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的大門里面,排著長長的隊伍;幼兒園的大門外面,也排著長長的隊伍。人生處處在排隊,人生一直在排隊。排隊上學,排隊就業(yè),排隊就餐,排隊上廁所,排隊買票,排隊看病,排隊評職稱,排隊提拔重用,排隊退休……現(xiàn)在,我又在幼兒園門口排隊。
幼兒園的大門外面,大多是退休的老爺爺、老奶奶,那面下班了,這面又上班了。人生沒有退休,永遠都在上班的路上。接送孫子的老爺爺、老奶奶們,很多人曾經(jīng)是某領導,他們好像也都活明白了,按照先后順序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排隊。
幼兒園的大門里面,是藏龍臥虎之地,不可小覷,里面完全有可能出現(xiàn)某書記、某主任,比外面的某領導職務還要大的“洋芋”就淹沒在人群里?!笆澜缡俏覀兊?,也是你們的,但是歸根到底是你們的?!蹦銈兪亲鎳幕ǘ洹2皇敲恳欢浠ㄩ_始就是花,不是每一朵花永遠都是花,比如我們這朵花,已經(jīng)凋謝了。
每天接送孫子八次,有人說我們是“八路軍”,想想也對,我們?yōu)榱艘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幼兒園接送孫子,就是我現(xiàn)在的工作任務。人這一輩子,一直是有任務的,各個年齡段的任務是不一樣的。小時候,任務是玩耍;好像沒有玩幾天,就上學了,任務變了,要努力學習,書包一天比一天大,學習任務一天比一天重;好不容易上班了,又是“白+黑”“5+2”“夢+醒”,永遠的朝九晚六,永遠的徒手攀巖,永遠的疲憊不堪;有一天退休了,本以為辛辛苦苦了大半輩子,這下可以高枕無憂躺平了,還是高興得太早了,接送孫子的任務來了。
幼兒園放學的時候,就是廣場舞停止的時候。一群老爺爺、老奶奶送完了孫子,就開始了自己的活動,跳得好看不好看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身體得到了鍛煉,還不耽誤接孫子。
我看見孫子了,孫子也看見我了,他嬉皮笑臉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丶业穆飞?,有若干個商店,大多是賣兒童食品和玩具的。每次經(jīng)過這一段“危險雷區(qū)”,我都要提心吊膽集中精力和孫子斗智斗勇。我發(fā)現(xiàn),孫子懂兵法。
“兵者,詭道也?!薄皩O子兵法”,用之必勝。
孫子首先是匯報成績,在學校怎么唱歌的,怎么畫畫的,怎么講故事的,怎么背唐詩的,怎么做游戲的。最后,孫子特別強調(diào),老師表揚他了,還煞有介事地出示小紅花來證明他說的事情準確無誤。孫子笑瞇瞇地仰著小臉研究我的表情,潛臺詞我知道:老師都獎勵我了,您還不意思意思?您好意思不意思意思?其次是火力偵察:“爺爺,您有錢嗎?”我說“有錢”,正中他下懷;我說“沒錢”,就不誠實了,我一直教導他要做誠實的孩子。他的小嘴嘟起來可以掛一個油瓶子,我實在不忍心傷害他幼小的心靈。再次是如數(shù)家珍地說起好多“好吃的”和“好玩兒的”名字,有好多名稱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啟發(fā)式教學,我佯作愚鈍,啟而不發(fā)。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睂O子最后徑自走進了商店,主動出擊,守株待兔,并以不回家相要挾。
孫子說:“爺爺不好,爺爺小氣鬼!”他先前說,等將來他有錢了,要給我買好多煙酒,還有好多好衣服,包括假牙,現(xiàn)在他改變主意了,統(tǒng)統(tǒng)不買了。孫子曾經(jīng)給我畫過大餅,我知道他是在討我喜歡,哄我高興,但是我還是愛聽。現(xiàn)在他是用激將法,打擊我這顆蒼老的心靈。面對孫子的軟硬兼施,我終究是敗下陣來,不買一點兒東西是不行的,不掉一點兒銀子是不行的。說心里話,不是我小氣,問題是現(xiàn)在的食品質(zhì)量堪憂,孫子還小,吃壞了身體怎么辦?
掐著指頭算,孫子今年小班,明年中班,后年幼兒園就光榮畢業(yè)了。盼望著,盼望著孫子快快長大,長大了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想想,我又害怕他長大,他長得快,我就老得快,有一天孫子長大了,我也就老得沒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