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林甫
商務(wù)印書館版《中國地理學(xué)史》(上),有一些值得商榷之處,今舉其四:
(一)本書第36頁講《史記·河渠書》有“汝南九江引淮”一句,說“引淮提到九江,顯然有錯(cuò)誤”,但并沒指出究竟錯(cuò)在哪兒。汝南、九江,悉指西漢淮河流域兩個(gè)郡,兩郡隔淮相望,汝南郡在淮河北,治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九江郡在淮河之南,治壽春(今安徽壽縣)。在淮河邊上的兩個(gè)地方引淮河水,就不成問題了?;蛟S本書是把上述“九江”當(dāng)成今天的九江市了。
(二)第43頁說:“貴德以西有龍羊峽,洪濟(jì)梁好象是峽口上游的一個(gè)津渡”,說悶?zāi)枭健翱赡墚?dāng)時(shí)指阿尼馬卿山脈東西盡處的三個(gè)余峰”。這些模糊詞語,閱之頗為不快。查《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五冊,唐代洪濟(jì)梁即金天軍,位在今共和縣南黃河岸,是一個(gè)山口,今稱扎梭拉山口。悶?zāi)枭绞菍Π皖伩矫}的稱呼(參看《黃河源頭考察文集》)。
(三)第45頁說:“黃河的專名在唐宋間逐漸部分使用,可能起自民間,《宋史》似乎首先正式采用黃河的稱號,元代顯然更倡導(dǎo)采用新名稱”。早在東漢,班固的《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云:“使黃河如帶,泰山若礪,國以永存,爰及苗裔。”這段記述,在《史記》中作“使河如帶……?!笨梢姡辽僭跂|漢初年,黃河的專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北朝《木蘭詩》中曾提到“黃河”,《水經(jīng)注》中則已大量使用了。
《水經(jīng)·河水注》卷一:“禁民勿復(fù)引河,是黃河兼濁河之名矣”,并引《大河賦》云:“覽百川之弘壯,莫尚美于黃河;潛昆侖之峻極,出積石之嵯峨。”《水經(jīng)》卷二:“河水又東北徑黃河城南”,酈道元注引《秦州記》曰:“
到了隋唐,詩文提及“黃河”之處,更是俯拾皆是。還有著名地理學(xué)家賈耽,寫了一本書,叫《吐蕃黃河錄》;《酉陽雜俎》前集卷之九:“李彥佐在滄景,太和九年,有詔詔浮陽兵北渡黃河”;《元和郡縣志》更有五十二處提到“黃河”。再者,《舊唐書·地理志》也曾多次提到黃河,那是五代時(shí)期的事了。
據(jù)上所述,我以為黃河的專稱至少在東漢時(shí)已經(jīng)在使用了,隋唐時(shí)期則已很普遍了。
(四)第119頁:“他(指徐霞客)曾提到‘志在峨嵋,但是由于川滇邊境連年發(fā)生兵禍,始終沒有能入川”,說徐霞客生前好友為他作的墓志銘,提及“北抵岷山”、“南過大渡河”等等,“都是浮夸”。以前都認(rèn)為徐霞客未曾到過巴蜀,但我們從《游記》的字里行間,可看出他是到過四川的。
崇禎四年(辛未)五月十六,霞客往訪文震孟,并請震孟為黃道周贈(zèng)霞客《七言古詩一首》寫跋語,其中云:“霞客生平無他事,無他嗜,日遑遑放行天下名山,自五岳之外,若匡廬、羅浮、峨嵋、
徐霞客寫游記,喜歡和以前所見進(jìn)行對比,一讀游記便可知曉。崇禎三年(庚午)春所寫《游桃花澗》詩序言中曾提到“三峽波濤,觀斯盡矣”,在同詩中又有“何必尋三峽,還須受一廛”之句(《游記》第1148—1149頁)。這里兩次提到三峽,徐霞客寫此詩前當(dāng)已到過四川。崇禎十年(丁卯)五月二十一日,霞客從漓江舟行至陽朔途中說:“碧崖之南隔江右峰排列而起,橫降南無,上分危岫,幾埒巫山,下突轟崖,數(shù)逾匡老”(《游記》第328頁);同年九月二十六日自左江坐船上行,看到兩岸石山連綿不斷時(shí),說:“舟行石峰中,或曲而左,或曲而右……雖連嶂夾峰,遠(yuǎn)不類三峽(《游記》第456頁)。兩處同巫峽和三峽相比擬,想來不是虛擬,而是確曾親自見過三峽的。
徐霞客在雞足山得病,麗江木知府遣人送歸,東歸路線是由麗江出石門金沙,經(jīng)中甸和巴塘、里塘一帶以及黎州、雅州附近東上峨嵋,然后沿岷江至敘州(宜賓),再從敘州經(jīng)城陵磯等地赴黃岡,然后乘船順長江返江陰。可見,就是庚辰東歸之時(shí),他也游歷過四川(參看周庚鑫:《徐霞客庚辰東歸考》,載《云南社會科學(xué)》一九八三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