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青等
“多美??!高若行云、低似流水的歌聲,美化著人們的生活,陶冶著人們的性靈……”
古時候,俞伯牙尋知音,獨得一人。而今天,年輕的男女聲二重唱演員王潔實和謝莉斯一天之中,就收到30多封知音者的熱情來信。一位大學生寫道:“我們熱愛生活,也熱愛音樂。你們的歌聲,表達了我們青年的感情,很有時代感。八十年代已經不是那種大喊大叫的時代了,我們也聽膩了聲嘶力竭地表現(xiàn)某種夸張感情的歌曲。你們的歌聲帶來了生活的清新……”是啊,知音只有在生活中找到,他們追逐著生活的腳步,才獲得了那么多知音。
男女聲二重唱是一種默契協(xié)作的歌唱藝術。謝莉斯和王潔實的聲音,一個纖麗、一個渾厚,在聲色柔和的中聲區(qū)找到的共同點,使聲音的配合達到了相對的諧調。他們追求自然、質樸、含蓄的演唱風格,特別是良好地運用現(xiàn)代電聲設備,更別添了濃郁的田園風味。他們注重演唱的親切感和新鮮感;著意在每一首歌曲中創(chuàng)造既定意境,而意境的形成則使歌聲變幻成一幅幅立體的畫面,豐富了觀眾的想象力。歌曲通過他們的聲音,飛了起來,伴隨著他們和觀眾一起在生活的長河中追逐時代的浪花……
謝莉斯、王潔實的二重唱是近年才出現(xiàn)在歌壇上的一枝獨具色彩的鮮花。如果說時代的風雨曾給這兩個追逐者帶來過不幸的話,卻也是形成他們獨特演唱風格的一種因素。
29歲的王潔實出生在一個普通工人家庭。母?!本按蠓鹚乱恍 蹦羌芎喡娘L琴,敲開了他心靈的音樂窗扉;那風傳遐邇的歌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心》,則以涓涓溪流注入他年幼的心胸。他的歌唱才能,得到音樂老師格外的喜愛。然而,一場風暴,卷去了他的愛……
當時,比王潔實年長5歲的謝莉斯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四川蓉城一個工程師家庭跨進了中國音樂學院附中,被老師認定為具有音樂天賦。正因為她對音樂愛得深,所以那場風暴對她顯得更殘酷。父親被押,母親溘逝,弟妹走投無路,她也被下放農村……一連串的不幸,使這位抱起歌本忘了吃飯、對生活充滿熱望的活潑姑娘,患了嚴重的風濕性游走型關節(jié)炎,成天拐著腿、躬著腰?!岸嗫上а?!還沒有走上舞臺,就要永遠離開舞臺了?!比欢儜B(tài)的生活并沒有摧垮她對歌唱藝術的愛和執(zhí)著追求,她以驚人的毅力站起來,1973年進入了北京電影樂團……
這一年,服役四載的王潔實復員回京當了汽車修理工人,同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但仍然醉心于副課—聲樂課。畢業(yè)后,他分配到北京電影制片廠當演員,參加了《大河奔流》等影片的拍攝。上銀幕,多令人羨慕??!然而,人各有志,1978年他決意報考北京電影樂團,去實現(xiàn)他延續(xù)了20年的夢。
考試這一天,團里的女高音聲部部長謝莉斯是監(jiān)考人之一。王潔實放開歌喉,一曲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陽》激情蕩漾,未唱完畢,幾位監(jiān)考人便彼此傳遞贊許的目光。年過30的謝莉斯久為尋找不到合適的重唱搭檔憂愁,驀然發(fā)現(xiàn)王潔實身上蘊藏著深厚的歌唱潛力,便主動向領導申請與王潔實合作。
他們就這樣在藝術上走到同一個麥克風前。他們和這個時代的青年一樣,有過創(chuàng)傷和憂怨。但共同的對生活的熱愛,對歌唱藝術的追求,奠定了他們合作的基石,并激發(fā)了他們理解、表達時代感情的熱忱。
但是,生活并沒有給他們憐憫。他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無名小輩”,所謂最大的困難又都是看起來不起眼、說出來不驚人、累積起來足以使人心灰意懶的繁瑣雜事。練聲,往往要等一個上午才可能有空琴房;學歌,謝莉斯只得找老同學借資料、錄音,再發(fā)動自己丈夫一個樂句、一句歌詞地記錄;重唱和聲得自己寫,不熟悉和聲技巧,只好“現(xiàn)買現(xiàn)賣”;還有少到不可再少的家務……要成就一事多難啊,可眼下又只有這樣的條件。他們以頑強的毅力克服事業(yè)起動時的最大靜摩擦,并得到了家里人的理解和支持。一年之中在外地巡回演出半年,他們竟從未因個人之事放棄過一場演出。他們的回答令人回味:“干事業(yè)就需要一點個人奮斗和自我犧牲精神。”
開始一段時間,他們很注重表現(xiàn)自己的感情和演唱技巧,每次也都贏得滿場掌聲。但他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觀眾之間隔著一道感情的溝,掌聲多是出于禮貌和對演員勞動的尊重。他們站在臺上,就象是站在時代的岸邊,看著生活的激流滾滾向前。他們的心不安起來,開始回顧自己的舞臺實踐,逐步將演唱的注意力由“自我”轉向觀眾,并在觀眾的情緒中汲取力量和啟示。他們在究習聲樂技巧的同時,摸索、認識今天這個時代不斷發(fā)展、變化的感情和審美觀,渴求解決聲音表現(xiàn)上比較生硬的問題。他們在演唱我國臺灣校園歌曲時發(fā)現(xiàn),良好地運用電聲設備,適當控制聲音,能在演唱的感情上大大縮短與觀眾的距離。從1978年以來,他們演唱了許多歷史歌曲、電影歌曲和中外民歌,還閱讀了不少名著,多方面地學習、借鑒,提高藝術修養(yǎng)、豐富演唱技巧,情真意深地挖掘、升華了歌曲作品中蘊藏的感情。在演唱《外婆的澎湖灣》時,著意用近似口語的語調,創(chuàng)造了與觀眾親朋促膝、好友交談的情緒和意境,令人遐想祖國澎湖灣的可愛。而在演唱《赤足走在田埂上》時,則注重聲音力度的變化,發(fā)揮語言中的頓挫美感,創(chuàng)造出溪流叮咚、清新活潑的格調。他們力求把自己融于觀眾之中,使自己成為觀眾的朋友。
當然,探索的道路并不是平坦的,它需要毅力也需要膽量。當有些人指責他們的唱法“迎合觀眾的低級趣味”,當有人挑剔出一句歌詞中的幾個字,責難道:“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哪有什么‘落寞調悵”的時候,他們沒有放慢自己探索的腳步。時間太寶貴了,一千句指責不如自己唱出一支群眾歡迎的歌。讓生活去回答他們吧!王潔實和謝莉斯相信今天的生活,相信廣大的觀眾,相信自己的人民……
藝術并非空中樓閣,活生生的藝術本身即是現(xiàn)實生活的組成部分。倘若說,在舞臺上,歌唱演員需要和觀眾交流感情,藉此去體驗觀眾的反應,去審視、判斷自己創(chuàng)造的藝術品所具有的現(xiàn)實的審美價值。那么,在生活中,王潔實和謝莉斯的思想觸角也敏感地接觸著形形色色的人、思想和事物。
今年春末,“文化部一九八0年優(yōu)秀影片獲獎文藝晚會”演出開始前,首都體育館門前人流滾滾。人群中幾個小伙子閑逛著,手里晃動著幾毛錢,方巧晃到正在等人的王潔實面前?!鞍ィ闶峭鯘崒嵃??”話音未落,王潔實已被包圍。對這些街頭閑逛、落寞惆悵的年輕人,有些人也許只是嘆息、鄙視或指責一番走開,但王潔實沒有甩手離去。他感到了自己的責任,便微笑著點了點頭。他們談得很熱火,小伙子們七嘴八舌:“你真一點架子也沒有”,“我們就愛聽你們的二重唱,不是裝腔作勢表演,象是對我們談心?!薄罢f實在的,我們都沒工作,待業(yè)青年?!苯又麄冋勂鹆舜龢I(yè)的苦悶心情。王潔實第一次這么感動,把僅有的兩張票送給了他們。當晚演出,王潔實和謝莉斯一登臺便唱起這樣一支歌—
啊,年輕的朋友,青春的心愿似行云水流,生活的道路靠我們探求。莫嘆息,莫停留……趁風華正茂,莫讓年華付水流他們唱得親切真摯,象是掏出心窩的話在委婉勸說,沁人肺腑。臺下這幾個青年被深深打動了。他們在給王潔實的信中深情地說:“你是理解我們的?!?/p>
理解生活,才有可能在藝術實踐中把握住時代的脈搏。當然,他們還年輕,探索還是剛剛起步,要在歌唱藝術上“走出一條自己的路”,還要領略“正入萬山圈子里,一山放過一山攔”的境界。一位藝術的創(chuàng)造者,當他確切地意識到他的藝術創(chuàng)造賴以生存的社會生活的廣厚基礎時,他也就找到了他所追求的藝術的時代價值。今年,謝莉斯和王潔實又開始演唱首都詞曲作者到幾所大專院校深入生活創(chuàng)作的校園歌曲《校園的早晨》《我找到了我自己》《腳印》等。在《我找到了我自己》中,他們唱出了這樣的歌—
溪流中江河里,我找到了我自己;我是
溪流浪一朵,我是江河水一滴;匯入洪波
向大海,川流永不息……
在今天這個時代,在波翻浪涌的生活激流里,王潔實和謝莉斯也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