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同學的來信,具有代表性,揭示了青年中出現(xiàn)的一種“尋帽”現(xiàn)象。這無疑是積極的。
“尋帽”來自于自己編織“草帽”的渴望
10年動亂,我還是一個地道的鄉(xiāng)下小孩,爺爺有一頂破爛的“種田”草帽,父親有一頂破舊的“干?!辈菝保矣幸豁斀瘘S色的“學農”草帽。10年后的今天,在我生活過的小村莊,那些曾在村頭玩耍的光屁股娃娃們,有許多戴上了禮帽、軍帽、鴨舌帽和在異國戴上了博士帽。我們這一代人,帶著同一種教養(yǎng)下所樹立的理想,經歷了文革結束前和文革結束后兩個10年。在人們對文革的反思中,我們曾對爺爺?shù)摹安菝薄卑l(fā)生過懷疑,在改革10年新思維的傳播中,我們懂得了要像父輩那樣用自己的大腦去編織“草帽”。但這頂“草帽”不再是一種模式的單色調,而是適合自己的多彩“草帽”。
由于商品經濟的發(fā)展,青年人確立了自我價值觀,他們的注意力和熱點越來越投向了自己喜歡的事業(yè),越來越注重實際,從而使大一統(tǒng)的理想模式發(fā)生了變化。做人的標準已不僅僅只有政治標準和道德標準,人的思想多元化,興趣多元化,追求多元化,每一個正常的人都不必由別人代替思考,而多元化為青年更全面、更現(xiàn)實地確立人生追求,真正把自己和祖國聯(lián)系起來開辟了新天地。
以往灌輸思想的辦法猶如替青年選擇“草帽”,往往忽視社會實踐對確立人生追求的能動作用,灌輸?shù)慕Y果使青年人與將走入的社會生活產生了或多或少的縫隙。而且灌輸往往是根據(jù)傳統(tǒng)的模式,為孩子們描繪一幅美麗生活圖景。前輩們把一切都說得那么美好,這似乎繼續(xù)成為我們這一代人對下一代人的哺養(yǎng)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講,前輩的厚愛和重望,造成了孩子將來人生問題上的弱智;灌輸教育的實質只是教孩子們如何按照前人描繪的圖畫去生活,而不是教孩子根據(jù)生活去畫圖;“大灰狼”總是在童話故事里,而稻谷總是在家里的碗盤中長。老一代人的追求之所以堅定不移,因為這是他們實踐和大腦的產物,而新一代人也只能通過自己的實踐來確立人生追求?!皩っ薄爆F(xiàn)象正說明了青年渴望在實踐中自己編織“草帽”。
“尋帽”來自于自身矛盾思維的困惑
有些人丟失了爺爺?shù)摹安菝薄?,仿佛也丟失了自己,說起來許多要強的朋友并不會同意這個說法。但青年總是在歷史和現(xiàn)實、爺爺與孫兒告別的握手之間尋找自己的“草帽”,這是最傷腦筋的事情。北京某四星級的合資飯店,青年職工的平均年齡24歲,是嶄新的一代。卻有人提出“最好是干社會主義的活,掙資本主義的錢”的理想模式,這充分反映出青年思維的矛盾性。由于他們跨越了“文革”與“改革”兩個截然不同的10年,既接受過片面的傳統(tǒng)教育,又面對紛亂的西方思潮,所以造成許多人在改革、開放磨合過程中的心理失衡。再如,我國某大公司的一群大學生,針對公司的生活待遇指出:“如果在人家外國,這樣的大公司一定會為我們提供一流的服務。”這時恰巧遇到迎面走來的外國老板,他說:“如果在國外,這樣的大公司職員一定首先想到怎樣為公司提供一流的服務和效益?!惫兄谱鳛橐环N制度和理想,這無可非議,但由于體制的關系,人養(yǎng)懶了,思想也懶了,“要”的意識強,給予的意識弱。于是,一部分掙大錢的哥們兒希望能像坐在辦公室里的朋友那樣掙現(xiàn)在這份大錢;而一部分坐在辦公室里的哥們兒又希望能拿著像掙大把鈔票朋友的那份收入喝茶、看報,這些,在現(xiàn)實中又是行不通的?!袄硐搿迸c現(xiàn)實的矛盾促使他們要尋找丟失的“草帽”。
“尋帽”來自于對改革成敗的寄托
一部分社會學家說:“當代青年處于心靈深處的迷茫地帶?!蔽艺J為,這首先來自于我們現(xiàn)實生活中的迷茫地帶,這大概還不只是一個地域的劃分,實際是一個時代的劃分:中國的改革通過10年歷程進入了一個關鍵時刻。在這樣一個時空中,社會矛盾復雜、普遍化了,無序和混沌使青年心態(tài)出現(xiàn)了不可否認的壓抑、擔心、困惑的潛流。許多青年朋友講,根據(jù)“摸著石頭過河”的原理,下一塊石頭在哪里?于是流行熱門歌曲中的“一無所有”,“天上有個太陽,水中有個月亮,我不知道哪個最圓、哪個最亮”,“跟著感覺走”,“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外面的世界真無奈”成了不少青年宣泄對生活憂思的窗口。許多在機關工作的朋友對我說,我們沒有錢、沒有地位可以,就是不能沒有人生追求。最近我到中央國家機關近30個部委,在與近300名朋友的交談中,我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改革是國家機關青年的熱點,是他們的希望、理想和目標。他們在為改革擔憂的同時,正在為自己擔憂,而對改革的困惑也是對自己奮斗目標的困惑。這又使我的思路回到了無名先生的“草帽”上,改革和青年思潮的多元化,并未標志著“草帽”的永遠丟失。當青年把自己的人生追求與改革融為一體的時候,“尋帽”現(xiàn)象表現(xiàn)了青年對凝聚人民的力量的期望和追求。這不禁使我想到,在前幾年,當有人指責青年人沒有理想、沒有信念的時候,總有不少青年輕描淡寫、微微一笑不予理睬;而今,青年們卻在大聲疾呼:“丟失的‘草帽在哪里?”這是一種默契呢,還是一種進步?“草帽”問題又被提起,這背后是青年思潮的涌動:無論是困惑還是迷茫,無論是失望還是希望,追求和探索終究沒有停止,這是一個首先需要認真思考而不是指責的現(xiàn)實。問題是我們要什么樣的“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