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丹
電話尚未打完,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知道撥錯了,可是電話響了一次,二次——竟然有人拿起了話筒。
“打錯了!”我感到困惑,重新又打。話筒里的聲音:“我說過你打錯了!”“咔噠”一聲,電話又掛上了。
她怎么拿起電話就知道我打錯了呢?那時,我正在趕寫一本英語的會話書,而話筒里的聲音英語發(fā)音很好,我發(fā)覺我需要對話。因而,我又撥了第三次。
“嗨,怎么回事?”她說“又是你呀?”
“是我,”我回答。“我不明白,我任何話尚未講,你怎么就知道我打錯了?!?/p>
“你自己要搞搞清楚呃!”電話呯地一聲又掛斷了。
我坐在那里呆了片刻,電話線吊在我的手指上松散著。我又撥通了這位女士。
“你是不是尚未搞清楚呢?”她問我。
“我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不曾有人給你打過電話。”
“曉得,你猜對了。”電話第四次掛斷了。我捂住嘴輕輕地笑了。我又給她打過去。
“你現在又想干什么?”
“我想,我要打電話給你……只是說一聲問好。”
“問好?為什么”她問我。
“哦,如果從來沒有人打電話給你,我想也許我應該打。”
“好吧,你好。你是誰?”
我終于成功了。現在該她感到好奇了。我告訴她我是誰,并問她是誰。
“我叫瑪格麗特·摩爾?,F年27歲,我還從來沒有在一天之中接過這么多撥錯的電話呢!”我們倆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我們談了有十分鐘?,敻覃愄馗嬖V我她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我問可不可以再給她打電話。
“你干嗎要這么做?”她驚訝地問。
“嗯,也許我們可以成為電話朋友,你知道,就像筆友?!?/p>
她遲疑了?!爱斎?,我不會介意……再交個朋友?!甭曇袈犉饋碛悬c勉強。
第二天下午和其后的幾天,我都給瑪格麗特打電話。她很容易交談。我把家里和辦公室的號碼都給她。她打了——總是在傍晚的時候。
我并不是只因為對一個孤獨女子的好意而已。同瑪格麗特的電話交談對我來說變得尤為重要,因為我生活中也有一大片空白。我從未有過一位過從親密的女朋友。漸漸地,瑪格麗特就像情人一般重要。我談我的工作和大學課程。
當時我想笑,想哭,還想墜入愛河。我感到我已經體驗到了美的真髓。
瑪格麗特愛當顧問的角色。在討論一件我同上司不一致的事情時,我告訴她說:“我想我該找到上司同他理論一番。”
“干嗎那么匆忙?”瑪格麗特告訴我說。“讓事情平靜下來。我的意思是,任何事情都需要時間來證明。你必須有耐心。就會發(fā)現時間會解決許多問題。要是事情往糟糕發(fā)展,那么,你可以去找他溝通。”
長時間地沉默?!澳阒?,”她后來用溫柔的聲音說,“我跟你說話就像對我自己的孩子。我一直想有個家——還有孩子。你不理解那種滋味的。”
不,我能理解。我也一直想要個家——還有妻子。但是我沒有說出來。我怕經受不住感情的長時間壓抑所帶來的傷痛。
一天晚上,瑪格麗特提到她28歲生日即將來到?,F在我們在電話上交談五個月了,我想這是個見面的好機會。所以我決定親手給她送賀卡。
我沒告訴瑪格麗特我要去。我只是在一天早上開車到她住的地方,把車停在她公寓房的那條街上。
我的心激動得呯呯直跳。我們會有電話上一樣的感情變化嗎?我像刀刺般地感到疑惑。也許她會拒絕我,就像她對待電話的態(tài)度一樣拒絕所有的人。
我進樓后,按照郵箱找到了瑪格麗特的名字,找到了二號房。我輕輕地敲瑪格麗特的門。
“你是她的什么親戚?”這門開了,一個年輕的中國姑娘問我。
“不,只是朋友?!蔽艺f?!拔业拿纸械つ釥枴さ榔妗!?/p>
“你是對的。這姑娘像天使一樣好?!彼f:“讀這一封信吧?!?/p>
她遞給我一張小紙片,我對著它呆呆地望了很長時間。
我打開了這封信,它這樣寫道:丹尼爾博士:
如果你能收到這封信時,我祝你萬事如意。我感謝上天的神明。是的,親愛的博士,請原諒我,這封信代表我的心。我能像這樣離開你是最好的了,因為你能久久地記住我。但是每一件事情和這樣的機遇不屬于我。
我反復想過了,我是中國人,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愛上一個男人的話,那他應該是一個中國人,而不是美國人,英國人或法國人。
好朋友,你能理解我嗎?原諒我。我沒有勇氣再握筆寫下去了。(我怕自己臨時改變了主意。)
蒼天祈佑你
你的女朋友瑪格麗特·摩爾
慢慢地,我感到有一股暖流傳遍我的全身。我想馬上就告訴她:“你是中國人,我也是一個中國人!”
我把那張沒有開啟的生日賀卡放進車的后排座上,然后坐在駕駛位上,在發(fā)動車之前,我咆哮般地喊:“我一點也沒有撥錯號,這機遇屬于你和我。我就找你!”
(管榕趙云生摘自1996年3月29日《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