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和燈光
只要黑夜來臨
天空永遠睜著一只眼
多半還是半閉著
像是苦難的唯一出口
狹小得如同一道牙溝
或者僅僅是一種夢想的寄托
倒有些許悲憫
在黑暗的盡頭,寥若晨星
地面上的燈火
愈來愈恣肆生長了
它們的光影有超能的魔幻
萬物的身子,都被捏弄得
不見原形
南方的雪
南方的雪,以前也積得厚
像白色的松軟的草絮
那時我也堆雪,堆得比我高
比我壯
也有我一樣的嬰兒肥
和哈哈的笑臉
她是慢慢消融的
消融的失落長于我快樂的瞬間
如今,南方的雪落地即化
即使街角有一些殘雪
我也不想堆了
堆得再認(rèn)真,也成不了人形
在古詩的森林里
一首詩,便是一棵樹
在古詩的森林里
看上去,我是熊出沒
笨拙得像是咬著片言只語
踩碎一路葉泥
我卻樂此不疲
那里是我的桃花源
別人的桃花艷史
和自己無法押韻的苦難
都是我身心合轍的構(gòu)筑
是的,我的身軀肥碩
臉上常掛著原始的劃痕
黑白分明的肌膚上
毛發(fā)如同茸茸的花草
向天地展露
因為我是森林喂養(yǎng)的
形神兼?zhèn)鋵Φ闷疬@里的雨露
我挺直的身子內(nèi)外
有竹一樣的骨質(zhì)
和葉脈一樣的紋路
我飛跑起來
帶著風(fēng)的呼嘯
渾身是詩的閃亮和斑駁
那是幾千年的雨露
這一刻,與透明的我共舞
我觀察過一個友人的語言
我觀察過一個友人的語言
有時像柳葉一樣柔軟
陽光下舞姿翩躚
有時又尖酸刻薄
像西北來的風(fēng),帶著一種雨
有擦傷心澗綠草的可能
他自鳴得意的談吐
讓他自己站在了搖晃的枝椏上
所有人都沉默得像天空
間或,有一只鳥如一把剪子
啼叫著飛過
這把年紀(jì)了
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一種語言
是要像春天的雨
一般的細潤和輕盈
調(diào)侃,也是閃亮地扭個身
在池面濺出一片
漣漪狀的花骨朵
那些極端的文字,我都留在
我的小說里了
而熊的出沒,已被放逐出
我真實的生活
回想大半生
回想大半生,夢和現(xiàn)實割據(jù)了我的歲月
一個管黑夜,一個管白天
分界線相當(dāng)鮮明
以鳥叫雞鳴聲劃分
它們都有生產(chǎn)的義務(wù)
哪怕在我的生命版圖上 浮光掠影
太潦草也是過不了關(guān)的
白天有太陽督察,黑夜有月亮監(jiān)管
它們的精彩,真是難以預(yù)測
各有紛呈,也時有似有似無的串場
白天的戲份兒,愈來愈嚴(yán)苛了
那一定是一把功利的刀,在指引
若問,我的夢是誰剪輯的
我說不出誰,但他準(zhǔn)有藝術(shù)家的天性
我的自留地
所有的耕地,都屬于公有
我幸運,還擁有一畦
自留地,一畝三分半
我在自留地里,種下我的愛
一壟是小說,喜見瓜熟蒂落
一壟是散文,如同綠油油的菜蔬
一壟是詩歌,花花草草的葳蕤
間或隨季種下些紀(jì)實作品
舞臺劇,或甜美的歌詞
你看到四周的田埂上
見縫插針般生長的,是我的微語錄
蔥姜的味道
一茬茬,新鮮得最為迅速
自留地的收成,是生活的賜予
主要部分,我呈現(xiàn)給大眾
也有一些,只留給我自己
反哺,是為了又一年的春耕播種
我不種音樂,不種畫
那是別人的田事
即便肥綠肥綠的,長勢誘人
我種我愛,我只讓文字芬芳
田壟也會長出一些蔓草
我自當(dāng)割干凈
讀者的需求里有黃金
沒有敝帚自珍的戀癖
應(yīng)該有老人與海的氣韻
任何時候,請允許
每個人,保留他的一片
小小的自留地
他的勞作
也會像一頭牛,哼哧哼哧不停
時光啄破了秘密
陽光,像漫無邊際的冰面
它向天空,向萬物發(fā)射著銀光
我是混凝土樹木中的一片枝椏
我感覺到它的冰涼它的溫暖
我卻不能踩上去
潔白要比黑色脆弱得多
其實,棲居高高的樹木上
走出去,哪一步都是危險的懸空
你認(rèn)識陽光和冰面
也應(yīng)知道它們微妙的區(qū)別
冰冷和溫暖的前后秩序
是那一位叫時光的使者
他啄破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