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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里的樂章

2024-11-05 00:00李梅
涼山文學(xué) 2024年3期

久違的甘霖終于灑落在干涸的家鄉(xiāng),如同一曲天籟之音,激蕩起全家人的喜悅之情。我們迫不及待地奔出屋外,盡情欣賞這場久別重逢的春雨。它如詩如畫,悠然降臨,不急不躁地滋潤著大地,帶走了數(shù)月來盤踞在我們頭頂?shù)目釤幔瑸槲覀冞@座小城帶來了絲絲清涼,也帶來了生命的滋養(yǎng)和希望。

滴滴答答的雨聲,仿佛輕輕轉(zhuǎn)動著的時針,將我的思緒牽回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那是一個海拔近三千米的彝家寨子,少年的我,站在屋檐下,眺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和綿綿細(xì)雨,心中歡呼雀躍。因為我知道,這將是一個充滿歡樂與愜意的美好日子。怎能不讓人心生歡喜呢?呼朋喚友,我們在雨中盡情奔跑嬉戲;撐著破舊的雨傘,穿著拖鞋,感受雨水沖刷腳丫的清涼與愜意……而最重要的,這是一個可以暫別勞作,享受悠閑時光的日子。它如同彝族年和火把節(jié)一樣,充滿了莊重與喜慶,成為了我們心中的一個盛大“節(jié)日”。

對于那些日復(fù)一日、辛勤勞作的莊稼人來說,一個雨天就如同上天的恩賜。他們平日里起早貪黑,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個小時,一年能有七百三十天。然而,雨天卻給了他們一個難得的休憩機(jī)會。這一天,除了必要的農(nóng)事活動外,大部分農(nóng)人都可以放下手中的活計,享受一個短暫的悠閑時光。

你看啊,鄰居們一個接一個地來串門了。我家的火塘里火苗跳躍,四周堆滿了洋芋,仿佛早已為他們的到來做好了精心準(zhǔn)備。有的洋芋半生不熟,有的已經(jīng)散發(fā)出誘人的烤香味。大家圍坐在火塘四周,饞嘴的小伙子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洋芋,拍拍土灰,隨便刮兩下皮,便張開大嘴吃了起來;聒噪的婦女們則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家常;掉了牙的阿普阿瑪也起身回到自己的床邊,把那些平時舍不得吃的瓜果糖全拿了出來。我們小孩子穿梭在大人們中間,一會兒拿塊糖,一會兒要個洋芋,嘰嘰喳喳地聊著屬于我們自己的話題。大家聊著笑著,笑聲飄蕩出去,又引來了經(jīng)過房前屋后的老鄉(xiāng)。此時,歡樂的氛圍又將迎來另一番景象……

在這樣的“節(jié)日”里,無論你走到哪一戶人家,都會有人熱情地招待你。運(yùn)氣好的話,還可能品嘗到平時很少吃到的蘋果、香蕉等水果。這對于八十年代的大山孩子來說,無疑是一種難得的奢侈享受。而那天,菜肴也會比平時更加豐盛,家家戶戶都會傾盡心力烹飪美味佳肴。其中,臘豬腳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人們只有在這樣的特殊時刻,才會舍得花時間燉煮。而那些更為勤快的家庭,則會趁機(jī)制作石磨豆花,這是一項既費(fèi)時又費(fèi)力的任務(wù),但結(jié)果總是令人心滿意足。在我所認(rèn)識的彝族朋友中,幾乎沒有人不喜歡豆花的。對他們來說,做一頓美味的豆花來招待客人,無疑是一種極高的禮遇。在我家,豆花也是一道備受鐘愛的佳肴。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我的父親常說:“有了這美味的豆花,誰還想吃肉呢?”

每當(dāng)黃豆豐收的季節(jié)來臨,我的母親便會精心挑選金黃飽滿的上等豆子,小心翼翼地儲藏起來。等到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她會提前將黃豆浸泡好,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裝進(jìn)石磨的磨眼里,確保磨出的豆?jié){細(xì)膩順滑。接著,她會一圈又一圈地推著笨重的石磨,耐心地磨出豆?jié){。磨好的豆?jié){還需用紗布仔細(xì)過濾掉渣子,再用中小火慢慢燒開。這一過程需要精準(zhǔn)控制火候和時間,同時還要注意適量加入石膏粉,以確保豆花能夠充分凝固。最后,用簸箕輕輕按壓豆花,使其更加細(xì)嫩爽滑、有韌勁。

每一步都馬虎不得,這不僅僅是一道美味的佳肴,更是女主人手藝精湛的象征。當(dāng)豆花制作完成后,鄰里之間便會互相分享這份美味。雨天里,山路濕滑難行,但我總是樂此不疲地穿梭于各家各戶之間,為鄰居們送去新鮮的豆花。每當(dāng)我大聲喊著“送豆花來咯!”時,女主人總會興奮地迎出來,雖然嘴里念叨著“辛辛苦苦推的那么點,自己吃了就算了,怎么又送過來了……”但語氣中卻透露出無盡的喜悅。而我也因此倍感神氣,仿佛自己成了傳遞快樂與美味的使者。

遙遠(yuǎn)的記憶再一次讓我熱淚盈眶!記憶里那些慈祥可親的老人們大多數(shù)已融入大地懷抱之中,而那些陪我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們,也各自散落在世界的遙遠(yuǎn)角落!此時此刻,我不禁想象著,他們頭頂?shù)哪瞧炜帐欠褚舱轮@樣一場雨?這場雨是否也勾起了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某些回憶?

那屬于我的鄉(xiāng)間熱鬧,我會永遠(yuǎn)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