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器

秋日，可供取用的鳥啾

近乎無限。

有人在枝頭和案頭同時反對這一點。

他反對的方式

稍顯艱澀，需要用到

起子和圓規(guī)。

也唯有秋風經過了充分的

潤滑。而漸漸瘦掉的景物，

已經快要消磨盡

體內枯黃的軸承。有時候，

它們的一部分向著河面

深深地垮塌下去。

那些多余的、拆解過細的小零件，

在五金店外的樟樹上

富集。但只是富集一會兒。

直到日影不規(guī)則的

磁石，將困于此的一切松開。

它們的精確是備用的，

甚至，是不必要的。誰能想到

往柳樹第五根枝杈上

擰入一顆黃鸝？如果所有枯集之密

都得到了應有的修補，

如果采礦的耳朵運轉起來。

連鎖廣占

臨街的蛋糕店倒閉了，小超市

還沒有。很快

（這種快就像撤下

那些保質期僅有一日的花籃）

它變成了兒童跆拳道館，

招牌換了，

但字體沒換，仿佛是

為了憑吊。電瓶車間歇性地聚集，

（從陡然呈像的舊玻璃內）

再盡數散去。

帶走兩倍多的遺跡。

每天晚上，我在死去多時的燈帶下

蹚過，雪糕在手里

匆忙地融化著。那么多張臉，

包裝袋和廣告?zhèn)鲉紊?/p>

可能會有又可能永遠沒有的臉

偷偷地疊向一邊，

又折回去。

他們羞澀的動作

逐漸揉在一起，像是需要拆開

不能透視的紙團。

（還有他們無謂的

喊叫吧。）

像餡料很少的散稱糕點。

小超市標注出的優(yōu)惠又多了，

空掉的展柜

則還遠遠不夠。

飛行訓練

黃昏我從培優(yōu)班回來。她問：

吃飽了吧，孩兒們？

折疊問題，關鍵在找準它的弧軌。

它們就動手疊自己的紙翅膀。

這也是好方法。

考試的時候不允許交頭接耳，

嘰嘰喳喳。A算明白了，

B也明白了，C還在嘗試

把紙攤開，還有D、E呢。

動點開始運動了，把它們看緊。

她說。這太復雜了，老師，

我算不準，我說。

它們還把紙剪破了。沒關系，

但下次你要學會想象。

燈籠鉤。電線。枯算式一樣的

廢燈絲。一只燕子銜住蜻蜓。

它抓在上邊，像一枝顫巍的吊蘭。

偽登高

爬高桿。順我們長長的竹梯下來，

父親張著臂如同掀開

一個口袋。兩個足尖，像楔子抵住了梯腳。

被夾住了的東西

從背后不斷發(fā)出無聊的咳嗽聲。

財寶在黑匣子里。用勞動

換取的游戲也在。

輕柔地，（不驚動那些古老的

視線，蛛絲的養(yǎng)料）

揭下橫批——某種固定的遮塵布，

我?guī)缀蹩匆娝_機在桌，

透過它

我看到窗前美妙的藍玻璃。

不要碰碎。不許多嘴。他遠遠地扶住

我的頭，像窗臺上

一臺放過了頭的盆景。

戲碼

我在懷里端著絕大的苦楚。

乃有我懷里端著的絕大苦楚。

哈哈。其實也沒有什么，

只是幾箱雜物，一箱柚子

像三顆不安的關羽頭。

哦，這滾動。原來并非可止，

還有紙殼里隱形的石灰。

別讓我的白衣服照亮你們，

別讓我像計劃好的那樣

變得不體面，繼而不平衡。

我把它架得牢牢的，

又遠遠的。它裝滿了砝碼

一般疼痛的乳酸。

園柳變

鳴條“咝”的一聲。咬在咕咕聳動的鳥

脊上，一大簇鉤子

不掛餌，甩下去，如池草從底下

漲上來。魚凍似的一整塊

秋天水，又解在秋天水里。

天鵝們慣常經歷一次羽端修剪，

必要的養(yǎng)護。像幾根斷掉的槎

勉強支住即將枯掉的瀑布。

的確，這只是一次排練：

如果大幕再裁得細弱，一連串

不好使的簾鉤，就可以退身于

成群排列的綠冰凌。

他們暗暗搓指頭，撒下細火藥

或者胡椒面兒。池水里

引線如一條被拱起來的柳枝，

一串嫩鞭炮。鴿子像透明塑料袋

崩得滿天都是。飛機，

小孩子歡喜要看，有一個還要說

哇，它像是在飛！當然了。

他們在喂什么？■子。

麻雀叼著同樣多的泡沫粒。據說，

這有助于遠途的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