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 云
石頭說話
深山密林中躺著一塊石頭,歲月滄桑,煙云過眼,然而從來無人光顧它、賞識它。石頭千修萬煉,漸漸地采精納粹,終有靈性。但寂寞和孤獨越來越殘酷地折磨著它,有一天它許下諾言:誰肯聽我講話,一定重重酬謝。
一時間,森林中車馬喧嘩,好奇者、貪婪者、探險者紛至沓來。人們屏息諦聽,凝神細(xì)聽,洗耳恭聽,就是只見其石,不聞其聲。一塊頑石,怎么可能說話?大失所望的人群又潮水般地退卻,森林復(fù)歸冷落,復(fù)歸沉寂。
很多年后,一個遠(yuǎn)方的游子,在森林中迷路了,無意間他發(fā)現(xiàn)了那塊刻著碑文的石頭。他思忖一會兒,然后找來木棒,又醞釀一下情緒,便噼噼啪啪地朝石頭敲打起來。剎那間,山回谷應(yīng),隨著節(jié)奏感強烈的打擊聲,森林充滿了迷人的音樂。據(jù)說,那個游子是滿懷喜悅衣錦還鄉(xiāng)的。
一塊頑石,只要敲打,它就會說話,簡單得幾乎發(fā)傻的道理。
然而這個道理又無處不在無時不在地考試著人們。
比如“破壁而入”這個詞就充滿了智慧的玄機,倘若聰明才智不能先于身體破壁而入的話,那你永遠(yuǎn)都將被擋在墻外。
點石成金
倘若不是送洗衣服,決不會發(fā)覺藏在衣襟里的口袋。四指寬的袋口,挺寬敞的袋囊,該盛裝多少小物件?即使少,也不會讓我把手絹纏在腕上,把鑰匙鏈勾在指節(jié),那些尷尬和瑣碎想起來就煩。只因口袋的位置偏離了常規(guī),沒挖在衣內(nèi)襯,而是被安置在緊貼衣邊的面料中。
還有,偶然的一次操作失誤,我發(fā)現(xiàn)我的電腦里還加載著聯(lián)想文件。在此之前,我卻一直一個詞組一個單字地往里敲。
許多功用和潛能隱藏在我的生命中,不被挖掘不被利用,一直一直因為我的疏忽和遺漏,而浪費其本身的價值。驚訝發(fā)現(xiàn)的同時,我不禁懷疑起內(nèi)在的質(zhì)能,在智慧和才華的范疇內(nèi),究竟我還有多少潛力可挖,還有多少繁花在從不知曉的幽谷平川寂寞地?fù)u曳!
我想起睡獅的故事。一頭獅子昏天黑地地在山中睡了很多年,狐貍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猖狂地要挾所有的小動物屈從于它,以至于最后連狐貍自己都覺得不可一世,非山中的霸王莫屬。可是獅子醒了,一聲獅吼,飛躍冰雪之澗。
熟睡的獅子依然是獅子,只要醒來,就威力無窮。于一個人而言,你是否激活過體內(nèi)沉睡的力量,好比一頭醒來的威力無窮的獅子?
幾十年以前,一個美國的小男孩向幾家圖書館申請,利用假日到圖書館整理圖書。多數(shù)圖書館拒絕了,因為他年齡尚小,他們懷疑他的能力。但有一家圖書館接受了他的請求。小男孩以幾乎異想天開的管理方式,讓圖書館煥然一新。他就是今天美國大名鼎鼎的微軟公司總裁比爾·蓋茨先生。
如果沒經(jīng)歷圖書館的嘗試,比爾·蓋茨也許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在軟件方面的設(shè)計才華,正是當(dāng)年的一把鑰匙,打開了他的智慧之門。
點石成金,聽起來非?;闹嚕墒?,究竟有幾人肯伸出手指,真正地點上一點?
鑿穿大山
我曾認(rèn)識一個石匠,他的妻子嫌棄他卑微,撇下弱小的女兒跟人跑了。一個只憑手藝吃飯,沒有依托沒有資本的石匠,剩下的日子仿佛都是堅硬的、粗糙的、低能的。但是有一天,我完全改變了這種看法。那是一個北風(fēng)呼嘯的冬日,石匠的小屋里寒意襲襲,石匠的女兒要洗臉。石匠端著盆子一趟又一趟跑到外面撮雪,再捧進屋,生火、化雪、燒水,最后他拿起一條柔軟的毛巾,仔細(xì)地揩凈女兒的小臉。
石匠的心境是悲涼的,石匠的大手是粗糙的,但這絲毫也沒泯滅、減損他對女兒的愛。在沒有妻子的日子里,他一樣把生活料理得有板有眼,有滋有味。我撫摸著他的作品,心里一陣陣感動:在石匠的生活中一定有什么東西比巖石還硬,不然怎么能雕刻石頭;一定有什么東西比絲綢還軟,不然鑿下的線條怎么會如此細(xì)膩、光滑、流暢;亦一定有什么表面看上去冷漠、沉寂,一旦深入?yún)s感到精神的熱度時時炙烤著你。
我想到與石對立的水,水滴石穿,是說水的堅韌;萬涓成淵,是說水的強大。這兩種結(jié)果,完全更改了心目中水性的柔弱。
所以說,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劍膽,也沒有絕對的琴心;沒有完全的偉岸,也沒有完全的渺??;沒有百分之百的強,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弱??茖W(xué)家宣布鯨自殺的謎底揭開了,原因是一種小蟲鉆進了鯨的耳朵,導(dǎo)致鯨導(dǎo)航系統(tǒng)失靈,擱淺而死。
一個小蟲,要了海上霸王的命;一群螞蟻決了長堤;一?;馃饬松搅帧l可蔑視卑微的力量?
石匠說,我能把大山鑿穿。我信。
那是對生活的愛,一個貫注著巨大動力的能源。
一個能鑿穿大山的人,誰敢言卑微?
熱愛生活,這是石匠教會我的。
當(dāng)一個人把愛傾注在生命中,靈魂的高度就逾越了一切障礙。只要肯于開拓,什么樣的高度不踩在腳下?!
(摘自《青年月刊》199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