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平
為做鴿子嶗那幾塊田,茂青的女人好幾天不理茂青了。
頭兩日茂青倔勁十足,沒事樣過去了。后幾日女人洗浴時,有意開著房門洗,茂青本發(fā)狠不看,可女人那玉樣的膚色光鮮照人。茂青就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女人那窈窕的身段!遂上前饞饞地想動手。女人正穿內(nèi)褲,女人拎著內(nèi)褲猜透他心思地阻止道:沒門,你來我就克你,克死你!茂青滿身的狂噪被女人這么一說,若潑了冷水般清醒了,他知道女人說到做到,女人真會把指甲嵌住他的一點皮,撩起好高,那疼痛直往心里鉆。茂青下了決心不理女人,可晚上睡覺時,一股女人特有的香直往他鼻里鉆,他睜眼看時,瞧見女人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弓在那的睡姿。他又怦然心動,不禁伸手在女人的腿上摸,被女人打了回來,女人說:有本事你找旁的女人摸去,想摸我就要做鴿子嶗那田。茂青說,姑奶奶,你咯能把聲音說小點,丫頭在堂屋做課文哩!女人說,你眼瞎了,我就這嗓門!
半夜時,茂青無端醒來。他以為被尿漲醒的,便起床解,沒點點,上床后就睡不著了。他又聞見了女人那熟悉而迷人的體香,他的呼吸遂變得有些急促,手便下意識地搭上女人的左乳,女人把他的手挪了過來。他驚異于女人的感覺,明明是睡著的,怎一點也不糊涂哩!他呢喃道:金秀口也,我的好老婆,我想你口也!女人說,什么想不想的,我被你氣傷了。茂青說,我想通了,天亮就去犁田。女人翻了一個身,說,你前頭去犁田,我后頭就給你,田不犁,休想!茂青無望了,茂青也翻了一個身,背朝女人。心想:早曉得這樣,不如前幾日就將田犁了,省得受這肉里煎熬。
鴿子嶗那幾塊田是村里幾個木匠的。這兩年木匠在蘇南做紅木家俱發(fā)了,離村莊近的田被人做了,因了鴿子嶗離村莊三四里地,又要爬幾道小丘,忒吃苦的,再加這兩年種田也沒什么賺頭,就被拋了荒。一荒就二三年。
木匠們回家過年,見那田荒也是荒著,索性慈心大發(fā),放出話來,說村里不管哪家種,自勞自得,公余糧等一切費稅由他們自家管。
這要在頭幾年,那還不打破頭血破腦才怪,可現(xiàn)如今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哪稀罕你那公余糧那區(qū)區(qū)便宜,有本事自己出門打工,沒本事的把兒子女兒放出去,過年回來腰里還不鼓鼓的。光種田腰鼓不起來,孬子也懂這理!
金秀也不想做,可兒子臨出門放下話,秋后一定要把紅磚拖來家。這可愁壞了金秀,這錢在哪來?越想越愁,后來想多里撈,決定做鴿子嶗那幾塊田。跟茂青商量,茂青鼓了腮。茂青說:人家都不做,我也不丟那個下氣。金秀說:你不丟那個下氣,你出門去,過年揣一沓票子來家,家里么事都不要你做!在家就要做鴿子嶗那田。茂青一聽要他出門就來氣。他出過好多趟門,出門呆不到十天半月,就背著行囊來家了。他不放心家里的田和地,更不放心家里水一樣可人的女人??苫氐郊依?,金秀總是罵他膿包,沒本事,他好氣。金秀又在問他做還是不做?他的氣釀得也差不多了,說,要做你做,我反正不做。金秀臉上先還掛著笑,聽男人這么一說,索性也陰了臉,眼里有光往外照,好迷人。金秀說,對你說,做也是做,不做也是做。一年到頭又漲煙又漲酒能有幾個錢存?兒子出門帶幾百出去,到過年還帶不到出門的錢來家,丫頭念書見天就要錢,這田不多做,哪來錢買磚!金秀說著話,拿著鐮刀去了鴿子嶗。茂青心說,你把田隴邊的柴草砍得曬場樣光凈,我也不做那田!
這是插早稻秧的前幾天,現(xiàn)在早稻秧插得差不多了??磥砻嗍菙×?,茂青自己也覺得是在見到女人穿內(nèi)褲的那一刻起開始潰敗的,茂青好納悶兒。
茂青把黃牛牽出圈時,太陽還未露臉,東邊正霞光滿天。茂青把犁扛上肩膀,牽牛走時,牛打了一個慵懶的響鼻,前后蹄踢踏出一片響聲,卻沒有挪前的意思。茂青來氣了,茂青說:對你說,鴿子嶗那田,你死也要給死光,你跟我一樣,生來是賤命,就是累的,哪天死了,就享福了,曉得吧!牛聽了很不樂意,又打了一個慵懶的響鼻,前后蹄踢踏出一片響聲,還是沒有走的意思。茂青火了,揚起竹鞭“啪”地打去,牛驚得小跑著往前蹬去。茂青在后頭罵:下牛坯的東西!
茂青走后,金秀就開始搓衣裳。金秀搓得心不在焉。金秀也不想做鴿子嶗那田,又遠(yuǎn)又累的,可不做不行。村里的樓房,跟小孩過家家般,隔不了多天就冒出一幢來。兒子十七八歲了,家里還是土墻瓦屋,兒子就是不說,她也沒法交差。兒子若要帶一沓錢回來也好,可兒子帶不了幾個錢來家,家里的兒子她曉得他小命。這兩年爭氣了,總算帶著出門的路費回家,到家里又早上一桌,晚上一桌地往家?guī)笥?。幾桌一帶,把他帶的錢花光了還不夠。這樣一年一年地家里怎么搞?剛才茂青罵牛她全聽見了,她覺得自己就是下牛坯,一心為家還不討好。衣裳搓光了,她想洗了就去村部買點五花肉來家,這幾天光顧生氣,栽秧都沒買肉給茂青吃。今個茂青去犁鴿子嶗的田,她想無論如何也要燒碗紅燒肉給茂青吃。就在這時,有人在門口大哥大哥地叫,她探出頭,是茂林。她說你哥去犁鴿子嶗的田了,有么事?茂林一臉失望,說,我還指望他帶我栽一天秧哩,今天妹夫也過來,我想一天栽了好出門,這一來黃了。金秀說,你要舍得一斤酒,我去給你栽。茂林說,你哪喝酒?金秀說,你哥不就愛酒嗎!茂林臉上露出了笑,說,你把我太看扁了,哥也在我家吃吧!金秀利索地拎起斑駁的(木量)桶,去河邊洗衣。
茂青趕著黃牛踮兒踮走到鴿子嶗時,太陽已出山多高。只是鴿子嶗里還是蔭涼一片。茂青嘀咕,這冷水田,莊稼長死都不嚇人!
茂青走到田隴邊,把牛放到山上吃草。這山去年還是一片高大蔥籠的杉木,去年下半年砍了,只剩下小棵的樹苗與見了陽光后長得瘋狂的柴草。牛吃得很愜意,不時甩著響尾。茂青乘牛吃草的工夫,把田隴邊,山畈旁一堆一堆被妻砍倒的柴草抱到山畈邊堆集。茂青抱得很慢,稍不留心就有小刺刺人手里,把他疼得一愣一愣的,只得放下柴草,用手小心地抹,抹時嘴里又嘀咕道:狗日的,遇見鬼了。
茂青將干柴草堆集成長長的一溜,拿出火柴正待點燃時,忽聽山上傳來一陣嘰嘰嘎嘎的鴨聲。他抬頭遂瞅見一隊鴨子,在鴨倌中才的長桿趕治下正向嶗里徐徐而來。鴨們走得浩浩蕩蕩,中才在后面跟得趾高氣昂。中才是個少年,村里的。茂青對這少年不存好感,以至他瞅見鴨們和他時,沒看見樣又低下頭,蹲下身在盒里往外抽出火柴支,擦著火焰,卻沒有燃著柴草。他又抽出一支擦了,還是沒有點燃。見鬼了!他咕噥。這時鴨們已至他身邊,嘰嘰嘎嘎地跳進(jìn)水田。茂青的第三支火柴擦著點燃了柴草,那煙往上串了將近一米高時,那火又熄滅了。鴨倌中才眼瞅著那火熄滅的。茂青正想往外罵“真見鬼”了時,中才自告奮勇地說,我給你點。茂青聽了,將火柴扔給中才。鴨倌中才是放火高手,他從沒有被露水潤潮的中間部位抽出一把干焦焦的毛草,一支火柴點去,便濃煙彌漫了。茂青心說,狗日的還真不孬!
茂青把黃牛牽下田時,鴨倌中才已把火點得淋漓盡致。太陽也照進(jìn)了鴿子嶗,吃過草的黃牛很賣力,茂青的心情好了不少。
太陽正頭頂時,茂青犁光了三塊澇田。第三塊澇田犁光后,茂青又將牛放回山上。茂青見一排柴草燒得差不多了,遂用手當(dāng)瓢,斛水往上澆。那柴草還未燒過性,見水便青煙繚繞。鴨倌中才一上午忙著燒火,火燒著后從地邊挖來已成熟的馬鈴薯烤著吃,只吃得唇和臉黑若鍋底。茂青見鴨倌中才這副熊樣,又無好感,臨回家時一再囑咐中才,不許再玩火再澆薯頭吃。中才點頭,洗了手,用衣袖在臉上二五一抹后,去了上一塊田,站到鴨們一起了。
茂青的背影才消失在鴿子嶗山崗,鴨倌中才遂又來到灰燼旁,用長桿挑起柴灰,有火星閃爍。鴨倌中才咧開嘴笑了一笑,轉(zhuǎn)身雀躍著上山,拈些干焦的杉刺,堆集到柴灰上,趴到地上,伸長細(xì)脖,鼓起腮幫拼命吹氣。一會工夫,干杉刺便噼噼啪啪地炸著了,鴨倌中才又咧開嘴笑了一笑,轉(zhuǎn)身去地里摳來馬鈴薯烤著。
火要滅時,中才就去山上拈一些干杉刺來,干杉刺噼噼啪啪又炸著時,中才的烤薯也熟了。中才吃著吃著,瞌睡來了,中才是個電視迷,每晚總要把轉(zhuǎn)播臺的幾個頻道看得雪花亂飄,方才上床躺下。鴨倌中才沒有抵擋住瞌睡的猛烈襲擊,走去上埂抱頭痛睡。一陣輕風(fēng)吹來,燃著的火頭蛇樣往山上游。
茂青在茂林家與妹夫飲酒時,妹夫還埋怨他,那年要與他一道去城市收破爛,現(xiàn)在絕對是小日月過得舒坦。
妹夫那年在家做生意蝕了,逼得走投無路便帶著妹妹去了長江邊的城市收酒瓶,一年不到,鳥槍換炮,將板車換成三輪車。多出的板車,妹夫有意讓茂青去,茂青先想去,后一想放了田地劃不來,索性沒去。去了就好了,妹夫發(fā)了小財,在家做房子不做事,田不做地不耕的。茂青說,我就這命!妹夫說,不是命,是你舍不得那累死人的臭田!茂青點頭認(rèn)可。茂青喝了一瓶啤酒后,又喝了半碗白酒,他暈暈乎乎來到鴿子嶗時,見半邊兒坡焦黑一片,火將砍伐后留下的小杉苗燒得噼噼啪啪直叫喚。
茂青慌了片刻神,接著將身上的藍(lán)大褂子扒下,沾了水去滅火。好在杉木苗不大,好在柴草不深,更好在季節(jié)是春天,都是綠色。茂青將一圈數(shù)百米長的火勢撲滅了。這時茂青才想起,這鴿子嶗的田是白做了,還不定要罰陪多少錢!
鴨官中才在北埂山阪邊蒙頭大睡。茂青想這火一定是狗日的烤薯頭烤的,便大聲將他叫醒,大罵他睡死了,著火怎不回家報一聲!鴨倌中才揉揉有些惺忪的雙眼,莫名其妙地問:報么東西?茂青罵:小狗日的,把我害苦了!
茂青把燒山的事第一個告訴的妹夫,他覺得妹夫見多識廣點子多。妹夫聽后,遞給他一支煙,叫他別急。茂青說,哪里有個不急的,燒的又不是少!金秀、茂林、妹妹也圍了過來,金秀得知消息,淚眼婆娑。妹夫問,山是哪個村的?茂青說,楊村的。妹夫一驚,說,這大老遠(yuǎn)的,哪里找到熟人呢?我這幾年又不在家。妹夫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金秀在一旁小聲抽泣。妹夫想起什么似的,問妹妹:鄰居阿嬸咯是楊村的?妹妹想了半天,說她也不曉得哪村對哪村,阿嬸娘家她去過,妹妹說了方向。茂青說,就是楊村。妹夫說,那就好辦,她大兄弟是那個村的支書,大嫂別哭了,我?guī)銈內(nèi)ニ摇?/p>
一行人去阿嬸家里沒有找著人,往田里看時,就見阿嬸、阿嬸男人(妹夫稱小叔)正在田里忙。茂青跟著妹夫去田里時,小叔正在耙田。妹夫把事說了,小叔沒推辭,答應(yīng)幫忙。幾個人下田,不一會就將三分秧田畈栽了,上埂時,太陽已掛山沿。
金秀也要去,小叔說,去多人沒用。小叔推出嘩嘩作響的老爺腳踏車,帶著茂青走了。
到楊村時,黃昏已過。這么晚了,小叔的村支書舅子還在田里插秧。倆人又去田里摸黑插了一趟。吃晚飯時,小叔才叫茂青說了燒山的事。支書問了面積,說:眼下正忙栽早稻秧,沒時間上山看,等秧栽光,我?guī)Т彘L他們上去看。你也甭急,既然是我姐夫帶來的,我盡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茂青感激涕零,連忙敬酒。幾杯酒后,小叔提議,上山那天送個信上去,他好讓茂青招待一餐。支書舅子答應(yīng)了。
回來路上,天如潑墨,又都喝了酒,車是不能騎了,便推著車走。
茂青回家時,已近半夜。洗過澡上床后,金秀問結(jié)果。茂青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金秀偎著茂青抱怨大不該做那田。茂青說,晚了,這叫女人當(dāng)家,一頭花瓜。金秀不吱聲,金秀側(cè)著身,用乳在茂青肢上蹭,把茂青蹭得癢酥酥的。茂青懶得動,他心里惦著燒山的事。金秀把腿架到茂青的腿上,又蹭。茂青終于忍不住了,轉(zhuǎn)身褪去金秀的內(nèi)衣,餓狼一樣壓在金秀身上。
楊村那天來了五六個村干部,茂青金秀灶上灶下地忙乎。妹夫與小叔在家候他們來家。一會,山場護(hù)林員來了,說村干部們不來這邊吃飯了,怕影響不好。一屋人聽后面面相覷,茂青叨咕:那怎搞!小叔想了想,說:也好,我們把菜送到你們林場,不就照了。護(hù)林員連聲說,這位師傅想得周全、想得周全!
生菜熟菜金秀擔(dān)著,茂青用稻籮挑四捆啤酒,辦酒樣往林場去。茂青心里象吞了只死蒼蠅,腌臜透了。
妹夫來報信,說,村干部都說盡量往輕處辦,估計問題不大。茂青說,照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金秀叫茂青往鍋洞塞柴,茂青把妹夫的話對金秀說了,金秀緊鎖的眉頭松開了。金秀又叫茂青往鍋洞里塞柴。
小叔也過來了,小叔說,他們已經(jīng)下山了,快上菜。茂青又問情況。小叔說,估計問題不大,沒有人說甚么,只是說等吃過飯再商量一次,恐怕過過場就算了。金秀喜不自禁,說,這次全靠小叔了!小叔一笑說,這么好說,我自己也沒想到。
一行人圍著桌床坐下時,金秀見一個胖胖的干部總是拿眼瞥自己。金秀瞅一眼身上,沒見著難看的地方。喝酒時,都起哄要金秀陪酒,尤其那個胖干部,一再提議。金秀沒再推托,就上桌陪,陪過支書陪村長,一介紹,那胖干部正是村長。村長說,你不認(rèn)得我了吧?金秀說,是有點面熟,想不起來了!村長說,我在這邊看過茶葉山,你想不起來了?金秀想了起來,想起來的金秀心里轟一聲響,震得她差點把手里的杯子摔了。陪過一圈酒,金秀下桌了。金秀摸摸發(fā)燙發(fā)紅的面頰,覺得事情要栽在自己身上。村長又拿眼瞥她,她越發(fā)覺得事情要糟了。
飯后的協(xié)商會開得好長好長,散會時,對茂青宣布一個決定,說這山燒了二畝多,事情嚴(yán)重,要茂青去林管所報案。茂青陡感事情變大了,這一餐飯白搭了。小叔也犯疑惑,他乘支書上廁所的間隙,探內(nèi)情。支書舅子搖頭,支書說,村長報復(fù)我了。小叔問,為么事?支書說,就為去年砍鴿子嶗的樹,他賣低價吃回扣,我給擋了。支書說這話時,又搖了一次頭,又說,他在山上態(tài)度還好,下山就變了。
幾個干部臨走,小叔仗著自己是支書的姐夫,又是楊村的老女婿,代茂青求情。小叔說:你們?nèi)澴訊饕芽吹搅?,那嶗里的田是荒了沒人做,茂青才做的。這年月,哪個還把田
當(dāng)回事,不到萬不得已,哪個愿受那個罪!
村長接了話,說:種田人不種田,總不能去上班吧?再說如今上班也不易,上班也有下崗的。再說,就是上班,你總不能把廠房燒了吧!對不對?
小叔語塞,努力點頭。干部們走后,小叔說,事情大了。小叔把支書舅子對他說的疑問說了。茂青傻了,一副找不到北的樣子。
妹夫在一邊納悶兒:說好的往輕處辦,怎么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反而把事情搞糟了呢?
沒有人能回答,只有金秀心里明鏡似的,可她沒把那明鏡亮出來。
天傍黑時,茂青與金秀在籠里捉了兩只老母雞,往林管所張所長家去。林管所離家不遠(yuǎn),就七八里山路。
張所長來察看山場時,對茂青夫婦說,燒子點小苗與柴草,事情可大可小,我盡量同楊村協(xié)商,往輕處辦,你們放心!接著叫茂青隔天去楊村聽答復(fù)。
金秀孬子樣站在鴿子嶗田畈邊,心想:還真應(yīng)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古話哩!
八、九年前的那個春意盎然的早晨,金秀偷摘了楊村茶場的一籃茶葉,悄悄地溜到了鴿子嶗,心想,到了鴿子嶗該平安無事了!不料迎面站著看茶山的小伙子。她想溜,小伙上前將她的茶籃奪下。金秀慌了,金秀說,我認(rèn)錯了,你把籃子給我!小伙沒聲音,金秀抬頭,見小伙正凝神看著自己。金秀更慌了,金秀聲音說得有些大,金秀說,你把籃子還給我!小伙醒了般望望四周,說:要籃子要茶葉我都給你,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金秀問,么條件?小伙說,我們結(jié)個朋友。金秀臉一紅,接著又搖頭,說她不曉得朋友是甚意思!小伙開導(dǎo)她說,就是能做老婆的那個朋友。金秀有些釋然,金秀說,我兒子都上學(xué)了!小伙搖頭,不信。金秀急了,哪個騙你不得好死!小伙半信半疑地又凝望金秀一陣。金秀又要籃子,小伙說,要籃子可以,你還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金秀問,又么條件?小伙說,你長得象電影里的女人一樣漂亮,賠我睡一覺就照。金秀想上前打他一記耳光,一想不妥,那樣事可就大了。她想溜,可她實在舍不得那才買的青篾籃。小伙見金秀沒聲音,遂長驅(qū)直入,說,只要你答應(yīng),我把籃子茶葉都給你,日后想搞就來。不答應(yīng),我就罰你的款。金秀想跑,小伙說,你跑掉和尚跑不了廟,女人能跑過男人?金秀不答應(yīng)。小伙說,識相的就依我,我拔掉蘿卜留下坑,你也不紅不萎的。金秀軟了下來,說,不是我不依你,我那個東西來了!小伙不信。金秀說,哪個逗你七口滿血,不得好死!我那個東西一走,就送來給你。金秀風(fēng)情萬種,小伙醉了。小伙說,哪個逗我呢?金秀說,我要逗你七口滿血,不得好死!小伙問,哪天?金秀想了想,說,后天就能走,我大后天就送來,行不?小伙依依不舍,還了金秀一籃茶葉。
走上鴿子嶗山崗,金秀長長地噓了口氣。接著她又咯咯地大笑,她為自己的彌天大謊而興奮而好笑。
不幾日,茶場摘青茶,一毛錢一斤。金秀先有點猶豫;又一想,一不做、二不休,我怕哪個?金秀又去摘茶,這回沒敢往家拎?;丶襾碜叩进澴訊?,又遭遇看茶的小伙。小伙要她兌現(xiàn)諾言。金秀說,放屁去吧,你說我偷茶葉拿出證據(jù)來!小伙傻了。小伙要奪她的竹籃,金秀大喊救命、救命!小伙嚇跑了,小伙沒跑多遠(yuǎn),回過頭沖金秀嚷:狗娘養(yǎng)的,日后你除非撞不到我跟前來!金秀不屑地哼一聲,接著又咯咯地笑彎了細(xì)腰。不久,小伙調(diào)離茶場。金秀又放心大膽地偷茶葉,她沒想到,小伙回家后,竟混了個村長。
茂青聽答復(fù)那天,在家跟金秀商量,覺得還是要去妹夫家請小叔,小叔有支書親戚在村里,有些話好問好說,茂青去跟哪個說?
茂青到妹夫家時,妹夫已在吃早飯了。妹妹忙著下面條給他吃。他說怪麻煩的,我吃一點粥吧!妹妹說,燒液化氣,一會就好,你不吃粥我曉得。妹妹打著了火,火頭不大,妹妹調(diào)了下旋鈕,不料一股烈火噴薄而出,將妹妹的臉熏得通紅,妹妹疼得直掉淚,妹夫連忙拿肥皂往灼傷的臉上抹。茂青的心里好不是滋味,自己倒霉帶過人。他在心里罵鴨倌中才又罵女人金秀。
去時等了半天,還是沒結(jié)果。鄉(xiāng)里下來包片干部,包片干部得知情況后,讓村里上報鄉(xiāng)里,好作嚴(yán)打處理。包片干部說得輕松,把站在一旁的茂青嚇得腿若篩糠。
茂青回家時,天已黑透。金秀問吃了沒?茂青說,我要喝酒!金秀問處理結(jié)果,茂青說,我要喝酒!茂青把一瓶白干喝得只剩下點點,醉得一塌糊涂。
茂青酒醒后,金秀笑他下了一窩小豬崽。茂青說,真要下一窩小豬崽就好了,出籠賣了還能抵罰賠款,還真挺事哩!說得金秀黯然神傷。
茂青又去了兩次楊村,回來總是嘆氣。金秀問苗頭,茂青說,甚苗頭不苗頭的,反正沒二三千塊錢了不下臺,那狗日的楊村村長絕壞,不是他,那天就了結(jié)了!
一提村長,金秀的心里就轟隆一聲響,又是村長!
茂青又一次去后,回家對金秀說,借錢去吧!金秀問,借好多?茂青說,最少要三千五。金秀說,乖乖,到哪借那多錢?茂青說,才曉得乖乖呀,晚了!金秀莫名其妙,問甚晚了?茂青說,女人當(dāng)家,一頭花瓜!金秀說,放屁,我叫你做田,叫你燒山了?茂青說,我放屁,我放屁,照了吧!茂青開始抽煙,茂青先拿出散給村干部抽的過濾嘴,抽出一支看看又把那支煙送回盒里,從兜里摸出平頭來,吸得煙霧繚繞。金秀心里嘀咕,大不該做鴿子嶗那鬼田!
金秀換上很少穿的單衣時,茂青吃了一驚,茂青說,穿得跟電視里的演員樣去哪?金秀說,不是你喊我借錢去嗎?茂青說,借錢也不能穿得跟賣差不離呀!金秀白了茂青一眼,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茂青瞅金秀的眼睛,有些發(fā)直。金秀說,看你,孬了樣的!
金秀穿著得體的單衣,還真該凹的凹,該凸的凸。小沖小嶗,方圓數(shù)十里,金秀的美是出了名的。
金秀沒去親戚家借錢,金秀騎著茂青的重磅自行車去了通往楊村的方向。
金秀在楊村又跟一個胖男子去了縣城的一家旅館。
回家時,茂青問錢借到?jīng)]?盒秀說,我沒借錢,我上縣城摸獎去了。茂青說,你開心得很嘛!金秀打了個哈欠,顯得無精打采,金秀洗過澡,沒吃晚飯,便上床躺了。
茂青上床又不安份,金秀說,你個現(xiàn)世寶,你要再碰我一下,我就克死你!茂青安份了許多。
茂青再去楊村聽結(jié)果時,金秀把家中四百塊錢遞給他。茂青說,就這點錢,怕不夠!金秀說,不夠我去借,你帶上這錢先去。茂青一萬個不情愿出了家門。
處理時茂青嚇一跳,幾個村干部和林管所l張所長先將茂青一頓熊訓(xùn),訓(xùn)得茂青直眨眼睛,心里好一陣發(fā)冷。
最后村長宣布處理結(jié)果:(1)當(dāng)事者茂青燒山后,能主動報案,態(tài)度不錯。(2)火雖是放鴨郎所至,但事發(fā)后,茂青能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態(tài)度可佳。鑒于以上兩條,又考慮到茂青家庭困難等原因,決定處賠罰款共七百元,先交杉苗款三百,其余四百罰金先欠村里的。
茂青以為聽錯了,當(dāng)他手里捏著剩下的一百塊錢時,才算全信。他問妹夫,那四百罰金哪天交?妹夫說,孬了,欠條都不要一張,不就算了!茂青聽后,長噓了一口氣。
責(zé)任編輯:潘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