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趙伯伯退休以后,和老伴一起到了成都,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帶孫子身上。幾十年在行政單位摔打磨煉,趙伯伯養(yǎng)成了很好的習(xí)慣:只要是他想干的事,他就一定認真去完成。現(xiàn)在從領(lǐng)導(dǎo)崗位上退下來,他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每天都圍著孩子忙得團團轉(zhuǎn)。每每別人問起他,退休以后在忙什么,趙伯伯會非常自豪地說:帶研究生!
趙伯伯的兒子和兒媳一個在公安局工作,一個在醫(yī)院工作,都是大忙人。有趙伯伯老兩口在,接孩子、送孩子,確實給他們省不少心。不過,趙伯伯和其他老漢不一樣。趙伯伯知道,很多孩子身上的壞脾氣,都是讓爺爺奶奶嬌慣出來的。因此,在孫子面前,趙伯伯經(jīng)常黑起臉,瞪起眼,比當年他在單位上對付那幾個搗蛋的小青年嚴厲多了。
對老爺子這一套,兒子兒媳心里暗暗高興,時不時用一些小恩小惠對他進行鼓勵。
老婆子卻不一樣,經(jīng)常夾槍帶棒罵他官癮大,在家里還不改官僚惡習(xí),哪里像個當爺爺?shù)臉幼樱?/p>
趙伯伯挨了罵,心里卻樂滋滋的。他和老婆子斗智斗勇幾十年,對她那套把戲早已了然于心,遇上好事不潑上幾瓢冷水,她是不會甘心的。老婆子說這樣的話,他就更有底氣,說明她心里很在乎這件事。說不定,他前腳才收拾完孫子,老婆子就在后面捂著嘴巴,偷著美滋滋地笑哩!
正因如此,趙伯伯總是拿捏好時機,對孫子瑞瑞嚴加管教。
作為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孩子,要對他進行教育,機會有的是。這天早上,瑞瑞晚起了幾分鐘。老婆子忍不住催促了瑞瑞幾句,小家伙嘴上沒說什么,卻把手里的一個甜甜圈摔在了桌子上。
嚯,這兔崽子,好大的脾氣!一大早他沖誰發(fā)脾氣呢?這不是赤裸裸的抗議嗎?
早上這件事,趙伯伯看來,瑞瑞至少有三點不對。
第一,奶奶好意提醒,你反倒沖奶奶發(fā)起脾氣來了,怎么能這樣沒教養(yǎng)?第二,明明自己做得不對,還拒絕別人幫助,以后誰還會幫助你?第三,那甜甜圈可是用錢買的,吃的東西,怎么能這樣隨便糟蹋?
要是在往常,趙伯伯肯定會停下來,唬著臉,該批評批評,該講理講理,該道歉道歉,把這件事解決好再出門。但是,早晨不一樣。時間不等人,把教訓(xùn)孫子的事搞完,到學(xué)??隙ㄒt到。去晚了,老師會批評,還可能得請家長,節(jié)外生枝弄出其他麻煩來。去上學(xué)的路上也不能提這事,要是不把道理講透,跟孫子說僵了,反而會影響他一天的情緒。反正,這事不急在這一時上。有些事,秋后算總賬,效果會更好些。
到了下午,老婆子在家里做飯。接瑞瑞的任務(wù)自然就落到了趙伯伯頭上。
學(xué)校門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午后的陽光輕輕地灑落下來,溫柔地摩挲著瑞瑞的頭發(fā)。趙伯伯拉著瑞瑞的手,三繞兩繞,就說到了正題上,要瑞瑞回去給奶奶道歉。
對于沖奶奶發(fā)脾氣,回家給奶奶道歉的問題,趙伯伯直指問題的靶心。瑞瑞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爺孫倆對怎樣處理好這個問題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對摔甜甜圈這件事,瑞瑞顯然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對于趙伯伯來說,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趙伯伯牽著瑞瑞的小手,笑瞇瞇地說:“瑞瑞,你喜歡吃糖嗎?”
“喜歡啊!爺爺,你呢?”
“我們那時候哪有那么多糖吃啊?”
“那你們吃什么糖呢?”
“只有水果糖。紙包的硬糖,1分錢一顆。”
“1分錢,1分錢是多少?”瑞瑞偏著小腦袋。
“你們不是學(xué)過元、角、分嗎?1元等于10角,一角等于10分。你說是多少?”
瑞瑞眨眨眼睛,沒有說話。趙伯伯笑了笑,說:“可是,那時候就是1分錢一顆的糖,爺爺也吃不起?!?/p>
“為啥呢?”
“哈哈,那時候哪有錢呢?”
“咦,你不會用支付寶嗎?”
“啥,傻小子,那時哪來的支付寶?”
“刷卡也行啊,你是不是忘帶卡啦?”
趙伯伯看著一臉稚氣的孩子,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孩子根本就沒有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跟他說什么呢?
趙伯伯轉(zhuǎn)換了個話題,說:“瑞瑞,甜甜圈到底甜不甜?”
“甜呀,不甜怎么叫甜甜圈呢?”
“買甜甜圈,要不要花錢呀?”
“不花錢,人家白送你嗎?”瑞瑞咯咯咯地笑起來。
“對,既然是花錢買的,能不能糟蹋呀?”
“那肯定不行??!”
“對對對,我們從小就得養(yǎng)成好習(xí)慣,不能浪費……”
趙伯伯笑瞇瞇地說著,有了這些鋪墊,下一步對孩子開展教育他心里就有了底。
回到家里,在趙伯伯的引導(dǎo)下,瑞瑞給奶奶道了歉,老婆子高興得不得了。
回過頭來,趙伯伯指著掉在桌子上的甜甜圈,對瑞瑞說:“這個甜甜圈,是你早上摔的吧?”
瑞瑞眨巴著眼睛,點點頭。
“這個能隨便摔嗎?”
“可以??!我的東西,怎么不能摔呢?”瑞瑞看著趙伯伯,一臉的無辜。
“啊,你的東西,就可以隨便摔啦?”
“可以呀,怎么不能摔呢?”瑞瑞拿起甜甜圈,在桌上又摔了一下。
嘿,這孩子!看樣子,剛才和他說的那些話都是對牛彈琴。
趙伯伯瞪大眼睛,提高了嗓門:“瑞瑞,你不是說甜甜圈是甜的嗎?”
“對呀,是甜的?!?/p>
“那,它能隨便摔嗎?”
“嗯?!比鹑鹂戳丝词掷锏奶鹛鹑?,說:“可以摔的!”
說著,他拿起甜甜圈,又在桌子上摔了兩下。
趙伯伯有些不高興了,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大聲吼道:“你再摔一下試試?”
瑞瑞顯然被鎮(zhèn)住了,他低著頭,很委屈的樣子。
“吃的東西能亂摔嗎?”趙伯伯步步緊逼。
“不能?!比鹑鹦÷曊f。
“為什么不能?”
“這……我不知道。”
那個烤得黃里透亮的甜甜圈,上面還有幾粒沒有掉的芝麻,泛著誘人的光澤。這樣的東西,在趙伯伯小時候,別說吃,就連見都沒見過。
時代進步了,日子好過了,孩子沒有把甜甜圈當回事。生氣歸生氣,趙伯伯耐著性子,摸了摸瑞瑞的腦袋,說:“瑞瑞,這是吃的東西,不能亂摔。一方面,吃的東西我們不隨便浪費;另一方面,我們要講衛(wèi)生,入口的東西,弄臟就不能吃了,這多可惜!”
不管怎么生氣,爺爺畢竟是爺爺。幾句話一說,趙伯伯臉上又有了慈祥的笑容。
“可是,這……”孩子可能剛才被嚇著了,顯得猶猶豫豫。
“爺爺,這個……這個不好吃的……”瑞瑞把那個甜甜圈拿過來,小聲嘀咕著。
啥,不好吃就能隨便摔嗎?趙伯伯又用手摸摸瑞瑞的腦袋,俯下身子,把勤儉節(jié)約養(yǎng)成良好習(xí)慣的理論又搬了出來。為了增強說服力,趙伯伯還把他的臉盡可能貼在瑞瑞的耳邊,放慢了語速,試圖把每一個字都灌進瑞瑞的腦袋里去。
瑞瑞眨著眼睛,說:“爺爺,你嘗嘗就知道了!”瑞瑞胖乎乎的小手將甜甜圈遞了過來。
嘿,今天這孩子是怎么啦?趙伯伯接過甜甜圈,放進嘴巴里輕輕一咬,牙齒被硌了一下。
“你的甜甜圈怎么這么硬呢?而且也不甜呀!”趙伯伯瞪大了眼睛,急吼吼地對瑞瑞說。
“這……怎么會是甜的呢?”瑞瑞笑了起來。
“你不是對爺爺說,甜甜圈都是甜的嗎?”
“嗨,這個怎么可能是甜的呢?這明明就是玩具嘛!”瑞瑞說完,開心地笑起來。
趙伯伯擦了擦老花鏡仔細一看,沒錯,這確實就是一個玩具。
趙伯伯有些沮喪,現(xiàn)在這些玩具做得也太逼真了。趙伯伯心中暗暗懊惱:難道這就是代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