹王國時，有一位名叫耶律德光的駙馬門婿，那時這座山寨就是他的領(lǐng)地。這位駙馬總覺得他的王位低，領(lǐng)地小，逐漸野心膨脹，竟想與國丈分庭抗禮，直至要對國丈下毒手奪取王位，結(jié)果心機敗露，反落個五馬分尸的下場……"

旗王聽到此，手中的馬鞭突然脫手落在地上。臉色也一陣紅一陣白，一副心神不定之狀。

原來，白大將軍昨日來到王府之內(nèi)，見迎接萬歲爺?shù)膱雒嫒绱寺≈兀瑓s不見領(lǐng)兵都統(tǒng)烏力嘎的身影，白大將軍便起了疑心。雖然旗王聲稱，烏力嘎在西黑山中迎接皇上，但白大將軍只小施一計，旗王便露了馬腳。白大將軍見旗王不知所措的樣子，故意又岔開話題問：

"萬歲爺賞花景點還有多遠(yuǎn)呢牽"

"不，不遠(yuǎn)了……"旗王此刻故作鎮(zhèn)靜，拾起馬鞭子指指前邊的山口說，"走進(jìn)山門，拐進(jìn)葫蘆頭溝就是了。"

三

旗王帶大隊人馬一來到葫蘆頭溝，就連鳴三聲禮炮。但禮炮響過，卻不見烏力嘎前來"迎駕"。旗王急得站立不安，只好托詞道："白老爺，因山高音背，也許烏都統(tǒng)沒有聽到，您陪萬歲爺稍等，我去看看……"

原來旗王早已做好反叛部署，但他昨日見白大將軍護駕而來，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故連夜派差官給烏力嘎送去"十萬火急"的密函。

誰知此封密函烏力嘎看后又驚又喜。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白大將軍護駕而來，他想，我烏力嘎一向信奉仁義道德，怎能背信于摯友，伙同王爺充當(dāng)圖謀不軌之徒牽但此時如何脫身是好牽想來想去，只能假托有病，不去迎接皇上，但轉(zhuǎn)念又想，我若一走了之，白大將軍豈不照樣身處險境嗎牎他正在為白大將軍苦思良策之際，忽見密信上寫道：……請都統(tǒng)切記，乾隆皇上身穿黃色龍袍，騎著赤色火龍駒；白大將軍身穿白色綢袍，騎著銀鬃白龍馬。切莫放跑那個身穿黃龍袍的乾隆……"看到此，他頓開茅塞，計從心來，便把幾位貼身侍衛(wèi)召來，如此這般地叮囑一番。

話說這時旗王來到旗兵指揮營，一聽說烏力嘎抱病脫身而去，心急如焚，火冒三丈，但又不得不勉強壓住，心中暗想，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他立刻傳令召來幾員副官，面授機宜，扯起反旗。當(dāng)炮聲響過，頃刻間殺聲四起，周圍一片吶喊。

"沖啊，活捉那個身穿黃龍袍的牎"

"刀劈身騎赤兔火龍駒的乾隆老兒牎"

"捉拿白大將軍……"

口號聲中，忽見一員差官前來跪報："回稟王爺，陣前見白大將軍護著皇上，鉆進(jìn)了那座關(guān)帝廟，有以守代攻之勢牎"

旗王聽此稟告非常高興地說："回傳督戰(zhàn)官，死死困守廟門，來個關(guān)門打狗……"

不時又傳來稟報："回稟王爺，白大將軍一伙已沖出廟門，又兵分兩路，白大將軍帶著少數(shù)兵馬往南逃去；乾隆皇上率領(lǐng)多數(shù)兵馬往北逃竄……"

"傳我旨令，將所有兵力集中在皇上那股人馬上，一定要抓住乾隆來見我。"

"喳牎"

時隔不久，又有差官來報："回稟王爺，皇上那股人馬已被陣前兵勇殺得紛紛落馬，只剩乾隆孤身一人了，但他沒有棄械投降之意，像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擲……"

"好好，不怕他破釜沉舟，玉破尚有碎片在。"王爺聽罷高興得大笑起來，"哈哈，傳令陣前各位將士，誰能提著乾隆首級來見，王爺必有高官厚祿嘉獎牎"

這時又聽差官來回報："回稟王爺，小官特來向您報捷，那皇上老兒終被陣前勇士砍落于馬下啦……"

"此話當(dāng)真嗎牽"旗王怕有誤傳，又追問一句，"你是耳聞還是目睹牽"

"回稟王爺，我是陣前親眼見到。是有人用繩索先把赤兔火龍駒給絆倒后，才把皇上砍落馬下的……"

四

一會兒，旗王的兵馬收兵告捷，只見一員生龍活虎的旗手，手提著一個人頭，大搖大擺高高興興走來，向王爺請功道：

"叩見王爺，下官奉旨已將當(dāng)朝天子首級取下，特來請功牎"說罷將人頭往前臺一放。

"啊--"誰知王爺一看這人頭，不但沒有高興，反而立刻傻了眼，臉色突然一變，"這哪是乾隆的腦袋呀牽"

"王爺，確是乾隆首級，小官明明是從騎著赤兔火龍駒、身穿黃龍袍的那人身上親手割下來的呀……"

"混賬東西，還敢多嘴強辯……"旗王氣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道："當(dāng)朝天子是五綹黑色長髯，你們睜眼好好瞧瞧，這不正是八字短須、鶴發(fā)斑斑的那位白大將軍的首級嗎牽"

這時全場一片驚愕，個個扒肩探頭張望，一看領(lǐng)獎臺上那顆血淋淋的人頭，無不張口結(jié)舌。

原來，當(dāng)旗兵沖殺過來時，白大將軍見大勢不妙，聽到"捉拿身穿黃龍袍"的吶喊聲后，心生一計，當(dāng)下護著皇上沖進(jìn)一座破廟中，他與皇上更換了朝服，交換了坐騎后，又闖出廟門，兵分兩路出逃，因而使旗兵上當(dāng)……

先不表白大將軍舍身救主，單說乾隆皇上身帶幾員護將，與白大將軍分手后，一路倉皇逃去，誰知眼看就要闖出這一是非之地時，忽見一伙旗兵迎面而來。乾隆頓時嚇得不知所措，心想："這回吾命休矣牎"正當(dāng)他六神無主之際，忽聽一員旗兵喊話道：

"喂，請問，哪位是京畿提督白大將軍，請上前來，我們都統(tǒng)爺烏力嘎有話要講。"

乾隆一聽都統(tǒng)烏力嘎之名，忽而想到離京前，白大將軍曾跟他講過的話，于是壯起膽子，強打著精神，近前翻身下馬，躬身一拜道：

"都統(tǒng)烏力嘎賢弟，同窗年兄白某今日有幸拜見……"

"不敢不敢。"只見一位頭戴旗兵紅頂纓帽的軍官說："卑職乃是都統(tǒng)麾下一名副官。我們都統(tǒng)爺聞聽大將軍護駕，來此賞花，恐遭旗王暗算，他為不負(fù)朋友之交，特吩咐吾等下官，若遇白大將軍，務(wù)必放其生路。"

乾隆一聽，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下來，便趕忙答謝道："請轉(zhuǎn)告都統(tǒng)烏力嘎，我白某回朝必向天子稟明都統(tǒng)爺?shù)拇蟮麓蠖鳎蘸蟊赜兄貓蟆?

且說，乾隆借此才得以死里逃生，一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跑回?zé)岷有袑m。當(dāng)即降旨要旗王駙馬獻(xiàn)上首級，不然就要大軍驅(qū)境，血洗吐默特。

自知罪責(zé)難逃的駙馬王，此刻卻還想茍延殘喘，他使用移花接木之計，割下府內(nèi)奴隸的人頭，差人送往熱河行宮，想以假亂真，蒙混過關(guān)。但他豈能騙過乾隆的眼睛，一連往返送上十幾個人頭，都被乾隆一一退了回來。最終旗王窮途末路山窮水盡，才不得不親自走上斷頭臺，讓差官割下他自己那顆頭顱送了上去，乾隆這才作罷。后人有詩云：

萬歲爺千里賞花險喪性命，

老愛卿舍身救主千古留名；

駙馬王圖謀不軌罪有應(yīng)得，

旗都統(tǒng)暗放天子巧建奇功。

選自《民間故事傳奇》199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