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讀過廢名的《橋》《莫須有先生傳》等作品,枯澀、奇譎之感依然存留心間。直至讀到《廢名圈》,這種感覺才漸漸稀釋淡化。品讀梅杰《廢名圈》,可見到全面、真實,有血有肉的廢名。與通過廢名文學作品相比,這里的廢名更加有煙火氣,更有人情味,更加血肉清晰。
廢名主編《駱駝草》時,催梁遇春寫稿,當?shù)弥河龃翰恍胰ナ?,在《悼秋心》中盛贊梁遇春灑脫的文風與優(yōu)美的意蘊。他擔任小學教師時,自編新詩教材,選入郭沫若、冰心、泰戈爾等人的作品,還教小學生寫童詩。在黃梅縣中任教時的廢名,散步時常會被許多學生圍繞,他們喜歡聽老師講文學界的趣聞逸事,他也樂意跟學生講魯迅、葉圣陶、朱自清等人的作品。當?shù)弥茏魅松罾ьD,廢名熱心為他募捐,并親自解囊相助,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廢名依然保持與恩師來往,并在一個寒冬里,為周家送去一車煤炭。這些作品背后的軼事,就是尋常人世與歷史風煙中穿行的廢名。梅杰借寫廢名及其關(guān)系親近、相互影響的朋友們,寫出一種相互幫助、互相提攜與鼓勵人際關(guān)系,以及和氣融融的歷史氛圍。在這種關(guān)系與氛圍中,廢名是當仁不讓的中心。
廢名,是梅杰學術(shù)研究之路的起點。可以說,是廢名“成就”了他。他的處境,讓梅杰全身心投入其中;他的作品,引領(lǐng)梅杰前行并給予他及時的長久的潤澤。故而,廢名給予他什么,在梅杰筆下的展示亦是自然而然之事。見廢名,亦見自我?!稄U名圈》是一部擁有雙重“主角”的著作。
梅杰在《我的廢名研究之路》一文中說:“學術(shù)研究不是孤立的、單向的一種行為,需要投入自己的情感,而情感又需要交流,經(jīng)過交流之后的情感將升華為一種精神力量,促使你持久地進行下去?!痹谶@篇論文中,梅杰列出他在廢名研究道路上的引路人,分別是祖父梅嶺春、廢名的學生翟一民、武漢大學教授兼廢名研究專家陳建軍以及馮思純,正是在他們的影響下,他走上了學術(shù)研究之路。換言之,梅杰從稚嫩到成熟、從狹窄到寬闊,從打下廢名研究的堅實基礎(chǔ)到研究廢名之外的更多學術(shù)人物,在這段漫長且艱辛的行旅中,他們是引路人、見證者。在《翟一民先生印象記》文章中,梅杰歷數(shù)與先生交流的點點滴滴,于此表達出真摯、深沉的情感,且在文末總結(jié)道:“他真正稱得上一個長者、智者和仁者?!比松飞系糜鲞@樣的人物,實在是幸運且幸福的。
這樣的長者、智者、仁者還有很多。梅杰在《藏書報》上發(fā)表了《發(fā)掘詩人朱英誕》的文章,陳子善閱讀后給他寫來一封信,信中對他的學術(shù)研究多有鼓勵。自此,梅杰得以和陳子善開始長達十幾年的學術(shù)交往。2011年初,梅杰擔任海豚出版社文學館總監(jiān),以此為契機,他先后出版了多種專著。這與時任海豚出版社社長、著名出版家俞曉群先生分不開?!翱梢哉f,我在工作上取得的所有成績,都與他的鼓勵、扶持、幫助和信任分不開,應(yīng)該全都歸功于他。”曾經(jīng)得到過的幫助,梅杰牢記于心。對幫助過他的每一個人,不管是學界前輩,抑或并不出名的普通人,梅杰均充滿感恩。
梅杰認為,學術(shù)研究史,即個人成長史?!拔乙幌蚝荜P(guān)注文學史不曾提到的文學家?!睂ふ沂й櫿?,是梅杰多年以來的學術(shù)路徑。當然,失蹤是相對的說法。廢名、朱英誕、朱雯、許君遠等人的研究均可見出這種相近的情形。這既是自家學術(shù)理想的流淌,亦可見梅杰為人行事之仗義。
在《守本真心》中,梅杰不無慨嘆地說:“十多年過去了,回首前塵,很慶幸我較早地發(fā)現(xiàn)了自我,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適合做什么,應(yīng)該做什么,于是一頭扎進去,再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左右我的選擇?!逼鋵?,這樣的定力不單是《壇經(jīng)》等佛經(jīng)帶來的,還是廢名、許君遠、豐子愷、喻血輪等人及其作品給予的影響,也是現(xiàn)實生活中給過梅杰教誨與幫助的所有人帶給他的力量。追根溯源地看,是梅杰有定力,夠努力,日積月累之后才有的實力。
因了梅杰的奮然前行與他如今取得的成果,《廢名圈》是一部充滿力量且方向感明確的著作。他前行的腳步扎實、沉穩(wěn),不因外力所動;他前行的方向一旦定下,腳步邁開之后便會越發(fā)開闊、明朗、大氣。
話說回來,梅杰何嘗不是“廢名圈”中的一員?他是廢名的隔代知音,乃廢名如今的讀者圈與研究圈中的一分子。對梅杰來講,廢名最早“見證”他的學術(shù)研究,既是他的研究對象,也是如同背景或氛圍一樣地存在。沒有廢名,何來以他命名的圈?其朋友圈不管人數(shù)多少、范圍大小,都以廢名為圓心。廢名圈中的相關(guān)人物越多,越足以見出廢名為人的魅力與感染力;廢名圈越大,越足以顯示廢名文學作品的生命力與影響力。
責編: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