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中俠
1944年1月11日,在戒備森嚴的意大利維羅納監(jiān)獄,一群法西斯黑衫黨徒,奉墨索里尼之命將意大利法西斯政權的核心人物之一、外交部長齊亞諾送上了斷頭臺,從而演出了一幕岳父殺門婿的歷史丑劇。
齊亞諾,1903年3月19日生于意大利的一個官宦之家,其父老齊亞諾(1876—1939)是法西斯元老、墨索里尼的至交,曾任交通部長和法西斯眾議院議長,死心踏地地為法西斯政權服務,深得墨索里尼的信任,1926年被正式委任為墨索里尼的繼承人。
齊亞諾在極為優(yōu)越的環(huán)境中長大,并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1925年在羅馬大學法律系畢業(yè)后,憑借父親的聲望和權勢,進入了制定對外國策的意大利外交部門,先后在意大利駐巴西、阿根廷、梵蒂岡和中國等使館任職。在中國期間,齊亞諾愛上了來華旅游的墨索里尼的掌上明珠愛達,并于1930年正式成為意大利獨裁者的乘龍快婿。從此,齊亞諾的政治生活開始了飛躍。同年,即被任命為意大利駐上??傤I事,隨后改任駐中國公使,1933年回國擔任墨索里尼的新聞辦公室主任,1935年提拔為新聞和宣傳部副部長,1936年6月終于爬上了他夢寐以求的外交部長的寶座,時年僅31歲。在任期間,他積極推行墨索里尼的親德路線和與納粹德國結盟的方針,通過他的精心運籌和頻繁活動,終使德、意兩個法西斯國家結成侵略性的政治同盟——“柏林——羅馬軸心”,并鑄就了軍事盟約——“鋼鐵同盟”,為兩國的侵略擴張立下了“汗馬功勞”。他不僅掌握外交大權,而且還參與黨務、內政等方面的重大決策,成為意大利政壇屈指可數(shù)的顯要人物。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正是這位為最高領袖信愛有加、權蓋朝野的“快婿”、“寵兒”,日后卻成為危害岳父政治生活的“毒蘑菇”,成為推翻墨索里尼獨裁政權的主謀。不過,歷史上的這場翁婿之爭,并非正義與邪惡的較量,而是作為獨裁者的墨索里尼和上層統(tǒng)治集團中反對派代表人物的齊亞諾之間矛盾激化所導致的決裂。
墨索里尼和齊亞諾的矛盾主要在兩個方面。一是意大利的參戰(zhàn)問題。1939年9月1日,德國突襲波蘭,世界大戰(zhàn)全面爆發(fā),隨著希特勒的頻頻得手,墨索里尼十分驚喜和嫉妒,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戰(zhàn)爭,與德國一起分享“勝利果實”。齊亞諾等則認為意大利國力貧乏、軍備不足、士氣低落,匆忙卷入戰(zhàn)爭,既會受控于德國,充當配角,又將使自己有限的軍事力量毀于戰(zhàn)火。建議采取不介入的立場,暫保中立。唯我獨尊的墨索里尼聽不得相反意見,對齊亞諾的勸諫大為憤怒,并固執(zhí)已見地于1940年6月向法國宣戰(zhàn),登上了希特勒的戰(zhàn)爭快車。這次意見分歧使得岳婿之間的關系第一次出現(xiàn)了陰影和裂痕。二是在意大利的親德政策問題上,隨著軍事上連連受挫,意大利軍事、政治、經濟一片混亂;納粹德國也深陷蘇德戰(zhàn)場的泥坑不能自拔,法西斯陣營四面楚歌。在前途不妙的情況下,意大利法西斯集團對國策的分歧日益加深,國王、貴族、大資產階級以及不少法西斯元老,開始反對墨索里尼的親德政策,主張“變換戰(zhàn)線”,脫離德國,與英美等國單獨媾和。此時的齊亞諾也感到將意大利綁在納粹德國戰(zhàn)車上的做法是沒有出路的。在關鍵時候他再次站到了岳父的對立面,這不能不使墨索里尼大為失望。于是,在反對派尚未采取統(tǒng)一行動之前,墨索里尼先發(fā)制人,于1943年2月對政府機構進行了大清洗,幾乎所有的部長都被解職,齊亞諾也不例外,被免去了外交部長職務。但齊亞諾畢竟是女婿,墨索里尼期望他最終能“醒悟”過來,與自己“同舟共濟”,穩(wěn)定法西斯政權。故而仍讓他從事外交工作,擔任意大利駐梵蒂岡的大使。
然而,齊亞諾并未因岳父的寬容而改變初衷,相反,在德、意法西斯節(jié)節(jié)敗退、戰(zhàn)爭形勢日益明朗的情況下,雙方的矛盾開始激化。齊亞諾感到挽救意大利的唯一出路是和墨索里尼徹底決裂,推翻其法西斯獨裁統(tǒng)治,然后由新政府出面,請求盟國停戰(zhàn)談判。否則,意大利將在盟軍的炮火中灰飛煙滅。于是,以齊亞諾為首的法西斯上層人物中的反對派,伙同包括國王在內的反墨索里尼分子,開始密謀推翻墨索里尼統(tǒng)治的政變。經過緊張的策劃后,1943年7月24日夜開始發(fā)難,由反對派主持召開的法西斯黨最高委員會會議通過決議,恢復君主議會立憲制,把軍隊的統(tǒng)帥權交還給國王。次日,墨索里尼被國王免除了一切職務,并遭逮捕,意大利法西斯獨裁統(tǒng)治頃刻間土崩瓦解。
意大利發(fā)生政變后,篼死狐悲的希特勒決心采取行動將墨索里尼這具政治僵尸重新扶起來,同時于1943年9月13日實施了“橡樹”行動,派突擊隊救出了被關押的墨索里尼。兩天之后(9月15日),在納粹德國的刺刀保護下,一度因政變淪為階下囚的墨索里尼東山再起,在意大利北部建起了傀儡政權“意大利社會共和國”。復位后,墨索里尼仗著主子希特勒的支持,氣焰十分囂張,為報曾中斷他獨裁統(tǒng)治的“7.25"政變這一箭之仇,他決定組建特別法庭,審判策劃政變的所有反對派成員,包括他的女婿齊亞諾。
齊亞諾雖是“7.25”政變的有功之臣,但在政變后組建的新內閣中,他因屬于法西斯顯赫人物,國王拒絕其人閣,繼而在德國的誘騙之下落入了希特勒魔掌。10月中旬,墨索里尼將齊亞諾引渡回國,關進了意大利的維羅納監(jiān)獄。此時,身為妻子的愛達十分焦急,為了營救自已的丈夫,她親自到了父親那里求情,懇請他念及父女之愛、翁婿之情放過齊亞諾。然而,墨索里尼此時的內心天平已嚴重傾斜,個人感情完全為無情的報復所代替,他用一種不祥的沉默拒絕了愛女的請求。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齊亞諾夫婦決定孤注一擲,用自己手中掌握的“神秘武器”——一本記錄德、意勾結內幕的“日記”,要挾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聲言如果自己得不到自由,將使“日記”公諸于世,讓他們的種種劣跡大白于天下。齊亞諾以為這樣也許能擺脫困境。當時,德國駐意大利情報部門得知這本“日記”的份量后,為免使自己的元首聲名狼藉,千方百計地想得到它。為此,他們試圖與齊亞諾達成一筆交易,以保全齊亞諾的生命和自由來換取那本不可告人的“日記”,并制定了“伯爵行動”計劃,由一支化裝成意大利黑衫黨徒的德國特工人員從獄中救出齊亞諾,將他全家送往瑞士,然后帶回所有“日記”。然而當計劃實施至關鍵時刻,希特勒卻宣布中止行動,從而使營救計劃中途夭折了。希特勒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在他看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進行到1943年,德意法西斯的種種罪惡嘴臉已暴露無遺,欲蓋彌彰,齊亞諾“日記”上的所謂內幕秘聞已無實際價值。相反,齊亞諾這個活人遠比“日記”上的死材料更可恨、可怕,懲治一個“叛逆者”比得到已無多大價值的“日記”更為重要。墨索里尼曾對其秘書托爾馮說過:對我而言,齊亞諾已經死了。任何一個反對我的人,都將受到審判。希特勒則更露骨地說審判齊亞諾“只能以判決死刑結束”。
1943年12月,意大利法西斯分子組建的維羅納法庭,按照墨索里尼及其主子希特勒的指示,以“投敵叛變”的罪名,判處齊亞諾等5名原意大利法西斯最高委員會的成員死刑。年僅41歲的齊亞諾就這樣死在其岳父的槍彈之下,結束了其法西斯生涯。不過,這一處置倒使他逃脫了正義的審判和公理的處決。
(責任編輯/楊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