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著名教育家歐內(nèi)斯特·鮑伊爾先生回憶,幾年前的一個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在心中默默數(shù)數(shù)。不過他不是數(shù)羊,而是把他的所有老師數(shù)了一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有三四個老師改變了他的生活。他就在追問:是什么使這些教師真正稱得上“偉大”?最后鮑伊爾得出結(jié)論——關(guān)鍵在于他們的言傳身教。他們使自己的知識與學生聯(lián)系起來,營造一種主動的學習氛圍。他們是光明磊落、誠信可靠的人。他們教的不僅是知識,還有自己。
教育教學產(chǎn)生的深刻影響,許多時候不僅來源于教師的知識、技能,更重要的是教師本身的榜樣作用,教師的范本意義——教育的本質(zhì)就在于教師以生命為范本成全生命。盧梭在《愛彌兒》一書中則對教師提出了這樣的要求:“為了造就一個人,教師本人就應當是做父親的或者是更有教養(yǎng)的人?!苯處熓菍W生心靈生活、精神生命的鏡照。許多學生都在不知不覺間“翻譯”并部分地復制教師的生命形象。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師,必有其徒。美國著名教育家布魯納認為:“教師不僅是知識的傳播者,而且是模范……教師也是教育過程中最直接的有象征意義的人物,是學生可以視為榜樣并拿來與自己作比較的人。”羅曼·羅蘭的名著《約翰·克利斯朵夫》中有一段意味深長的話:“一個人對于別人的影響,決非靠語言來完成,而是靠精神來完成的。有一種人能夠用目光、舉止和清明的心境,在周圍散布出一種恬靜的、令人欣慰的氣氛……這是心靈對心靈的力量,感受施與的雙方往往都不知道。”教師常常就是通過這樣的無聲的語言、日常化的教學方式,在學生的精神生活與思維方式上,打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學生們在若干年以后,對于當年教師講述的知識也許忘得一干二凈,但他們依然清晰地記住了教師對于知識的熱情,對于學生的情感。吳非老師在《致青年教師》中談到,不能讓學生認為我們不認真。多年來,他習慣提著書包進教室,也許是受老先生們的影響。他的書包里放著全部可能利用的書和講稿,還有《新華字典》,因為有不少字他不認識。學生問他某個字的聲調(diào)時,他會說:“我沒有把握,我查一下吧?!苯處熞彩菍W習者。在學習上,教師首先要鄭重其事,學生才有可能養(yǎng)成學習的好習慣。教師若整天苦口婆心地宣講要認真學習的道理,學生們不但無法感受到,而且還反以為教師啰唆、嘮叨,讓人煩不勝煩。而吳非先生則是以其自身的學習態(tài)度與方法作為鮮活生動的注解,不事聲張,不費口舌,學生們就會心為之動,思為之動,行為之動。教育家馬卡連柯則在《兒童教育講座》中對教師的“身教”作用闡述得更為明白到位:“你們自身的行為是在教育上具有決定意義的。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在和孩子談話的時候,或教導孩子、吩咐孩子的時候,才執(zhí)行了教育孩子的工作。其實在你們生活的每一瞬間,都在教養(yǎng)著他們,甚至當你們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你們穿什么樣的衣服,怎樣跟別人談話,怎樣談論其他的人,你們怎樣表示歡欣與不快,怎樣對待朋友和仇敵,怎樣笑,怎樣讀報……所有這些,對孩子們都有著很大的意義。你們的態(tài)度神色上的些許變化,孩子們都能感覺到。你們思想上的一切轉(zhuǎn)變,無形之中都能影響到孩子,不過你們沒有注意到罷了?!?/p>
多年以后,我們一個班的學生總無法忘懷上初三時的數(shù)學老師楊炳威先生。同學們相聚談論最多的、話題最集中的都是楊老師當時怎樣對待我們。教我們初三時,楊老師五十多歲了,但他顯得硬朗健康。他有兩大特色:一是待人誠懇。他當教師幾十年來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不管在什么時候遇到學生,都會主動響亮地熱情與學生打招呼。二是說話朗暢。他一講起課來,精氣神十足,一句一句氣韻充沛,聲音洪亮而不刺耳,不嘈雜。每節(jié)課每句話,他都仿佛用全身心在演繹著。上數(shù)學課時,沒有人打瞌睡,也沒有人走神、開小差。因為每個人的耳邊都充滿了楊老師的清晰流暢而明亮的聲音。每個人都感覺到楊老師正在注視自己,正與自己交流,每個人都感覺到楊老師的真誠、期待與用心。我們經(jīng)常看他一進教室,一開口說話,自然而然地,活力就被激發(fā)了,什么疲乏、厭倦都被驅(qū)之殆盡。就連其他班級的調(diào)皮學生一見到他,都變得恭敬有禮。實際上,許多同學滿懷崇敬地憶念他時,沒有人在談論楊老師教了我們什么幾何定理,什么代數(shù)概念,什么解題技巧……幾乎所有的人都想起楊老師的真摯與關(guān)愛。
課堂教學是生命與生命的相遇,正所謂用智慧培育智慧,用人性點亮人性,用善良培植善良,用生命啟發(fā)生命。教育學就是人學,而人學則必須通過向“人”(心中的榜樣)來學習。也就是說,教學不僅是教“學”,更是教“人”。同樣,教師不僅是以“學”來教,更是以“人”來教。福建著名特級教師陳日亮就提出,“我即語文”,即教師以自身的人格修養(yǎng)、文化修為、思想風骨、學識才情作為一種范本意義,作為熏陶感染學生的內(nèi)在源泉。北京著名的特級教師華應龍指出,“我就是數(shù)學”,他就是以自己的文化底蘊、生命體驗、智慧理解行走于課堂教學之間,學生們在潛移默化中自然而然獲得提升與發(fā)展……正如張齊華老師在《好課是從心靈深處流淌出來的》一文中說的:“一堂成功的好課,往往不是教師教學技藝與技巧的簡單疊加和拼湊,而是其多年學識、功底、經(jīng)驗、技巧、智慧、個性乃至人生閱歷等在特定教育情境下的一種自然勃發(fā)與流淌?!睆倪@個意義上講,教師就是課程,而且教師是最深刻、最具有影響力的課程。
從學生角度而言,在學校不但要學“為學”,還要學“做人”。“做人”的學習,很大程度上是受教師不知不覺的言傳身教的影響。梁漱溟先生提出,人感人的人教育,從有活力的人來感發(fā)旁人的活力。斯滕伯格發(fā)現(xiàn),成功智力的第三大障礙是缺少榜樣,具有成功智力的人一生中常常有一個或幾個對他極具影響的人,幫助他充分發(fā)揮潛力。這告訴我們,幫助學生和自己確立行動的榜樣要比簡單的知識傳授與道德宣講更重要。在課堂觀察時,我們要關(guān)注教師的范本意義何在:教師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否體現(xiàn)出積極的教育意義?教師在人文素養(yǎng)、教育素養(yǎng)、學科素養(yǎng)等方面是否堪稱學生的表率?……
教育教學的意義很大程度上是由教師的精神氣象來創(chuàng)生的:教師的人格取向感染著學生精神生活的走向,教師的心靈狀態(tài)影響著學生對于人生的姿態(tài),教師的內(nèi)涵修養(yǎng)轉(zhuǎn)化為滋潤著學生的未來生活的美好營養(yǎng)。教育即生命的成全,而“成”人必以“人”成。教育的神圣使命與崇高的境界,就是以教師的生命作為學生成長的范本。
(作者單位:福建省莆田市教師進修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