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4日,名為“ 重訪珠峰(Everest Revisited)1924-2024”的攝影展覽,在英國倫敦夏洛特路的英國阿爾卑斯山俱樂部開展,這是紀念1924年英國珠峰探險隊(喬治·馬洛里和桑迪·歐文在探險中失蹤)100周年,英國阿爾卑斯山俱樂部舉辦的系列活動之一。
除了名為“1924·珠峰”的攝影展覽,還在6月11日晚間的特別活動舉行了關(guān)于1924年探險的新片首映式。這部名為《1924-2024·重訪珠峰》的電影使用了大量歷史鏡頭,以及對珠峰學(xué)者和登山者的采訪,重溫1924年的珠峰故事。
在《珠峰背后》(Behind Everest——Ruth Mallory’s Story)圖書分享會上,凱瑟琳·麥金尼斯(筆名凱特·尼科爾森)通過20 年的研究將露絲·馬洛里(喬治·馬洛里的妻子)的生平匯集在著作中,她揭示了露絲和喬治婚姻背后的真實故事以及露絲持續(xù)與子女攀巖,最終成為英國首個全女性攀巖俱樂部“頂峰俱樂部”的創(chuàng)始成員。這本書超越了珠峰和1924年的限制,讓讀者深入了解了馬洛里一家的真實故事。通過露絲的鏡頭探討婚姻的復(fù)雜性、早期女性登山者的精神,以及歷史事件對個人生活的持久影響。這是一部將個人敘事和歷史敘事交織在一起的非虛構(gòu)杰作,邀請讀者攀登人類經(jīng)驗和復(fù)原力的高峰。
《Mountains of the Mind》(《念念遠山》)一書的作者羅伯特·麥克法蘭也用了足足一章的篇幅在他的著作中探討馬洛里對于珠峰的執(zhí)念,“那些攀登上高山絕頂?shù)娜?,一半是因為他們愛上了自己,另一半是他們愛上了自我消殞?!蓖瑯樱瑠W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也在《人類的群星閃耀時》將馬洛里與南極探險先驅(qū)斯科特相提并論,英國舉國上下陷入沉痛的哀悼之中,“在誰心中有你的路,毫無疑問地,很多人知道在拉丁文版《詩篇》中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這句話的拉丁文比英文更出名,也被更多基督教徒熟悉。如果一定要以我們的語言說出來,那就是:他已決心向上走?!贝笾鹘淘谑ケ说么蠼烫玫鸟R洛里和歐文追思會引用《圣經(jīng)》經(jīng)文開場白,喪鐘鳴響標志著英國珠峰探險活動的暫時終結(jié),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最卓越的登山家。
作為凡人挑戰(zhàn)者的馬洛里死去,作為精神豐碑的馬洛里被封為珠峰圣人。“因為山在那里”是一個被后來登山者們?yōu)E用的詩意或者禪意的回答。作家王曉波也喜歡這個答案:“因為里面包含著幽默感——明明是自己想要登山,偏說是山在那里使他心里癢癢。除此之外,我還喜歡這位登山家干的事,沒來由地往懸崖上爬。它會導(dǎo)致肌肉疼痛,還要冒摔出腦子的危險,所以一般人盡量避免爬山。用熱力學(xué)的角度來看,這是個反熵的現(xiàn)象,所發(fā)趨害避利肯定反熵?!?/p>
馬洛里似是而非的回答有一種潛臺詞。登頂珠峰本來就沒有任何的實用性價值,那是一種信仰激情或虛榮想象。也許在弗蘭西斯·楊哈斯本的《珠穆朗瑪峰·1926》中可以尋找到答案:“珠峰是世界上所有力量的象征。征服它就是用人類精神與之進行較量??梢韵胂蟪鏊某晒o攀登伙伴帶來的興奮,為英格蘭贏得榮耀。這將讓全世界矚目,為他帶來名氣,使他產(chǎn)生一種經(jīng)久不衰的滿足感,使他的生活變得富有意義……或許,他不能確切地表達這一切,但他心中一定植根著‘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在轉(zhuǎn)身退下和從容倒下這兩種選擇中,后者對馬洛里可能更容易些,而前者帶來的莫大痛苦會令他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登山者和藝術(shù)家無法承受?!?/p>
人類學(xué)作家韋迪·戴維斯在他的著作中曾經(jīng)分享過一個小故事: 某夜,他在馬來西亞沙撈越的熱帶雨林深處考察,當?shù)卦∶癫孔宓那蹰L指著明月問道:聽說你們國家花了很多錢,把人送到那上面去,挖到了多少黃金?老酋長似乎對這樣瘋狂的行動感到不可思議,因而相信雨林外的人有神性,不得不另眼相看……偉大的目標常常有某種空洞性,而空洞性有時候就是神圣性的另一種面貌。
1924年珠峰馬歐之謎,成為登山史上最大的謎題,與之相關(guān)的圖書和影視作品在100 年間不斷出現(xiàn)。韋德·戴維斯的《靜謐的榮光》(Into TheSilence) 想表達的人性可能更精準還原;Peter 和Leni Gillman 夫婦撰寫的《最狂野的夢》(The WildestDream)觸及人類彼此的了解和成長的苦痛,但是更多時候提及的是登山內(nèi)在的身體感知和情緒波動。而暢銷書作家杰弗里·阿切爾以這段傳奇歷史作為非虛構(gòu)寫作的背景,《光榮道路》(Paths of Glory)以“原諒我花了這么長時間才發(fā)現(xiàn),你比我的生命還重要”這樣的副標題瞬間秒殺讀者。
《The Epic of Mount Everest》(珠穆朗瑪峰史詩,1924年,88分鐘)于2014年首次由英國BFI 國家檔案館修復(fù)并發(fā)布。素材由1924年珠峰探險官方記錄攝影師約翰·諾埃爾上尉用經(jīng)過特殊改裝的相機在極其惡劣的條件下拍攝,捕捉到驚人美景和重大歷史意義的圖像。
如果我們拋開大英帝國在上世紀20~30年代對于珠峰首登的病態(tài)般的迷戀不談,馬洛里和歐文在珠峰的努力是古典登山探險時代的最終告白——阿爾卑斯登山時代終結(jié),喜馬拉雅探索的前奏。在他們所處的時代,除了博物學(xué)家、地理學(xué)家的工作外,登山這項毫無實際產(chǎn)出、成本不菲的活動,主要是貴族奢侈運動。深層次的驅(qū)動是以英國皇家地理學(xué)會和英國阿爾卑斯登山俱樂部為首的英國政客,以首登珠峰的形式向在大競爭時代的對手——沙俄帝國宣揚勢力范圍。
馬洛里探索珠峰后的26年,1950年至1964年被稱為喜馬拉雅登山黃金時代,攀登的渴望從歐洲傳到亞洲,世界格局發(fā)生巨大變化,第三世界國家自主意識覺醒,印度、尼泊爾和中國都希望給各自國家?guī)硎澜缧钥隙?。中國也在一夜之間,由于痛感自己落后并受到新中國朝氣的鼓舞,科學(xué)家和登山者一起進行大量集體主義精神的探險。
時至今日,登山成為一項個人化的運動,究其動機,因為“山在那里”依然是所有時代最標準的回答。馬洛里已經(jīng)告訴我們,不是為了吃喝和賺錢才活著,我們賺錢是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登山的動力來自內(nèi)心。
內(nèi)心什么地方?這個問題如同喜馬拉雅山一樣巨大。
在2024年馬洛里和歐文失蹤100年后,發(fā)現(xiàn)歐文的部分骸骨,讓20世紀世界登山史上最大的未解之謎,繼續(xù)成為21世紀的巨大謎團。這就是登山神秘主義代表的未知,它給我們帶來的是世俗化之前的珠峰本來面目。
波蘭登山家沃伊切赫·庫蒂卡曾說,登山是一種復(fù)雜而獨特的生活方式,將運動、藝術(shù)和神秘主義元素交織在一起。成功或失敗取決于巨大靈感的潮起潮落。
檢測支配這種能量的單一規(guī)則是困難的——它像跳舞的沖動一樣生起和消失,并像生命本身的現(xiàn)象一樣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