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禾所在單位改制之后,裁減了一批職工,他也未能幸免,成了一名失業(yè)人員。林曉禾失去工作沒多久,相處了五六年的女朋友就跟他分手了。這接連而至的打擊,使林曉禾快要崩潰了,一連幾天他都不出家門,整日躺在床上,長吁短嘆。
林曉禾的父母也不知該怎樣勸他,有時來到他跟前,想寬慰他幾句,見他一臉不耐煩,他們就嘆息著走開了。他知道,自己要是一直都是這個精神狀態(tài),不但會毀掉自己,家里人也會跟著受罪。
這天午后,天氣晴好,風輕云淡,林曉禾決定出去溜達溜達,到海邊散散心。于是,他便打起精神,走出了家門。
林曉禾出了家門朝東走,半個時辰就到了海邊。這地方叫星海灣,其時正是退潮時節(jié),一些突兀嶙峋黑黢黢的礁石都裸露出來,海灘上有許多趕海的人,都在埋頭忙碌著。往里走了幾十米,林曉禾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手拿一個小鐵耙子蹲在一塊礁石前扒牡蠣,她的身邊放著一個竹簍子,里面裝著一些海帶、海菜、蛤蜊和牡蠣。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塊低矮的礁石,林曉禾便走過去,在那礁石邊上坐了下來。陣陣海風吹來,感覺非常清涼,卻吹不散心頭的陰云,想到自己現(xiàn)在又失業(yè)又失戀,林曉禾深感惆悵,不禁連連嘆氣。
這個時候,林曉禾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轉(zhuǎn)臉一看,見是那個小姑娘站在那兒打量他。碰到林曉禾的目光,小姑娘就把視線移開了。過了一陣子,她走到林曉禾前面,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連忙走開了。林曉禾覺得這個小姑娘的舉止有點怪怪的,可他也沒在意,只是坐在那兒,默默地瞅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水。
過了十多分鐘,林曉禾見那小姑娘領(lǐng)著一個警察走了過來,那警察上前邊打量著他,邊問:“小伙子,你是自己一人來這里的嗎?”
林曉禾愣了一下,瞅著警察,說道:“是呀,我是自己來的,有啥事嗎?”
“甭緊張,就是隨便了解一下。”警察仍然在打量著他,又問:“你到這兒來做什么呢?”
“就是來散散心,消遣一下?!绷謺院虧M臉疑惑:“警察大哥,你上來就問了我這么多,是有啥事吧?”
警察又詢問林曉禾的家庭住址,林曉禾答過后,他似乎松了一口氣,說:“我是星河灣公安派出所的,剛才這個小姑娘去了我們所里,說她看到一人坐在海邊悶悶不樂、唉聲嘆氣的,看上去不太對勁兒,叫我們過來看一看?!彼艘谎壅驹谂赃叺哪莻€小姑娘,又說:“這一個多月來,她這是第三次找我們,之前她讓我們過來看的那兩個人,經(jīng)過我們了解,有一個確實有輕生想法?!?/p>
聽了警察的話,小姑娘的臉上流露出淺淺的笑意,顯得挺不好意思。林曉禾這才知道,小姑娘是懷疑他有輕生念頭,才把警察給領(lǐng)來了。林曉禾覺得心里暖融融的,這個善良的孩子,就像個小天使一般。林曉禾望著小姑娘,笑了笑:“小朋友,謝謝你的好心啊,我家離這兒不遠,我是來轉(zhuǎn)悠轉(zhuǎn)悠,放心吧?!?/p>
警察離開后,林曉禾便幫小姑娘扒牡蠣。起初小姑娘繃著小臉,顯得有些局促,過了一會兒就和林曉禾有說有笑了。林曉禾邊往她的竹簍里裝牡蠣邊問道:“聽你口音不是本地的,是從外地來的吧?”
小姑娘點點頭:“我是兩年前跟爸爸、媽媽從農(nóng)村老家來到這兒的?!?/p>
林曉禾又問:“你年紀這么小,怎么一個人來這里趕海,你爸爸、媽媽都做啥呢?”
小姑娘咬著嘴唇,皺起眉頭,臉上掠過一絲哀傷,沉默良久,說道:“一年前我爸在這投海自盡了,現(xiàn)在我和媽媽在菜市場租了個攤子賣菜。到跌潮時,我就來趕海,趕到一些海物就拿到市場上去賣。”
這時,海水嘩嘩作響,開始漲潮了,林曉禾跟小姑娘一起往海岸上走。來到岸上,小姑娘望著那一涌一涌的海水,眼角眉梢有一點淡淡的憂郁,說:“我爸投海的前一天,在這里坐了一頭午。現(xiàn)在看見坐在海邊發(fā)呆的人,我就害怕……”她仰起頭望著林曉禾,遲疑一下,認真問道:“叔叔,人為啥不好好活著呢?”
林曉禾張了張嘴,不知該對她說什么,只是沖她笑了笑。
離開星河灣,小姑娘跟林曉禾打了招呼后,便背著竹簍匆匆朝附近的菜市場走去,她那瘦小的背影,在白晃晃的陽光下漸行漸遠。
在回家的路上,林曉禾心里感觸頗多。這小姑娘不僅善良,還那么堅強,跟她相比,自己的生存能力要比她強得多,生活也不似她那樣艱難,自己有什么理由消沉下去?林曉禾捫心自問,心里也生出了幾分慚愧。
孫長樂:作品散見于《時代文學》《北京文學》《讀者文摘》(中文版)《光明日報》《羊城晚報》《新民晚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