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1900—1977),原名錢德富,又名錢杏邨,安徽蕪湖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是我國著名的文學家、戲劇家、藏書家和近代文學史家。1927年,他在上海與蔣光慈組織了黨領導的文學社團“太陽社”;1936年參與發(fā)起籌建“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其間,他對“左翼電影”有著重要影響。在上海淪陷后,他積極發(fā)起組織了規(guī)模空前的上海文化界救亡協(xié)會,擔任該會機關報《救亡日報》的主編;還借用歷史劇的形式,創(chuàng)作了《碧血花》 《海國英雄》 《洪宣嬌》等10部話劇,歌頌了中華兒女崇高的民族氣節(jié)和大無畏的犧牲精神。1936年11月,在日偽軍瘋狂向綏遠東部進攻的緊張局勢面前,國民黨軍傅作義部出敵不意,發(fā)動了百靈廟戰(zhàn)役。經(jīng)阿英鄭重建議后,上海新華影業(yè)公司老板派出攝影隊去綏遠前線拍攝《百靈廟大捷》新聞片?!栋凫`廟大捷》新聞片和阿英的話劇在上海市民中引起強烈反響,為喚起民眾投身抗日救亡運動起到了積極作用。
撤離大上海 奔赴根據(jù)地
1941年,上海的形勢日趨險惡。在新四軍代軍長陳毅的關切下,上海地下黨向阿英傳達了上級要他盡速撤離“孤島”的指示,阿英當即表示去蘇北抗日根據(jù)地,因為新四軍就在那里,正好圓自己的從軍夢。
當年年底,根據(jù)地下黨的安排,阿英一家5人從上海乘船出發(fā),經(jīng)過一晝夜到蘇北張黃港,然后又日夜兼程,到了蘇中三分區(qū)新四軍第1師第1旅駐地。1師副師長兼1旅旅長葉飛一見到阿英甚為高興,請阿英留在1旅,幫助和指導旅服務團開展文藝工作。阿英愉快地接受了葉飛的邀請,把在上海演過話劇的女兒錢瓔、長子錢毅分配在服務團的戲劇組,兩個未成年的兒子小惠、厚祥安排在服務團少先隊。阿英和錢瓔、錢毅都穿上了軍裝,阿英還得到一支手槍。這時的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新四軍戰(zhàn)士,一股從未有過的光榮和自豪油然而生!
1942年初夏,陳毅得悉阿英已到了葉飛旅,就托葉飛轉(zhuǎn)達口信,邀請阿英到新四軍軍部去。阿英和4個孩子經(jīng)一番奔波到達新四軍軍部后,馬上見到了等候多時的陳毅和夫人張茜。陳毅緊緊握著阿英的手,關切地詢問了阿英一家長途跋涉的情況。對于阿英的到來,素有儒將之稱的陳毅,像遇到了知音一樣介紹起軍內(nèi)的文化工作情況,而后就率直地對阿英說:“現(xiàn)在蘇北抗日根據(jù)地的文藝作品中,反映新四軍戰(zhàn)斗生活的很少,特別是在戲劇方面更是不夠。為此,我們想集中一批文化人,加強部隊的文化工作?!标愐阆M⒂⒘粼谲姴抗ぷ鳎阎饕Ψ旁趧?chuàng)作劇本上。同時要他加強與部隊、機關的聯(lián)系,不斷了解情況,以豐富創(chuàng)作素材。
相遇貴相知 莫逆成摯友
陳毅和阿英,都對對方相見恨晚。為了便于談敘,同時對阿英有所照顧,陳毅特地關照將阿英住處安排在他家附近。阿英安居后,陳毅便常在夜晚閑暇時來到阿英家,或帶口信要阿英到他家。每每此時,兩人就海闊天空地閑聊起來。談到國際國內(nèi)的大事,陳毅暢述宏論,談到文化藝術,阿英的話語就多了起來。他們每次都談得十分投機,有時談得晚了,阿英就會留在陳毅家用餐。
陳毅不僅閱讀了阿英在上海寫的一些抗日劇本,還借閱了阿英帶的古典文學藏書,在還書時還會附上自己的評價。陳毅愛作詩,所作的詩大都是在反“掃蕩”準備中倚馬走筆寫成的。他將這些詩拿給阿英,請他幫助定稿。阿英對陳毅氣勢磅礴的詩詞很是喜歡,并常吟誦。在隨后的一年時間里,阿英匯集了陳毅20多首詩,并用毛筆工整地抄錄在毛邊紙上,裝訂成冊,扉頁上題了“阿英手錄”,還蓋上了印章,贈送給陳毅。陳毅十分珍愛這本精心裝幀的《詩集》。在陳毅辭世后,這本珍貴的手抄本《陳毅詩集》,一直保存在陳毅后代那里。
在陳毅的關心和安排下,又有一批來自各地的著名文人,如范長江、賀綠汀、胡考等,陸續(xù)來到蘇北新四軍軍部。陳毅認為開展軍隊文化工作離不開他們。1942年秋天,他建議在軍部西邊建立一個文化村。自此,這些文藝戰(zhàn)士就常聚集在一起,研究和探討部隊的文藝工作。陳毅也常來這里,與他們暢談或下圍棋。這年的11月,在鹽阜區(qū)參政會閉幕后,陳毅從團結(jié)各界人士做好抗日統(tǒng)戰(zhàn)工作出發(fā),倡議請阿英、彭康、范長江、王闌西、白桃、薛暮橋、車載,以及開明耆紳楊芷江、計雨亭等作為發(fā)起人,成立了湖海詩文社,其宗旨為“海內(nèi)愛國人士,具有抗敵觀念,愿締翰墨緣者,莫不竭誠歡迎,以求精神之集合,以求學術之發(fā)揚。藉可歌可泣之詩文,鼓如虎如羆之勇氣,裨益抗敵,裨益建國,良非淺鮮”。阿英還起草了6條臨時社約,明確規(guī)定:愿以藝文為抗戰(zhàn)建國服務者,方得為本社社員。11月20日,陳毅特意寫了一首長詩《湖海詩社開征引》,慶祝藝文社的成立。后來,阿英在他主編的《新知識》刊物上,亦增辟了《湖海詩文選》欄目,發(fā)表了陳毅《大柳巷春游六絕》等詩詞。在這期間,《新知識》還刊登了不少包括民主人士的詩詞。湖海藝文社事實上成為一個統(tǒng)一戰(zhàn)線性質(zhì)的文藝人士的組織,在聯(lián)絡團結(jié)各界知識分子、發(fā)揚民族正氣和愛國主義精神、推動抗日戰(zhàn)爭這一偉大事業(yè)中,起到了特殊的作用。
不倦瀝心血 終身獻文藝
阿英到達新四軍軍部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幾個文藝團隊的同志,急不可待地盼望早日得到阿英的指導和幫助,初來乍到的阿英就忙碌起來了。那時,新四軍軍部已有“魯迅藝術工作團”、“新安旅行團”,新四軍3師也有一個藝術工作團隊。他們爭相邀請阿英去講課和指導排戲。對于阿英來說,講課是駕輕就熟的事,但他為了使講課更有的放矢,就先對幾個藝術團隊作了一番調(diào)查了解,精心準備后再去講課。三個藝術團體創(chuàng)作的劇本,也都讓阿英審閱修改。他仔細閱讀后,字斟句酌地潤色修改。在藝術團體演出他或他女兒、兒子編寫的劇本時,不論是炎夏還是寒冬,他都會拿著一只小板凳,早早來到場地上,一邊聚精會神地觀看演出,一邊注意觀察新四軍指戰(zhàn)員和當?shù)乩习傩盏姆从?。演出一結(jié)束,他就與演員們座談,聽取演員意見,然后進一步修改。
1942年12月初,敵人又準備在鹽阜地區(qū)“大掃蕩”,新四軍軍部已轉(zhuǎn)移到淮南,非戰(zhàn)斗人員也需緊急疏散。3師師長黃克誠考慮到局勢險惡,建議阿英和兒女暫時回上海隱蔽一陣。阿英卻堅定地說:“寧可在根據(jù)地犧牲,也決不回上海淪陷區(qū)?!笨吹桨⒂⒌膽B(tài)度堅決,黃克誠就鄭重交代組織部門,把阿英和錢瓔、錢毅他們安排到由民族資本家創(chuàng)辦的、地處黃海之濱的華成鹽業(yè)股份有限公司“打埋伏”。
1943年,阿英看敵人在鹽阜地區(qū)“大掃蕩”基本結(jié)束,局勢也已漸趨穩(wěn)定,便與王闌西、車載、孫克定、沈柔堅等商定,將半年前曾籌劃過的《大眾知識》,作為一本大型綜合雜志《新知識》復刊出版,由自己擔任主編。在之后的近兩年時間里,阿英看稿、改稿、發(fā)稿,寫發(fā)刊詞、編后,設計編排、劃版樣,幾乎全是他一人承擔。就連每次幾十封約稿信,也都是他親自動手。錢瓔在回憶那段時間父親的工作情景時說:“父親幾乎每天都要伏案寫作,三九寒天,手指僵了也不肯停下來。有時筆硯凍結(jié)了就用鉛筆。實在無法寫了,就拿出書來閱讀?!标愐恪ⅫS克誠等首長對出版《新知識》非常高興。陳毅于7月5日特地從皖東北發(fā)來電文:“《大眾知識》復刊,甚好。創(chuàng)刊號,我來不及投稿,以后可以寫幾篇小文章,以答雅意。我建議,《新知識》應以顧及中上層社會為度,且應成為活潑生動的綜合雜志?!?/p>
1944年抗戰(zhàn)進入反攻階段。郭沫若于當年3月在重慶《新華日報》上發(fā)表了《甲申三百年祭》一文,受到中共中央的高度重視,被作為干部整風學習的參考文件。這年冬天,在新四軍3師副師長兼8旅旅長張愛萍的建議下,阿英憑著熟悉歷史人物的功底,僅用了一個半月時間,就完成了五幕大型歷史劇《李闖王》的劇本,并幫助8旅文工隊排練了這個劇目。果然,《李闖王》的公演,受到了廣大干部戰(zhàn)士和群眾的歡迎和盛贊。黃克誠在《李闖王》正式公演的第二天,就寫信給阿英說:“這個戲演給干部看,是會有很好影響的?!敝?,《李闖王》在駐鹽阜地區(qū)以及蘇中的東臺等地的1師部隊,巡回演出了30多場。1946年新四軍3師進軍東北,成立了西滿軍區(qū)。西滿分局書記李富春調(diào)集了西滿軍區(qū)、嫩江省、5師、鐵路局等四個單位的文工團,聯(lián)合演出《李闖王》達60多場。1949年,《李闖王》作為“中國人民文藝叢書”所收集的劇本,發(fā)給了參加第一次全國文代會的每一位代表。
1946年,阿英懷著對老區(qū)人民依依不舍的感情,于12月24日離開他生活了5年之久的蘇北老根據(jù)地,隨軍轉(zhuǎn)戰(zhàn)威海、大連、沈陽等地。1947年3月19日,阿英到達華中分局所在地——于家湖。23日,他急著去坡莊軍部看望他惦念的陳毅軍長,卻因陳毅在大諸葛北衛(wèi)生部養(yǎng)病,未能見上。兩天后,阿英得到了錢毅在淮安前線犧牲的噩耗,悲痛異常。但27日阿英還是隨李一氓、張愷帆等又到軍部,見到了多年未謀面的陳毅。陳毅關切地詢問了阿英的身體狀況,在談到錢毅犧牲時,還安慰阿英說:“死得很可惜。你要收集錢毅的遺文,替他編本集子,好好地紀念他?!卑⒂⒄f了聲“謝謝”,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1949年8月,阿英返回天津就任天津軍管會文藝處處長,軍管會撤銷后改任天津市文化局長,后又當選為天津市文聯(lián)主席兼劇協(xié)主席。1958年起,他先后兼任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中國曲藝工作者協(xié)會、中國戲曲改進委員會的常務理事和《民間文學》雜志主編等,還先后在華北文聯(lián)和中國文聯(lián)擔任領導工作,繼續(xù)為中國的文化事業(yè)嘔心瀝血。這位為中國革命文化出生入死、作出不朽業(yè)績的新四軍文藝戰(zhàn)士,50年代中期卻受到審查。文聯(lián)有位了解阿英歷史的領導,親自找到了陳毅副總理申訴。陳毅一聽大為震怒,當場提筆寫了材料,證明阿英歷史上沒有問題。就在這份材料的結(jié)論處,陳毅還特別加了三個很大的驚嘆號。自此,當時文化部的有關領導也就沒再對阿英擅自審查了。但到“文革”時期,阿英又受到了殘酷迫害,直到粉碎“四人幫”反革命集團才得到徹底平反。1977年6月17日,阿英因肺癌逝世,享年77歲。
(編輯 盧天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