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窗外雨絲蒙蒙,我總以為纏綿的細雨最是撩人思念的。
雨聲是遠方傳來的風(fēng)笛,聲音有形狀,我以為定然是家鄉(xiāng)的景色。兒時細雨下的故鄉(xiāng)微風(fēng)精細美妙,樹木若有若無地搖曳,樹葉碧綠,雨珠剔透,順風(fēng)而下,聲音透明清脆。如今思念家鄉(xiāng)景色,我更愿意美妙的天籟是兒時母親踩織布機的聲音,還有二妹妹滾到織布機下大聲哭號聲。多想風(fēng)雨永遠留下少年的家,時間肯定是無情種,如今耳邊常常響起的是皺紋深刻的母親敲打木魚,閉目低聲念經(jīng)的聲音;當(dāng)年哭喊要媽媽抱的妹妹已是一臉滄桑,流水時光的故事已經(jīng)成了額頭上的川字紋。
窗外一條河,一只烏篷船。兩岸樹木濃綠地籠罩著河面,空隙中是河水掙開的一條碧綠的碧玉鏈,朦朧的燈光鋪上了微光,昏黃而不失靈性,色彩讓一條河又多了一份仙氣。雨中的烏篷船在雨夜中多了一份閑適、優(yōu)雅;雨打竹篷聲,融入夜雨聲,少了一份孤獨。我似乎在這樣的雨夜中,耳邊聽到雨霧蒙蒙的清晨,故鄉(xiāng)的船埠頭傳來船工的喊叫聲。“開船了,要開船嘍。”聲音穿過雨色落到家家戶戶。這時家里會響起開門、關(guān)門的嘎吱聲,媽媽要到街市上賣布,隔壁也會有如此響動。河埠頭有點喧嘩,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招呼一聲,畢竟“百年修得同船渡”。天亮媽媽步行回家,定然帶糖果給我們兄妹,也分享給隔壁的小朋友。
周作人《苦雨》說,對火車上的雨聲不感興趣,“但臥在烏篷船里,靜聽打篷的雨聲,加上欸乃的櫓聲以及‘靠塘來,靠下去’的呼聲,卻是一種夢似的詩境。倘若更大膽一點,仰臥在腳劃小船內(nèi),冒雨夜行,更顯出水鄉(xiāng)住民的風(fēng)趣,雖然較為危險,一不小心,拙劣地轉(zhuǎn)一個身,便要使船底朝天……”人在江湖,最美的雨聲,當(dāng)屬家鄉(xiāng)。
元代徐再思的《水仙子·夜雨》:“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后。落燈花棋未收,嘆新豐孤館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痹~中“新豐”屬今陜西臨潼縣東北,劉邦得天下后,將父親接到京中,而劉父思鄉(xiāng)之情濃厚,于是將街道格局改成豐邑的樣子,并另外建村鎮(zhèn),遷來豐邑的居民,故名新豐。思鄉(xiāng)是不分男女不分貴賤,它是自母親孕育時就擁有的,它刻在骨頭里。
人在他鄉(xiāng),臥床聽雨,只恨“秋風(fēng)多,雨如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流浪的人?。∧奶煲估锊粔舻交丶?,不夢到家里的父母。有夢真好,只是當(dāng)時以為尋常事。父親于甲辰年農(nóng)歷三月初一亥時離開人世,父親在兒子、女兒的心中是頂天立地的,如今父親走了,在人間,再也無法與他相聚。醒來,已淚流滿面。
羈旅惆悵,人生如夢。在風(fēng)雨江湖,當(dāng)如蘇公東坡,“其雨其雨,杲杲出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