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忙完手頭的事,我與母親視頻通話。視頻那端,母親正在照顧外婆,她拿著手機問外婆:“媽,你看這是誰?。俊?/p>
外婆認真地看著手機回答:“是敏娃子(我的小名)哦,是敏娃子啊!”
“外婆,是我,是敏娃子。外婆,您最近怎么樣啊?”看著白發(fā)蒼蒼的外婆,我不爭氣地視線模糊了……
小時候,父母長年在外打工,外婆一手把我?guī)Т?。那時,我最喜歡躺在外婆懷中聽她講故事。外婆的故事很多,簡直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我叫外婆“故事大王”,她笑著說:“哪是什么故事大王喲,這些故事都是小時候聽教書先生講的。”
記憶中,外婆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一邊輕輕搖晃著,一邊講著她聽來的故事。外婆常常說起那些穿著軍裝的英雄,我瞪大眼睛問:“外婆,你見過穿軍裝的英雄嗎?”
外婆瞇著眼笑著說:“沒有,我也只在電視上看見過。”
“那等我長大了,我穿軍裝給你看?!蔽艺J真地說。
“好,那外婆就等著敏娃子穿軍裝的那天!”
2017年8月,我大學畢業(yè)后參軍入伍。當我第一次穿著軍裝站在外婆面前時,她用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軍裝,眼中閃爍著淚光,嘴里念叨著:“真好,真好?!?/p>
2023年7月的一天,外婆突發(fā)腦出血,被緊急送往醫(yī)院。我得知消息,請假回鄉(xiāng)趕到醫(yī)院時,外婆已經(jīng)被推進了手術室。
母親強忍著眼淚安慰我,說外婆堅強了一輩子,這次一定能夠挺過來。我努力平復心情,不在母親面前表現(xiàn)得難過,但淚水仍忍不住地往外鉆。
過了很久,醫(yī)生走出手術室,說手術很成功,但是病人蘇醒還要一段時間,我們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那些日子,我們一家輪流值班,日夜守在醫(yī)院??粗稍诓〈采系耐馄?,我心里滿是擔憂,但為了不讓她擔心,我仍像以往一樣和她說笑。經(jīng)過治療,外婆的病情逐漸穩(wěn)定,但她的記憶力越來越差。再經(jīng)診斷,她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癥。
外婆的世界仿佛被一層迷霧籠罩,許多曾經(jīng)熟悉的人和事都漸漸模糊,甚至消失不見。曾經(jīng),外婆那么精神矍鑠:她會在清晨的陽光中,邊哼著《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邊打掃院子;她會在中午于廚房里忙碌,為一家人準備可口的飯菜;她會在傍晚坐在家門口,望著遠方,等著我放學歸來。那時的外婆,渾身充滿了活力,笑聲常?;厥幵谡麄€屋子里……如今,她卻開始忘記很多事情,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她會迷茫地看著周圍的人,眼神里滿是困惑和不安。
轉(zhuǎn)眼就到了歸隊時間。臨行前,我想讓外婆再看看我穿軍裝的樣子。
當我身著軍裝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時,外婆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看著我,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外婆伸出手,向我招了招手。我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讓她能夠更清楚地看到我。
“敏娃子,你來了?!蓖馄诺穆曇?,微弱卻充滿喜悅。
“外婆,你還認得我???”
外婆看著我身上的軍裝,點了點頭:“記得啊,穿軍裝的就是敏娃子?!?/p>
那一刻,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知道,在外婆的記憶深處,還保留著我穿軍裝的樣子。那身軍裝成了她與我之間的紐帶。無論她忘記多少事情,只要看到這身軍裝,她就能夠認出我。
那天,一家人圍在外婆的病床邊。母親輕輕地為外婆梳理著頭發(fā),溫柔地說著話:“媽,快看,大家都來看您了。”外婆微微側過頭,眼神依然有些迷茫。父親則在一旁輕聲講述著外婆曾經(jīng)的趣事,試圖喚起她的更多回憶。
突然,外婆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看著圍在身邊的親人,嘴角微微上揚。母親趕緊握住外婆的手,激動地說:“媽,您認得我們了?”外婆沒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
外婆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軍裝。我趕緊湊過來,握住她的手,放在軍裝上。外婆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我返回部隊不久,外婆也出院回家休養(yǎng),由母親和姨媽輪流照顧。雖然外婆的記憶力仍在下降,但每當我與母親視頻通話時,她總能一下子就認出我,喊出“敏娃子”來,還叮囑我要上進、要努力。
未來的日子里,我要用行動告訴外婆:我永遠是她的好外孫,是穿軍裝的“敏娃子”。
(作者單位:陸軍第76集團軍某旅)
編輯/李穎
軍嫂202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