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小年的晚上,游蕩的人們紛紛歸了巢,唯有文昌里的粉店還門庭若市。被大家稱為粉哥、粉嫂的老板夫婦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最后的客人打著飽嗝離開了,粉店終于安靜了下來。這時,虛掩的玻璃門被緩緩推開,一個穿著灰棉襖的女人站在門邊,臉上露出難為情的微笑,后面跟著十歲左右的女孩和男孩,他們拽著她的衣擺不撒手。
“吃粉嗎?”粉嫂看著女人那磨損的微微卷起的領口,上前招呼著。
“肉絲粉……一碗……可以嗎?”女人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穿著嶄新棉服的孩子睫毛顫動地望著粉嫂。
“可以的,來,請這邊坐。”粉嫂一邊朝丈夫喊著,“肉絲粉一碗!”一邊領他們來到靠空調的六號桌坐好。
聽到喊聲的粉哥,應聲走到廚房,嫻熟地抓起保鮮筐里的一團盤好的粉,又抓了半團,將它們放進濃稠乳白的骨頭湯里,撒上肉絲和作料。
一大碗香味四溢的粉端了過來,姐弟倆立即刺溜刺溜地“嗍”了起來。
“絲絲滑滑,真好吃?。 钡艿苷f。
“媽媽吃!”姐姐端起碗夾著粉,送到媽媽口中。
吃完粉付了十塊錢,女人帶著孩子說謝謝,粉嫂夫婦祝福他們春節(jié)大吉大利!
一晃一年過去了,轉眼又到了農歷小年,夜深了,一個穿著灰棉襖的女人牽著穿校服的兩個孩子走了進來。
老板娘看著女人那磨損的領口,便想起去年的情景。
“肉絲粉一碗……可以嗎?”女人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
“可以的,來,請這邊坐。”粉嫂喊,“肉絲粉一碗!”將他們帶到去年坐的那張六號桌。
粉嫂來到丈夫身邊,輕聲說道:“干脆給他們每人來一碗?!?/p>
“他們看上去并不富裕,我們這樣做,只會讓人感到為難,結賬是付一碗的錢,還是付三碗的錢呢?”粉哥說完,抓起一份半的粉下了鍋。
香霧彌漫的一大碗粉端上了桌,孩子們邊吃邊說:“真鮮??!好吃……”“要是每年都能來這里吃就好了……”“媽媽吃!”弟弟夾著粉,讓媽媽吃。
吃完了粉,付了錢。女人帶著孩子說謝謝,粉夫婦祝福他們過年好!
不知不覺,粉店又迎來了小年夜,從粉夫婦瞥一眼墻上的鐘開始,他們就有點心不在焉。過了一下,他們就在六號桌擺放好留座牌,然后把黑板上寫的肉絲粉價格抹掉,重新寫上十元,因為肉絲粉已經漲到了十二元。
店里客人都走了,但粉夫婦依然在等著三個人的到來。他們終于來了,穿著沒變,只是姐弟倆長高了許多。
“歡迎光臨?!狈凵┬χ锨叭?。
“肉絲粉兩碗……可以嗎?”女人依然低聲問道。
“可以的,來,請這邊坐。”粉嫂喊,“肉絲粉兩碗!”將他們領到六號桌,順手將桌上那塊留座牌收了起來。
粉哥大聲應道,把三碗粉的分量放進了鍋里。
熱騰騰的兩大碗粉端過來了,那辣辣的骨香直往鼻孔里鉆,這次,姐姐要了一只空碗,她要勻出粉給媽媽吃。
三個人開心地吃完了粉,然后那位母親說道:“你們知道的,為了給爸爸治病,借了許多錢??上€是走了,為了還債,這些年一直省吃儉用,讓你們受苦了。”
孩子異口同聲地說:“媽媽辛苦了。”
粉夫婦在旁邊靜靜地凝神聽著。
“大寶,小寶,媽媽要向你們宣布一個好消息,從今天開始,我們不欠債了。”
“啊,這是真的嗎?媽媽!”
“是真的,我要謝謝寶貝,是你們用柔弱的肩膀包攬了家務活,學習又不用媽媽操心,媽媽才能去努力賺錢?!?/p>
姐姐說:“太好了,我也告訴媽媽一個好消息,我寫的作文獲獎了。”
“寶貝太棒了,那作文寫了什么呢?”
“寫自從爸爸走了以后,我們相依為命,媽媽獨自撐起了這個家;寫過年了,媽媽為了讓我們吃到肉,又要省錢還債,不得已,勇敢地說出只買一碗粉;寫老板好心,每次給的粉又多又好吃;還寫了弟弟長大后的打算,他要開粉店,要賺好多錢,讓媽媽過上幸福的生活……”
結完賬,致謝,母親帶著孩子走出了店門。
新的小年夜又到了,十點一過,六號桌又擺上了留座牌,可是,他們沒來。
一年又一年,粉夫婦和六號桌默默地等待著。店內重新裝修,桌子、椅子都換了,可唯獨六號桌沒換,三個人吃一碗粉的故事自然也是盡人皆知。
時光匆匆,臘八才過,又到了小年夜。
十點一過,六號桌又擺上了留座牌,十點半了,估計老板和六號桌又是空等。就在這時,穿搭考究的一男一女手拉著手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抱歉,沒空位了。”粉嫂臉帶歉意地說道。話音未落,一位身穿羊絨大衣的女人走了進來,站在青年人中間。此時,店里的客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碗肉絲粉……可以嗎?”女人微笑地看著粉嫂。粉嫂又驚又喜,轉頭和丈夫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這時,女人說道,他們是多年前共吃一碗粉的顧客,粉店的仁愛寬厚,讓他們念念不忘。如今女兒成了人民教師,兒子也在籌備開一家粉店。今天特意從老家趕過來拜訪,就是想重溫肉絲粉的美味。
粉夫婦邊聽邊點頭,粉嫂激動地說:“可以的,來,請這邊坐,六號桌,三碗肉絲粉。”
粉哥拉長聲音應道:“好咧—三碗肉絲粉—”
這時,粉店里顯得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