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花園,白茫茫一片,宛如一幅靜美的水墨畫。漫賞花園雪景,似覺單調(diào)、沉寂,缺少些盎然生機。轉(zhuǎn)過彎角,我驀然聞到一縷幽幽馨香隨風飄來,如桂似蘭,沁人心脾。
順香而覓,路邊的小土坡居然有一大叢結(jié)香花的落葉灌木。褐色的枝丫沒有葉片,布滿粗粒疙瘩狀的硬繭。一朵朵蓮蓬似的小花蕾綴在光禿禿的枝條上,疏疏朗朗,星星點點。花蕾含苞欲放,淡淡的嫩綠沾著幾片晶瑩的雪花,密簇著十幾枚毛茸茸筒狀的白花冠。靜靜垂懸的花蕾,像倒掛的金鐘,似乎在沉睡,那枝頭已經(jīng)綻出尖尖、嫩嫩的淡青色芽頭了,在風中凜然搖曳。哦,結(jié)香花原來早已在花園默默孕育起粲然的生命亮色了呢!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花園里的寒梅已經(jīng)凋零盡了,即使報春花也未開綻。然而,當我再次經(jīng)過那個小土坡時,發(fā)現(xiàn)那叢綴著花蕾的結(jié)香花居然靜悄悄地綻放了。遠遠望去,黃白一片,潑潑灑灑,團團簇簇。結(jié)香花一枝多杈,玲瓏別致,猶如一大簇絢爛煙花在盛放,潔白、淺黃、鵝黃、金黃,層層灑落?;ㄊ前肭蛐纬蕚銧罹`放,花冠由十幾枚喇叭狀的小花朵密密簇擁組成,可謂“花中花”,而每枚小花朵,優(yōu)雅地綻放四五片嬌嫩的鵝黃色小花瓣,仿佛嬰兒張開粉嘟嘟的小嘴,清新甜美,惹人喜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黃玉般半透明的光澤?;ò晖饷姘┌捉伣z狀的細茸毛,光滑而柔軟,從中伸出兩三絲深紅色花蕊,如同工筆精心勾勒,微微顫動,熠熠生輝,若無邊暗夜里燃燒的篝火。我以為那些雪后倒掛金鐘的花蕾在沉睡,原來是在春夢醞釀中悄然積蓄著盛放的力量。
寒風倏然吹來,便有縷縷馨香從花瓣中漸漸溢出。那是怎樣奇妙的一種馥郁??!先是淡淡的,慢慢變濃,清澈而干凈,似一種甜絲絲的果香。我被濃香包裹,好像醉乎其妙,朦朦朧朧,飄飄欲仙。離遠時,那馨香便淡了,仍然隨風絲絲縷縷追隨我,蝕入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在我的全身悄然穿流滲潛。那種奇妙的感覺,飄悠而澄遠,清爽而怡人。
結(jié)香花在光禿禿、布滿硬繭的灰褐色枝丫上縱情綻放,熱烈而歡快。無綠葉鼓掌,無鳥雀喝彩,唯有陣陣馥郁隨風送來,濃郁而清澄,坦蕩而灑脫,飄逸而溫馨,宛若源自天籟幽然的心音,波動了花園沉眠一冬的寒寂。
詩人屈大均在《以莞香結(jié)贈呂黍字系以詩》中贊嘆:“百年香有膽,生結(jié)一精華。”也許,結(jié)香花的“膽”與其一生的精華就在于它的美妙馨香吧!那種美妙的幽然馨香,持久深沉,穿心透靈,滲透我身上每一粒細胞,仿佛讓我的靈魂洗滌一新。
結(jié)香花的枝條尤其柔韌,所以又稱打結(jié)花。我隨手折彎一枝帶花枝條,輕輕地,生怕折斷,但令我驚詫的是,它居然可以折彎成一個小圓圈,而且沒有折斷。當我解開圈結(jié),那枝條便倏忽一聲蕩開。于是,結(jié)香花隨枝搖曳,宛如身穿黃紗白裙的可愛小仙女,在柔韌的枝條上顫悠悠地晃來蕩去,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白居易在《長恨歌》里詩曰:“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睋?jù)說,秦朝時皇宮內(nèi)有一對熱戀情侶,但女子出身高貴,男子出身貧賤,遭到父母和官員極力反對,他倆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分開。二人在結(jié)香花的枝杈上打了一個圓圓的同心結(jié),一方面表示姻緣的終結(jié),一方面又內(nèi)心期待愛情美夢能夠重圓。也許,這對情侶的纏綿真愛感動了上蒼,第二年,那打過結(jié)的枝條開的花特別繁盛,香味特別濃郁。此事被秦始皇知道,認為有神靈保佑,破例讓這對情侶終成眷屬。自此,真心相愛的情侶一起在結(jié)香樹上打結(jié),可以喜結(jié)連枝,愛情會得到神靈保佑,并且可以快樂幸福直到天荒地老的說法,就在民間流傳了下來。而結(jié)香花也成了寓意執(zhí)著追求、美夢成真的“中國愛情樹”“夢花”等。
也許,正是執(zhí)著的品格,才使結(jié)香花在春夢憧憬中形成了一種極致風韻,鑄就了美麗的生命傳奇。
陽光下,結(jié)香花開得艷麗奔放、震撼人心,那種粲然的生命亮色,動人的盛放力量,美妙的幽然馨香,令我頓生深深敬畏—心中有陽光,夢想會開花。原來,生命的絢爛,就如寒寂孕育春夢的結(jié)香花,在執(zhí)著的追求中盛放驚艷世人的爛漫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