肜小七
《讀書》一九九六年七期上,辛先生一篇文章談到“文人與樂”。我年少時曾學音樂并習作曲,未成,遂于二十歲后“半路出家”,學習語言文學。音樂人未做成,然而對音樂的喜愛和興趣,從來未曾泯滅。辛先生說中國文學與音樂水乳交融,重要原因之一是中國文人本來好樂知樂愛樂。此言極是極是。從“詩言志”到“以聲擬聲”之說,從詩經(jīng)、樂府到元人散曲、近代詩歌,一部中國文學史,就是一部中國樂文化的脈絡(luò)史。換言之,同時也就是一部中國文人好樂知樂愛樂的歷史。
至于到了中國現(xiàn)當代,音樂與文學的親和現(xiàn)象為何盛極而衰(即文人的“非樂化”),余生也晚,個中緣由,在下不便置喙。而更糟糕的情況是,比之魯迅、茅盾、老舍、周作人等上一輩學人,當代文人的“非樂”,似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是出于愛好音樂的緣故,我對文人的品樂之作格外關(guān)注。遺憾得很,除了一些專業(yè)音樂人的文章外,這方面夠得上水準的東西少得可憐(許是我孤陋寡聞)。有幾位作家的賞樂文字很不錯,如趙鑫珊先生對貝多芬交響樂的感悟,趙麗宏先生對德沃夏克音樂的理解,肖復(fù)興先生對肖邦、海菲茲等作曲家的把握,等等。不過一來知樂好樂的文人太少,二來較偏重于西方古典樂派的音樂,當代文人對中國音樂的隔膜(或是冷漠)終于未能遮掩得過。
音樂是一門聽覺藝術(shù)。由于物質(zhì)載體是聲音(主要是樂音),表現(xiàn)形式為時間上的稍縱即逝,致使它在其他藝術(shù)門類中多少顯得有些“曲高和寡”,理解起來也有些困難。許多人品賞音樂,始終無法達到“理智的欣賞”階段,就是很好的證明。如果考慮到鑒賞者自身素養(yǎng)的原因,這種狀況是有理由并且允許存在的。反過來說,作為代表了現(xiàn)當代中國人文化層次最高、精神領(lǐng)域最豐富的詩人、小說家、散文家等等,不好樂不知樂,即便把個人好惡考慮進去,是不是仍然反映出了一個什么問題?
我以為,文人要學者化,首先需藝術(shù)化。而眼下最緊要的是放棄浮躁和急功近利。毫無疑問,中國當代文人沒有音樂的滋養(yǎng),他們也可以“有滋有味”地生活下去。中國音樂沒有文人的親和,一時半會兒大概也不會枯涸??墒?,哼幾句《新白娘子傳奇》就自認為懂了音樂,有一套廉價音響就可以驕人白晝——先生們啊,難道我們丟掉的僅僅是音樂,或者說,僅僅是一種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