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結(jié)城昌治　冀人伶

父親患腦溢血整整三天昏迷不醒。兄妹三人站在父親的枕邊。

“真是沒辦法?！遍L子一雄不滿地說道。

“得到病危的通知我急忙跑了回來?？墒歉赣H的氣色還很好，不見得馬上會死吧?！?/p>

“不，”二兒子二郎面帶冷漠的表情搖了搖頭，“再忍耐一會兒吧，醫(yī)生說過，已經(jīng)沒救了?！?/p>

“我可等煩啦?！迸畠簼M代插嘴道。

年邁的父親是有名的國文學(xué)者、古籍收藏家。自從十幾年前亡妻后，一直鰥居。家里有一個管家婆。

一雄繼續(xù)以不愉快的口吻說道:“象父親這種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呢?!只知道翻弄滿是污垢、陳腐發(fā)霉的書，一個人樂滋滋的。真是個不識相的父親，一點(diǎn)也沒盡到做父親的義務(wù)?！?/p>

“是啊?！倍山舆^話題，“父親從來沒考慮過為孩子們留下財產(chǎn)，總是自作主張。明明知道土地要漲價了，卻狠心賣掉了老家的地皮。得來的錢全買了古書和古信件。父親這一次真地死去倒也省心了，再活下去我可受不了啦?！?/p>

“可是……”滿代說道，“哥哥們畢竟還念了大學(xué)，這可比我強(qiáng)多了。自從母親去世后，我簡直成了女傭人了。這么晚結(jié)婚也是為了父親。所以，遺產(chǎn)我至少分一半?！?/p>

“為什么?”一雄反問道。

“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哥哥們順利地上了大學(xué)，而我沒有。母親死后到我結(jié)婚之前的一段日子，都是我照顧父親的。我有權(quán)利要求分到一半的財產(chǎn)!”

“哼，吹牛皮也要知道分寸。初聽起來你倒真象個孝女。可是滿代你的性格和父親一模一樣，從小就是一個自私鬼。就說母親臨終前，病情已經(jīng)夠嚴(yán)重了，可是你卻和朋友去溜冰，沒有給母親送終。父親經(jīng)常抱怨你是個沒良心的人?！?/p>

“你撒謊?！?/p>

“撒謊?!你說晚結(jié)婚是為了父親，那是胡說八道。你總是和不正經(jīng)的男人鬼混，等到要結(jié)婚時又被對方甩掉。象你這種輕浮的人，哪個男人會不討厭呢?!”

“你這是污蔑!”

“我講的全是事實(shí)!”

“我饒不了你?！睗M代的眼中閃著兇狠的光。似乎馬上要撲過去拼命一樣。

“等等……”二郎冷靜地站出來調(diào)解，“父親處于生死關(guān)頭，兄妹之間不要吵架啦。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講這些愚蠢的話。在考慮怎樣分遺產(chǎn)之前，應(yīng)該先確定遺產(chǎn)有多少。這里的房子是大學(xué)的，父親是退休的教授，父親死后學(xué)校會收回房子的。父親一分錢也沒存下，又討厭保險，所以也拿不到生命保險金。由此看來，有價值的只有那堆發(fā)霉的書和信啦。這些書對我們來說是一堆廢紙。但既然父親連退休金都添上買了這些書，肯定會有可觀的價值的。”

“大概有三千萬。”一雄說。

“三千萬?”滿代反問了一句。

“六、七年前，我曾聽到父親和經(jīng)營古籍的商人在談話，那個商人迫切要買父親的藏書，開價全部書為三千萬。但父親拒絕了?！?/p>

“那個家伙真夠大方的。藏書還在書房里嗎?”

“在，剛才我已經(jīng)去看過書房了。”

“有三千萬的話，每個人不是正好可以分到一千萬嗎?”

“是啊，能分到一千萬，我就沒有意見了?！睗M代兇狠的目光，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然而第四天及至第五天，父親仍然昏死不醒。

“這么難死過去啊。我工作忙，等父親死了再來叫我吧?！倍傻饶伭?，首先開口說道。

“是啊，”一雄也說“我也不能干等下去了。等到父親死后，三個人再商量遺產(chǎn)的分法。反正，三份平分算了?！?/p>

“好，那我也先回去了。父親死了馬上再來?！?/p>

三個人全都離開了父親的病床。

就在這一天的傍晚，管家婆通知兄妹三人，父親死去了。一雄、二郎、滿代又陸續(xù)趕了回來。

“父親一直是昏死的嗎?”一雄問管家婆。

“不，”管家婆搖搖頭，“你們走了以后，他馬上恢復(fù)了意識，看上去特別健朗。正好那時收廢紙的商人開著小卡車經(jīng)過，他把書庫里的書和信全部當(dāng)作廢紙拍賣掉了。然后買回了一大簍衛(wèi)生紙，等到做完這一切后，他才死去。先生留下話說把這些衛(wèi)生紙平分給你們?nèi)齻€人?！?/p>

(摘自《中國法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