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童年當成一杯茶,彌漫在唇齒間的是粗茶淡飯卻甘之如飴的香甜;假如童年是首歌,那婉轉的牧笛短歌勝過天籟;假若把童年看成一本書,那些閃光的句子,足以溫暖一生。
母親、姐姐和弟弟總是不能理解我對兒時記憶的疏淡,她們講起別人家發(fā)生的故事,我像完全缺席一樣,不記得。童年于我模糊到像被歲月風吹雨打后看不清影像的黑白畫,那份混沌常常讓我心生無盡的懊惱。尤其是小學同學群里,某某提到和我一起怎樣玩耍的情形,我像聽別人講故事一樣,聽得津津有味卻勾不起我一絲記憶。
零零散散的記憶像是太陽升起便隱去的星星一樣,偶爾會在人到中年后失眠的暗夜里跳出來—偶有和母親一起在畜牧場放羊的記憶浮現,可“羊群總共有多少只羊”“是東北細毛羊第幾代”之類的記憶,我卻完全沒印象了。印象最深的是,暑假放羊遇雨時在沒有邊際的草場像受了驚嚇的兔子,毫無方向四處奔跑的樣子;或有秋收時節(jié),和姐姐、弟弟去已經收割過的莊稼地里,用細齒的小耙子挖土豆,撿壟溝里黃豆、綠豆的豆莢或豆粒,抑或玉米粒的情形;或有某堂課上,那位細聲細語的女老師講著講著課,被接話的同學氣得抹著眼淚跑出教室,留下一片得意的哄堂笑聲……
童年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的羽翼也日漸豐滿,豐滿成密不透風的鎧甲,不管是外傷還是內傷,都從痛徹心扉到麻木地失去痛覺。唯有放空一切,與自我靈魂對話的那一刻,才能清醒地撕掉外衣,才能扯出一把把淚,一遍遍洗刷風塵灰垢,然后回歸童年,尋回童心。
文友麗霞姐在退休后一直給女兒看孩子。一次我倆微信語音聊了四十多分鐘,談到帶孫日常時,麗霞姐一句話令我醍醐灌頂,她說:“帶孫固然辛苦,但也給了我們一次重生的機會?!敝厣?,多么美好而幸福的事。榮幸地和我們下一代的下一代一起與童年相逢,這天倫之樂何嘗不是這個世界給予我們此生最豐厚的饋贈呢。
童年是一生最純粹、最美好的時光,不同的時代,不同家庭的孩子,童年的坐標不同,人生的起點也有著千差萬別。我女兒的童年雖比不上那些條件好的家庭,但出生就有彩色電視機看,有環(huán)繞立體聲音響聽兒歌,三周歲就住上了樓房,有自己單獨的房間,買新衣服也不只局限于春節(jié)和兒童節(jié)了,大眾水果甚至熱帶水果也隨時可以吃到,至于學前教育更是我童年想都不敢想的。時代是歷史的烙印,更是童年的記憶。
越近晚年,越懷念童年。童年的我們不戴面具卻勝過盔甲,因為有父母保護;童年的我們沒有胸懷,卻對苦楚有足夠的免疫力,因為我們有犯錯的資本;童年的我們沒有華服霓裳,卻神清氣爽,因為我們繽紛多彩的每一天都閃耀著光芒。
不覺間,我已漸進人生的午后,身體已呈現亞健康狀況,且不時要“泥抹小修”偶有慌張了。然而,無論怎樣無助或失措,我都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不敢老去。每日除了悉心關照自己身體和忙于手頭的工作,耄耋之年老人的日常也成了比生活和工作更值得關注的事。除了失眠少有安靜的我,盡管很難尋到兒時的記憶,但衣食無憂,尚有老母在堂的我很幸福,幸福得像兒時仰望天空的那朵潔白綿軟的云,和風一起,朝看日出、賞暮霞。祈愿童年的光會一直在我心間照耀,暮年也不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