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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來電

2024-12-03 00:00:00程馨嬉
南方文學 2024年5期

廣西宜州人,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

北角村金銀花開的時候,我的駐村工作告一段落,回到了區(qū)里。不久又接到調(diào)令,從區(qū)里調(diào)到市直部門。我的駐村工作和原來負責聯(lián)系的幫扶戶(也叫退出戶),移交給了區(qū)里新派來的同志,一個姓林的年輕小伙子。此后我不需要駐到村里、頻繁進入幫扶戶家中,似乎卸下肩上的一副擔子,以為心里會少了一份牽掛。

來市里報到之前,我專門回了一趟北角村,與幫扶聯(lián)系戶見個面,道個別。他們分別是韋忠歌戶、韋用伙戶、韋守強戶、韋繼鋒戶、韋玉平戶、韋炳立戶。5年了,我去他們家比回我區(qū)里的家、比回我父母的家還要多;見到他們的次數(shù),比見到我父母的次數(shù)還要密。用當?shù)氐囊痪湓捳f是,我在他們家里端過的飯碗,碗的邊角都磨出光亮了,板凳都坐玉了,彼此已成為沒有血緣的“老表”,或者說不是親人的“親人”。此次來,只是想看看他們,可他們卻都放下手中的活兒,要去捉雞捉鴨,無論如何要我再端一次飯碗才能走人。

我來駐村的這個地方民風特別好,全村沒有賭博習慣,文化需求氛圍高,駐村時組織過的幾場文藝活動都上了網(wǎng)絡(luò),使得在外地的村民能了解到家鄉(xiāng)變化的面貌,為他們回鄉(xiāng)做建設(shè)搭起聯(lián)系的紐帶。除了勞作外,村里農(nóng)閑時女人們喜歡集中烹制從田里或是小河里撿回來的螺螄給家里男人當下酒菜。男人們則喜歡在家旁菜地里扯上幾顆朝天椒配上鹽蘸、炒點花生米小酌幾杯,大家在北角村“春暖花開”微信群里互相分享工作、生活……

從村里走出村口的過程,幾個聯(lián)系戶主家一直陪在身邊,村委附近的群眾在家的便自動集結(jié)過來送我。有一個叫“小卷毛”的孩子在我剛來駐村時才二歲,現(xiàn)在都快八歲了,他“姨媽姨媽”地叫著跑過來道別。我嘴里輕聲應(yīng)和:我還會再來,我們還會聯(lián)系的。表面上風平浪靜,轉(zhuǎn)過頭,上到車里,臉上涕淚攪動,視線已是一片模糊,車子啟動,后視鏡中“老表”們的身影模糊著遠去。

村部附近妙杰姐家那只零點就開始啼鳴、一天率領(lǐng)一群母雞四處游蕩的公雞,韋用伙家那頭每天昂著頭走過球場的公牛便漸漸消失在夢中。

一天夜里,我從辦公室加班回來,門還沒關(guān)上,手機響了??吹絹黼婏@示是“韋愛春”三個字。接通一聽,是那個熟悉的聲音:“程妹,一切都好吧?”我急忙回道:“好,一切都好,就是有點兒忙,跟在村里一樣忙?!庇謫査骸按航悖隳沁呍趺礃??”春姐說:“大家都忙,除了農(nóng)活,來看我父親老房子的干部一撥一撥的,我還配合鄉(xiāng)府和村委充當講解員?!蹦翘煸诒苯谴宓绖e后,午飯還是吃了,在春姐家里吃的。當年一紙文件,我被派駐北角村,住進北角村村部那棟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修建的二層磚混房。村部位置有點微妙,處在大路岔往一條屯路的夾角落窩處(凹陷處)。四周散落著墳塋,幾百米外才有人居住 。緊鄰的一戶是空房,主家全家外出務(wù)工,只有逢年過節(jié)時回來點個香、燒點紙錢,然后又關(guān)上門走人。紅紅的燭火陪襯著空房還真瘆人。

村部樓房老舊,一樓用作辦公,二樓有兩個小房間,我住其中一間。這兩個小房間背靠背空氣不對流,也沒有室內(nèi)走道和衛(wèi)生間,想要下樓或是洗漱得圍著室外走廊走。散落在村部周圍的墳塋,距離最近的一座只有十多米遠。報到那時剛好清明節(jié)后,目之所及是一片飄舞的白幡。夜里從二樓走廊望出去,那飄舞的白幡仿若臉上濃妝的伶人在幽暗的舞臺晃動水袖,飄忽不定,著實令人毛骨悚然。村部的衛(wèi)生間是在外面的,要想上衛(wèi)生間就得步入黑夜里的室外走廊,對于我這樣一直生活在燈光明亮的街市里的女性確實是個考驗。我雖自己打氣告訴自己這只是小事,然而晚上還真睡不安寧。

駐村第二周某日早上,春姐來村委辦事,那是我駐村后第一次在村委遇見她。當時,我站在村委大門前的小曬坪上,弓起腰用手使勁地把車前擋風玻璃和發(fā)動機蓋上的紙錢薅下來。南方鄉(xiāng)村,給去世的親人送葬,習慣一路拋撒紙錢,沿途經(jīng)過村委,紙錢隨風飄散,村委在落窩處,紙錢便由高及低飛落堆積到車上。春姐看著我,定了定就問道:“小程沒睡好是吧?”剛認識時,她稱我小程。我點點頭。春姐繼續(xù)說:“今天來村委蓋個公章,夜里忙完過來跟你聊一下村里的事,好不好?”我巴不得快點熟悉村里的情況,自然立即邀她過來。當天夜里,春姐抱著一只枕頭就過來了。我在窄窄的宿舍里放平一張椅子折疊床,請春姐躺著。春姐便從村里的風俗、群體、貧富分布、村里想要做哪些事慢慢講來。剛開始幾天,她陪我直到天亮,然后逐步過渡到半夜見我睡著了,悄悄地回去,回到她的“蠶房”。春姐是個“蠶婦”,家里養(yǎng)了好多的蠶,養(yǎng)蠶是北角村村民經(jīng)濟收入的來源之一。哪怕是后面我膽子壯了一些,電閃雷鳴之夜,春姐還是會來陪陪我。我在春姐的陪伴下知道了她不但是“蠶婦”還是英模的后代,她的陪伴使我循序漸進地適應(yīng)了這個陌生的甚至有點恐怖的環(huán)境,慢慢地在北角村扎下了根兒,一扎便是整整5年。

我對電話那頭的春姐說:“春姐,我正想著好久沒聯(lián)系你,你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哎,打電話不光是問個好吧,不是喊我回去吃土雞吧?有什么事就講講?!贝航阏f:“程妹,以前你講過有什么事可以隨時聯(lián)系,今天我不是來講你以前聯(lián)系的那幾戶貧困戶的情況,也不是來講你留在村里的雞苗,更不是來講我們村委建設(shè)和耕作區(qū)那摩橋建設(shè)找贊助的事?!蔽艺f:“那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盡管講,我能幫到的一定幫。”春姐停頓了一下才說道:“拍攝我爸事跡微視頻的人最近下來了,你能繼續(xù)支持我們嗎?比如提供你之前搜集到的資料,還有你寫過的那些記錄(腳本)。”“我還以為什么事呢!這事好辦,沒有問題,我整理好后馬上送去給你。”春姐連說太感謝了,太感謝了。要掛斷電話時春姐突然說:“程妹,我記得你說過會想辦法弄到我母親的照片,還能弄到嗎?”

呵,此事還得從春姐收藏的一扎紅飄帶講起。當年剛到村里開展扶貧工作,要遍訪山區(qū)村里貧困戶。壯語在很多壯族老百姓家庭里是老一輩們唯一的交流語言,對于才來村里落腳的我的確需要有個“引路人”來打通入戶時的語言交流這個障礙。春姐是除村委干部外的“引路人”。村民大白天的大都在田地里忙活刨那一口糧食,也有外出務(wù)工掙那二兩碎銀子的,傍晚后他們才有時間坐下來在家里整上一餐稍正式的晚飯。一天傍晚,我找到春姐,請她帶我去一戶光棍漢貧困戶家,動員危房改造工作。春姐邊應(yīng)和我邊走進屋里,不一會她又出來了,手里還拎了幾條紅帶子。那帶子顏色泛白,已舊!我看了非常不解卻也不便多問。春姐看出我的疑惑,便笑了笑說:“等會我們?nèi)サ哪羌腋鷳糁髡f造房的事是政策照顧的大好事,這家戶主又是光棍,我們拿上這個紅帶子傍身討吉利,我們壯族山鄉(xiāng)這里講究這個。還有,這個紅帶子其實是我爸留下來的,以前我做小姑娘時還用來扎頭發(fā),現(xiàn)在剛好用上了……”春姐似乎陷入一陣子的回憶。后來我才知道春姐的父親叫韋江歌。為了詳細一點了解這位老英雄的光輝事跡,我從有關(guān)資料上查閱到:韋江歌1949年4月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50年至1954年參加康藏高原筑路,先后榮立特等功1次、二等功3次、三等功4次,被評為“一等英?!薄叭珖纺7丁?,5次被評為優(yōu)秀黨員,全國百名英模排行榜第46名。1954年4月,他到北京參加英模大會,受到毛主席的親切接見。1955年服役期滿時,被國防部授予“特等功臣”。復(fù)員回到北角村,他把軍功章鎖到箱底,不向任何人提起這些榮譽。1966年他應(yīng)邀回部隊參加康藏高原“劈山開路先鋒連”命名大會,他的英雄事跡才迅速在社會上流傳開來。而春姐拿在手上的那幾條紅帶子正是他沉甸甸的軍功章上的繩帶。如今軍功章已由韋江歌老英雄的家屬捐獻給政府收藏,唯留下幾條帶子作念想。我駐北角村時,韋江歌老英雄已離開人世。但每有機會與村里的老人聊天時,他們總在不經(jīng)意間向我們年輕的后輩提到韋江歌,表述中簡單的桂柳方言詞匯依然能讓我聽明白這些:他當生產(chǎn)隊的保管員,一干就是10年。10年間,他把集體幾萬斤谷子像金子一樣照看。每到出太陽,就挑出來翻曬。遇到下雨,他總是先收生產(chǎn)隊的糧食,然后才收自己家的……贊頌他“有功不自恃,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的好品德。我于是萌生找相關(guān)部門拍攝一個叫《劈山開路者》的微視頻的想法,通過微視頻讓韋江歌的事跡在青少年中世代傳頌下去。恰好廣西電視臺的李導(dǎo)演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我在村里組織的江歌誕辰100周年活動視頻,便尋到村里。在收集拍攝資料的時候,電視臺有個同志提供一個信息:當年涌入北角村采訪韋江歌拍照的記者中,也給春姐的母親拍了照片,這張照片和她父親的其他資料照片一起保存。如果能找到當年那位記者,興許就能找到她母親的照片。春姐曾說她母親在世時,一張單獨的照片也沒有留下,特別想留一張母親的照片。后來,我因駐村業(yè)務(wù)繁忙,微視頻的拍攝、制作一直處于搜集資料階段。尋找春姐母親照片的下落雖掛在心上,但也沒能繼續(xù)追蹤,如今春姐重新提起了這件事兒。

春姐來電提醒了我:駐村期間沒做完的事兒,不管公事、私事都得繼續(xù)跟進!好在我已搜集到了不少的珍貴資料,按制片組人員需求提供給他們就行了。只是春姐母親的照片還沒找到,我得想辦法繼續(xù)聯(lián)系之前已聯(lián)系過的那些人。年代久遠,想要找到若干年前的某個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找之人年紀已然不會年輕,是否還在人世?我只能想方設(shè)法通過A找到B,再通過B找到C或者通過組織找組織。這個“業(yè)務(wù)”之外的活兒,只能用下班后用休息時間做,只能晚上做。那段時間,每個來電我都關(guān)注。

那天夜里才剛熄燈上床,手機便響了。我剛說:“蘭臺長您好!有消息了是吧……”對方馬上打斷應(yīng)道:“程妹,我是北角老韋,韋繼鋒?!毕掳鄷r我給電視臺蘭臺長打去電話,他沒接,但短信回復(fù)還在開會,會后聯(lián)系。沒想到這都要睡下了,韋繼鋒打進來電話。我急忙道:“繼鋒叔你好你好!又有什么事啦?”韋繼鋒說:“沒啥大事,有點小事就不能找你啦?”我連說:“是的是的,隨時聯(lián)系?!表f繼鋒又說:“我還真有事要找你,你跟林書記講一下,今年‘新農(nóng)合’(新型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我不交了?!边@個韋繼鋒,真夠讓村干部和駐村同志頭疼。去年的“新農(nóng)合”一開始他也不愿意交,直到跟他磨破嘴皮,他才磨磨蹭蹭地交了,是全村最后一戶交的。當初韋繼鋒戶在“致貧原因”那欄填寫的是“因病致貧”,原因是他老婆患慢性病。他在成為我負責的幫扶戶之前就已“名聲”在外,先后換過幾任幫扶聯(lián)系干部。韋繼鋒對外界持有很強的戒備心理,緣于他有個兒子搞網(wǎng)絡(luò)詐騙蹲過班房,兒媳婦也跑了。前幾任幫扶干部上門填手冊問詢的一些收入數(shù)據(jù),他一概說不知道。問到兒子給他寄錢沒有,他就使勁搖頭。若要估算填收入,他就不簽字。實在一定要報收入,不報就沒辦法辦低保,他才擠出幾個百位數(shù)的收入數(shù)據(jù)。幾任幫扶聯(lián)系干部都沒辦法與他打交道,都說他這塊骨頭夠難啃了。待到我駐村時,韋繼鋒這戶就轉(zhuǎn)到我名下。初次入戶,他不太待見我,也就應(yīng)付式地回答幾句。我看了幫扶手冊內(nèi)容,了解到他有個孫子,比我兒子大兩歲,就把這個細節(jié)記下來。一個周末,我?guī)鹤酉锣l(xiāng),兒子拿著自己喜歡的書和拼圖,送給韋繼鋒的孫子。在韋繼鋒家里,看著兩個男孩一起開心地玩拼圖,我坐在旁邊什么也不說;韋繼鋒進進出出,一下子說要煮幾個紅薯給我,一下子又說不知道城里人吃不吃紅薯。后來我再登門填收入,韋繼鋒竟然就配合了。我心里想著往事,電話那頭韋繼鋒還在絮絮叨叨。他說:“今年我是肯定不交了,去年我交了那么多,沒生過一場大病,沒吃過一顆藥,白白地交了……”我打斷他:“可別這么講,有些話是講不得的。你沒病是因為你交了‘新農(nóng)合’,病魔曉得后就不纏上你了。”韋繼鋒說:“我一大把年紀了,都不信這個,你年紀輕輕的還信!”我說:“有些事是講不清道不明的,你把‘新農(nóng)合’交了吧,錢也不多。北角村去年冬天不靠天、不靠地、不死賴政府出錢,自籌自建的耕作區(qū)‘那摩橋’你可是出大力的呀,沒見你怕過哪點。大伙齊心協(xié)力搞自建,鄉(xiāng)政府來人實地看了后都主動幫申請支持了一萬元修橋經(jīng)費。這個‘新農(nóng)合’才交幾多錢咧,你就抵死博賴沒交,沒交相當于沒給我面子唄,也是沒給林書記面子了。人家剛來接我的工作,你就不交‘新農(nóng)合’,讓人家怎么想?。 蹦X海中不禁想起“那摩橋”修建時的情景:北角村兩個耕作區(qū)中間隔有一條小河,往來收割及肥料運輸要繞很遠的一座橋,為了提高生產(chǎn)效率,北角村村民計劃自籌經(jīng)費就近在村莊邊一座寬0.8米、長7.2米的老石條橋位置重建一座橋。南方冬天枯水季才方便修建橋梁。然而南方冬天里那刺入肌肉侵入骨髓的冷感,讓你無所適從,只想跺腳。修橋倒模當天上午,天空飄雨,曠野全是撒歡的風刺拉拉吹啊吹!人們把臉都躲在圍巾后只露出兩只眼睛。韋繼鋒、韋愛春等人披著雨衣在前頭拉著水泥攪拌機,暴露在空氣中的手掌都青紫了,后邊又有好多人頂著機子前進。大伙推的推頂?shù)捻斀K于把水泥攪拌機擺到橋邊。隊長在橋上扎鋼筋籠,他邊扎籠邊告訴我,新橋通過重型農(nóng)用車沒問題,可以滿足群眾耕作收割需求。為了趕活路為了前途,拼命做事,大伙兒中午也沒停工,婦女陸續(xù)擔來便餐,就在野地里席地就餐。大鐵鍋煮的飯有很多鍋巴,嚼起來嘎嘣脆還有點米甜味。七十多戶人家出薪出力,終于把橋給建成了。韋繼鋒那頭還在支支吾吾,我就一直支棱著耳朵聽,也沒聽清楚他后邊要說的。好一會,韋繼鋒才掛了電話。我想,他今年應(yīng)該還是會把“新農(nóng)合”交了的。手機叮咚一聲,蘭臺長復(fù)信:有消息會及時通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攝制組進村的緣故,這段時間鄉(xiāng)親們約好了似的,相繼給我打來電話,其中有幫扶聯(lián)系戶、“五保戶”,還有其他農(nóng)戶、村里的山歌隊,都是夜里打來電話。這些“老表”只有在白天的勞作忙完之后才有時間嘮嗑。當年駐村,除非任務(wù)很緊急,一般的工作布置會不在白天開,都是安排在晚飯后球場集中開,白天村民們都要干農(nóng)活糊口。那時村委用廣播大喇叭喊話,同時村干部還拿一面大鑼來敲,隨著鑼聲,各家各戶就有一個代表陸續(xù)地從家里出來慢慢會集到球場。有些沒吃完飯的還扛個碗來,有些拖個小孩來,有些人田里農(nóng)活才忙完回家路上直奔過來開會。我則有過剛洗完頭,濕答答地披頭散發(fā)來,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白毛巾,像陜北老農(nóng)頭上綁的那種。所以這個時段他們的來電總不外乎跟我分享村里的新情況新事物,比如村委管事的人換了,韋江歌故居已被認定為黨員教育基地,北角的妹崽終于嫁出去了。北角村有個傳統(tǒng),村里的女人是不外嫁的,基本上都是招婿上門。我剛?cè)ヱv村時,就被村里因婚嫁關(guān)系對家里親人的稱呼搞昏了頭。誰是奶奶誰是婆婆若不是真知道這邊情況的,你真的以為奶奶是男主人的媽媽,實則不然,有可能就是女主人的媽媽。總而言之,只要你了解清楚這家是男人上門的,那么在稱呼上你把女方的家人按男方家人輩分稱呼才對。這次能讓村里女兒外嫁的人看來不簡單,微信群分享不過癮還要電話直打到我這里八卦才行。

那段時間,夜里與北角村群眾通話,竟成為我生活中的一個內(nèi)容。我也想知道脫貧后的村子有什么變化,當然也可能是一個特定時間段內(nèi)心寄托的需求。所以,有時候連續(xù)幾天沒有他們的電話,我會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便主動打去電話??墒琼f家和一戶,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當年韋家和一戶屬于“危改”(危房改造)戶,可他一直拖延,不配合“危改”。他的原幫扶干部沒有辦法就向鄉(xiāng)里申請,請求援助。鄉(xiāng)里為此專門到北角村開了一個“韋家和戶危房改造攻堅會”,轟動北角。

韋家和這人很沉默,你問他話,半天沒個回應(yīng),你以為他不會回應(yīng)了,他又遠遠丟來一句,他平時在村里很木訥,來往走動關(guān)系好的人基本沒有。村里人都說,要講什么事找他家達妮(韋家和的女兒),找他講不通(無法溝通)。所以,為了他家的危改,我和村委干部友寬、妙杰、陸萍幾人分兵明暗兩路推進工作。明面上聯(lián)系他在廣州某公司打工的女兒,要求她請假回來商量家里危改事宜;暗地里去了解韋家和這樣一個木訥的人,如此抵觸危改的底氣是從哪里來的?還真給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有外村人給韋家和出主意要求提高危改房補償標準,不給就不危改。正要找時間約他詳談,五月暴雨襲來,洪水猛漲,半天時間北角村村委辦公室就被泡在水里。村委辦公室被淹了,韋家和那個危房也被淹了,北角村成了水泡區(qū)。我們朝韋家和家一路狂奔而去,幫助他把家里一樣都舍不得扔的東西,全部轉(zhuǎn)移出來。韋家和嚅動著嘴,半天才擠出幾個字:“那幾個都沒來幫我?!彼v的“那幾個”就是起哄他提高危房改造補助金的外村人。等把他安頓好后,我再一次聯(lián)系上他女兒。接下來的日子,為他的新家重新選址,找相關(guān)部門測繪新址圖件,協(xié)調(diào)用地規(guī)劃,終于把新房建了起來。

周五深夜,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天幕,強光之后雷聲炸響,雨瞬間傾盆而下。悶熱的夏夜本就令人難以入眠。我入睡前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拼命地自我催眠、數(shù)羊,好不容易才躺迷糊了一下——只是迷糊,盹都算不上,這夏天的雨就來了。雨嘩嘩地下著,蹦跶地打在窗臺防盜網(wǎng)頂上篷布上,發(fā)出刺耳的“嗒嗒嗒嗒”聲。撐了撐蒙眬的雙眼,用手揉揉腦袋,提神,才確定這雨的確不?。⊥蝗蛔⑵饋?,屁股一挪兩手一撐,把身體九十度轉(zhuǎn)方向兩腳就吊下床邊了,摸摸索索在地板上找拖鞋。我想起來,外陽臺上曬了一竿子的衣服,若沒有及時收進屋里,有可能又被雨打濕了。想到這,動作幅度更大一些。此時,我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閃了閃信息的提醒,只是這閃出來的光太微弱,如夏日里那落零的螢火蟲,撲閃撲閃瞬間就找不著蹤影。雨聲嘩嘩,沒有消停的意思,我急匆匆收著衣物,待到一股腦抱回這些衣物拋到沙發(fā)上,順著也把自己塞進沙發(fā)隨即擺成個“大”字,才發(fā)現(xiàn)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濕,黏膩無比。緊張之后的消停令人一下子就松懈,此刻我一點兒不想挪動,莫名地生出一些情緒。難道我在牽掛他們?想起這段時間以來村民們給我打來的電話。應(yīng)該不會!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有所期盼,突然就惆悵了。

雨,還在下,只是雨聲小了點。

我終于從沙發(fā)上起身,慢慢挪回房間。床頭的手機屏又閃起來,手機沒有聲音,而這亮光此時終于刺入我的眼睛。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是個陌生號碼。鬼使神差竟然就接了,電話接通,對方說:“程妹你好!”我說:“您是哪位?”對方說:“我,我是韋家和,你聽得出咩?”原來是“老頑固”韋家和。我說打你幾次電話都打不通呢。韋家和說換號碼了,又說韋繼鋒克(去世)了,你曉得嗎???!我急忙問道:“什么時候克的?”韋家和說,三天前的晚上克的,突發(fā)疾病還未送到醫(yī)院就克了。我想起三天前的中午,韋繼鋒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話語含糊不清,我聽不明白,以為他喝多了,就嗯啊哦好一番應(yīng)付,也許那時他就已經(jīng)發(fā)病。自己接電話時卻還在心里有小小的不耐煩,可沒承想這竟成了最后的一次通話!

雨已經(jīng)停了,韋家和的話清晰地從話筒的那邊傳過來。他講過幾天他在家中為孫子舉辦滿月酒,請我一定要去。我說:“應(yīng)該是外孫吧?”韋家和立即糾正她,北角村沒有外孫,只有孫子,之所以這么晚打你電話是因為要照看孫子。另外,韋家和還說村里縣道過境路段全部修好了,小車進村很方便,很多人家有了小車。路燈還有農(nóng)民建房越來越漂亮。村里文藝隊的活動也豐富,老人們端個凳子在球場就可以看表演。他不再搭理那幾個挑唆是非之人,他女兒也不在千里之外務(wù)工了,而是回到本地發(fā)展種桑養(yǎng)蠶事業(yè)。

我答應(yīng)他:“行,我一定去?!毙南脒@次去北角的時候,一定把尋到的春姐母親的照片裝框好帶給她。還要帶上兒子新買的幾本書,送給韋繼鋒的孫子……

(編輯 吳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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