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動漫《紫羅蘭永恒花園》改編自日本作家曉佳奈的同名小說，是一部備受好評的作品。針對該動漫的女主角薇爾莉特·伊芙加登，擬從馬克思主義美學的視角對其進行分析。薇爾莉特·伊芙加登在勞動的過程中逐步理解了愛的含義，治愈了戰(zhàn)爭帶來的創(chuàng)傷，這一過程展現(xiàn)了勞動與解放的馬克思主義美學特質。

［關 鍵 詞］ 馬克思主義美學；《紫羅蘭永恒花園》；《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異化勞動；薇爾莉特·伊芙加登

動漫《紫羅蘭永恒花園》由石立太一、藤田春香等人執(zhí)導，自2018年起陸續(xù)推出了一部TV版和兩部劇場版，受到了“御宅族”亞文化群體的熱烈追捧。在學術界，盡管一些學者就該動漫的翻譯進行了一些討論，但仍然存在對其哲學內涵進行深入研究的空缺。本文擬從馬克思主義美學的角度出發(fā)，以《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觀點為基礎，闡發(fā)動漫中薇爾莉特·伊芙加登的美學特質。

一、薇爾莉特成長的三個階段

本文將薇爾莉特的成長過程依次分為異化、勞動和解放三個階段。

異化階段對應的是《紫羅蘭永恒花園》TV版的第一集和第二集，是薇爾莉特首次出現(xiàn)在觀眾面前的階段。在該階段，薇爾莉特難以適應戰(zhàn)后的生活，一出院就急著去找自己的監(jiān)護人基爾伯特，當她得知戰(zhàn)爭結束，自己沒了用武之地，竟說道：“請拋棄我?！痹诨鶢柌氐暮糜鸦艚鹚沟泥]政公司，薇爾莉特目睹了代筆人嘉德麗雅為委托人傳達愛意的工作，嘉德麗雅的工作令薇爾莉特產生了通過代筆來理解愛的含義的想法，便向霍金斯提出調到代筆部門的請求。但薇爾莉特被調到代筆部門后，由于寫信內容生硬，屢遭投訴。于是薇爾莉特接受了同事的提議，參加了代筆人培訓班，并進入了勞動階段。

勞動階段對應的是TV版的第三集到第九集，是薇爾莉特逐漸擺脫異化的階段。在該階段，薇爾莉特通過參加代筆人培訓班，獲得了勞動能力。盡管薇爾莉特在學習過程中遇到了一些挑戰(zhàn)，但在培訓班上，她首次成功傳達了他人的真摯情感。薇爾莉特完成培訓之后，先后為演員、公主、學者、劇作家等人代筆，她通過與人們的交往，了解了他們的經歷與情感，并開始直面自我，反思自己在戰(zhàn)爭期間犯下的罪行。盡管薇爾莉特在反思過程中一度身心崩潰并幾欲輕生，但她最終決定繼續(xù)生活，借代筆工作修復他人因戰(zhàn)爭導致的隔閡，同時治愈自身的戰(zhàn)爭創(chuàng)傷。薇爾莉特在勞動中不斷成長，為之后其進入解放階段奠定了基礎。

解放階段對應的是TV版的第十集到第十四集以及《紫羅蘭永恒花園劇場版》，是薇爾莉特通過勞動成就自我、徹底脫離異化狀態(tài)的階段。在TV版的第十集到第十四集中，薇爾莉特替病重的母親和重傷的士兵代筆寫信，面對他人的生死，思考了活著的意義，堅定了繼續(xù)做代筆人的抉擇。之后，薇爾莉特又作為文秘人員參加了鄰國和平條約簽署儀式，在前往鄰國的途中，她挫敗了戰(zhàn)爭支持者針對簽署儀式發(fā)起的恐怖襲擊，展現(xiàn)出了維護和平的堅定意志，贏得了此前一直將她視為工具的迪特福利特的尊重。在作為大結局的《紫羅蘭永恒花園劇場版》中，薇爾莉特發(fā)現(xiàn)了一封筆跡類似于基爾伯特的信，并通過這封信找到了基爾伯特。在該片高潮部分，薇爾莉特與基爾伯特的重逢標志著她突破了異化、獲得了解放。

二、薇爾莉特的異化狀態(tài)

通過上文對薇爾莉特成長階段的分析可以看出，薇爾莉特是以異化的狀態(tài)登場的。黑格爾、馬克思、馬爾庫塞等哲人都對異化進行過論述，盡管他們的理論語境各有不同，但他們對異化的理解卻很接近，都認為異化是主體被其產物所支配。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闡發(fā)了異化勞動的四重規(guī)定。

異化勞動的第一個規(guī)定是勞動者與勞動成果的異化，這一規(guī)定的特征是：“勞動的這種現(xiàn)實化表現(xiàn)為工人的非現(xiàn)實化，對象化表現(xiàn)為對象的喪失和被對象奴役?！保?］47薇爾莉特在戰(zhàn)爭中進行的異化勞動是導致其非現(xiàn)實化的重要原因。在戰(zhàn)爭期間，薇爾莉特在軍中參加戰(zhàn)斗，這樣的異化勞動的結果是死亡與毀滅，而非創(chuàng)造與發(fā)展。因此，薇爾莉特越是參加戰(zhàn)斗，就越深地陷入非現(xiàn)實化之中。

異化勞動的第二個規(guī)定是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的異化，這一規(guī)定是異化勞動的第一個規(guī)定的結果。這一規(guī)定的特征是：“勞動作為一種與他相異的東西不依賴于他而在他之外存在，并成為同他對立的獨立力量。”［1］48例如在第一集，薇爾莉特出院后，霍金斯要她選一個毛絨玩具作為出院禮物，她最終挑選了小狗毛絨玩具。當霍金斯問薇爾莉特選擇的原因時，她竟然表示原因是自己是“基爾伯特的狗”。這表明薇爾莉特在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1］50，她之所以認為自己是“基爾伯特的狗”，正是因為她被自己的勞動過程所支配。

異化勞動的第三個規(guī)定是勞動者與其類本質的異化，這一規(guī)定是導致勞動者與其勞動過程異化的另一原因，其特征是：“工人之所以會接受被強制的勞動，是因為他們要維持自己的肉體性的存活?！保?］此時的薇爾莉特由于與自身類本質的異化，只能把作戰(zhàn)作為自己的謀生手段，甚至自認為是戰(zhàn)爭道具，單向度地接受參加戰(zhàn)斗這一強制性的勞動。例如在動漫開場，當薇爾莉特得知戰(zhàn)爭已經結束時，竟然認為既然戰(zhàn)爭結束了，就應該把自己“處理掉”。因為薇爾莉特被卷入戰(zhàn)爭并非其個人意愿，她如果不參加戰(zhàn)斗，軍方就會拋棄她。

異化勞動的第四個規(guī)定是勞動者與勞動者之間的異化，這一規(guī)定是前三個規(guī)定的結果。馬克思指出：“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保?］54在動漫中，薇爾莉特的這一異化狀態(tài)主要體現(xiàn)為其與身邊人的疏離。馬克思認為這一異化具有這樣的特征：“每個人都按照他自己作為工人所具有的那種尺度和關系來觀察他人。”［1］55薇爾莉特亦然，例如她剛入職郵政公司時，頻繁使用“長官”“了解”等軍事用語，稱打字機為“武器”。這些軍事用語的使用，說明薇爾莉特是從他人對于自身的有用性出發(fā)來對待公司的同事和自己的客戶的。

三、薇爾莉特對異化狀態(tài)的突破

薇爾莉特這一角色的美學核心在于通過勞動突破異化狀態(tài)。馬克思認為，要想從總體上突破異化，只能通過共產主義運動變革社會制度。盡管動漫的劇情并未指向變革社會制度，但馬克思在闡發(fā)共產主義運動的總體性時，也強調了個體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保?］422共產主義的實現(xiàn)離不開具體的個人的解放。

薇爾莉特的解放始于其獲得勞動能力。馬克思指出：“人對自身的關系只有通過他對他人的關系，才成為對他來說是對象性的、現(xiàn)實的關系?！保?］56這說明勞動是社會化的，沒有原子化的勞動?！皾M足于人的生活的第一需要是勞動，馬克思把人的存在把握為有意識的自為的生命活動，人的有意識的自為的生命活動首先展開為現(xiàn)實的物質生產活動。”［4］獲得勞動能力是薇爾莉特與現(xiàn)實接軌的契機，其正是通過參加代筆人培訓獲得勞動能力才逐漸突破異化狀態(tài)的。

薇爾莉特從事代筆工作是其突破異化的開端。在異化階段，薇爾莉特的主體性尚未完善，例如在動漫的第八集，她看中了一個胸針，覺得它很美，卻難以用言語表達，只得問道：“和少佐的眼睛一樣的顏色，看到這個的時候，浮現(xiàn)的這種感覺，該稱作什么呢？”這說明薇爾莉特雖然意識到了美，但是缺乏表達美的能力。馬克思指出：“對于沒有音樂感的耳朵來說，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1］83薇爾莉特之所以無法表達美，正是因為她無法通過勞動來自我確證，她的本質力量此時尚未“作為一種主體能力自為地存在著”［1］84。薇爾莉特就算感受到了美，也無法表達這一感受，只能將之粗淺地比作“少佐的眼睛”。所以，薇爾莉特要想了解自己正處于異化狀態(tài)，要想突破其束縛，完善自己的主體性，就要回到日常生活中，通過勞動來突破異化。

在勞動階段，薇爾莉特參加了代筆人培訓班，通過與老師和學生的互動，逐漸獲得了勞動能力，開啟了完善主體意識的歷程。薇爾莉特的這一歷程開始之后，由原來的盲從轉向了自覺的勞動，開始通過進行代筆寫信與人們進行交流。薇爾莉特在郵政公司中建立了屬于自己的人際關系，意識到了自己活著的意義，并在代筆寫信的勞動過程中確證了自己的主體性。

最后是薇爾莉特的解放階段。解放階段始于TV版的第十集，一直延續(xù)到《紫羅蘭永恒花園劇場版》中與基爾伯特的重逢。馬克思認為，突破了異化勞動的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1］81。在之前的勞動階段中，薇爾莉特已經完成了從工具到勞動者的轉變，在勞動中獲得了自己的全面性，在超越了之前的異化狀態(tài)。影片末尾，薇爾莉特寫給基爾伯特的最后一封信集中體現(xiàn)了其美學張力，這封信是薇爾莉特對自己從異化到解放的人生總結。信的內容如下：

致親愛的基爾伯特少佐，請原諒我突然冒犯了您，這將是我為您寫的最后一封信。我現(xiàn)在還活著，還能想起某個人，都是托您的福。我非常感謝您能收留我。非常感謝您教我讀書，教會我識字和各種其他的事。感謝您為我買了胸針，感謝您一直，一直都陪在我身邊，萬分感謝，感謝您的那句“我愛你”。少佐您對我的愛，成為引導我活下去的路標，而且自從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是愛，就一直都想對您說“我愛你”。少佐，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真的非常感謝您。

信件的第一到第三句話“致親愛的基爾伯特少佐……非常感謝您能收留我”，點明了薇爾莉特寫這封信時面臨的境遇的同時，也表達了她對基爾伯特的養(yǎng)育之恩。信中的“還能想起某個人”，表明薇爾莉特突破了勞動者及其類本質的異化。通過勞動，薇爾莉特突破了這一異化狀態(tài)，在代筆的過程中了解他人的感受，豐富了原本匱乏的感覺，逐漸學會了自我表達，獲得了關心他人的能力，因此能夠“想起某個人”。

第四、第五句話“非常感謝您教我讀書……感謝您的那句‘我愛你’”，薇爾莉特通過列舉基爾伯特關愛自己的具體行動，肯定了基爾伯特對自己的關愛與教育，并表達了自己對于基爾伯特的愛。薇爾莉特提到自己非常感激基爾伯特教自己做各種事情，說明她突破了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的異化。在之前的異化階段，薇爾莉特被迫走上戰(zhàn)場，無法自己決定自己該做的事情。而戰(zhàn)爭結束后，薇爾莉特出于其自身的意愿決定從事代筆工作，不再受到強迫。正是因為基爾伯特的這些教導，才能讓她有機會選擇在戰(zhàn)后從事代筆工作。其中反復強調的“感謝您”，正是薇爾莉特突破勞動中與勞動過程的異化的深刻體現(xiàn)。

在第六句話“少佐您對我的愛……就一直都想對您說‘我愛你’”中，薇爾莉特給出了這封信的核心：表達對基爾伯特的愛與感恩。薇爾莉特對基爾伯特的關愛的回應表明其突破了勞動者與勞動成果的異化。薇爾莉特寫這封信，目的是為了表達自己對基爾伯特對感激之情和愛意，字里行間流露著自己的真情。這封信作為薇爾莉特的勞動成果，被她和基爾伯特所認同，體現(xiàn)了薇爾莉特的本質力量，與過去異化階段的勞動成果，即戰(zhàn)爭和苦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最后一句話“少佐，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真的非常感謝您”，呼應了開篇，薇爾莉特通過再次對基爾伯特表示感謝，強調基爾伯特在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性。薇爾莉特在信中反復強調對基爾伯特的感激之情是其突破勞動者與勞動者的異化的重要體現(xiàn)。馬克思認為：“只有當對象對人來說成為人的對象或者說成為對象性的人的時候，人才不致在自己的對象中喪失自身。”［1］83在異化階段，薇爾莉特在自己的對象中喪失了自身，遮蔽了自己與基爾伯特的真實關系，將兩人的關系誤解為上下級關系。在學會寫信后，薇爾莉特的勞動得到了同事和委托人的肯定，她成了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通過寫信這一勞動，薇爾莉特逐漸理解了基爾伯特的關愛，不再將其視為上級，而是充滿了感激之情，由此突破了勞動者與勞動者的異化。

四、結束語

動漫中的薇爾莉特·伊芙加登通過從事代筆工作逐漸脫離了異化狀態(tài)，從殺人機器蛻變成了一個勞動者，奪回了自己的主體性，完成了從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的飛躍，體現(xiàn)了深刻的人道主義內涵?！案杏X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才更深刻地感覺它?！保?］286對于流行文化，我們不應采取置而不論的否定態(tài)度，而應在理解它的基礎上展開理論對話。從馬克思主義美學的角度對薇爾莉特·伊芙加登這一角色的美學特質進行解讀，不僅利于研究《紫羅蘭永恒花園》這部動漫作品的美學內涵，也有利于把馬克思主義美學應用于流行文化作品的闡釋中，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主導地位。

參考文獻：

［1］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2］張雙利.重思馬克思的市民社會理論［J］.學術月刊，2020（9）：15-27.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4］張都愛.回到對象性去重識美學問題：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美學意義［J］.理論探索，2015（6）：31-36.

［5］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作者單位：1.延安大學

2.成都錦城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