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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慈悲

2024-10-31 00:00:00吳國華
陽光 2024年10期

“莫慈道名字叫得好,但要是遲到就名不副實啰?!庇浀媚鞘莿偵铣踔械臅r候老師曾這么說過。

興許老師是隨口一說,可他聽到后覺得老師講得對,爸媽為什么非給自己叫這么個名字呢?是有出處還是有希冀呢?不至于像村里阿貓阿狗或七斤八斤那種隨便喊出來的吧?得找個機會問問。

這想法悶他肚里有幾天了,實在憋得心里發(fā)慌。他想干脆今天提前回家問父母搞清楚。

剛拐彎到家門口,碰巧遇到父親從地里鋤草回來。他頭戴著那頂黑不溜秋的草帽,肩扛著一把鋤頭正往家走。莫慈道放慢了腳步,等父親靠近身邊才喊了一聲說:“大大,俺名字是怎么叫來的?”

父親被莫慈道愣頭愣腦的一句問話弄得半天沒反應,他左手握著肩上那鋤頭把子,右手抹抹額頭上的汗珠子,站在原地發(fā)愣了一會兒工夫才笑著說:“怎么突然問起名字來了呢?俺不講清楚,去問你娘吧?!?/p>

母親正把曬在門口竹杠上的被子收在懷里往回抱,見他背個書包回來就隨口問他說:“今天放學早嘛!”

“今天少上一節(jié)課,老師讓我們早點回來,搞清楚自己名字的由來寫篇說明文。”莫慈道腦袋瓜子就是好用,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撒謊。

“你的名字哪有說道呢。若不是你出世比預產期遲了一個多星期,哪喊你‘遲到’呢。好在你大大多長個心眼,特意請個老先生替你把名字看了看。那老先生說‘遲到’這名字叫得還算好,但兩個字要改。后來換成了現(xiàn)在用的兩個字,沒別的門道?!蹦赣H抱著被子邊往屋里走邊說。

接著母親又從房間里拿出一張紙條子遞給他,說這張紙條子是老先生給的,讓保管好。

莫慈道從母親手中接過那張紙條并打開看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讀書修身事,不可一日無。

苦盡甘來時,平生沒后悔。

莫慈道看看不是什么警句便將它折好塞進了書包,母親站在旁邊看著不放心,又囑咐說:“收好,別弄掉了。”

見母親神情嚴肅,話又說得那么真切,就一邊沖母親做鬼臉一邊笑著說:“放心吧!丟不了?!?/p>

原來自己的名字和村里叫阿貓阿狗或七斤八斤的是一回事,只是請了老先生換了兩個字。不然,更掃興。

莫慈道心里很不爽,連日來沒困到一個囫圇覺,整個人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軟塌塌的。他哪想到曾讀過一點書的父母竟然不如村里那些文盲,他們好歹對子女還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念想,可……唉,不去想了??磥硪胂癯抢锶四菢由睿竿改缚隙ㄊ遣恍械?,只有靠自己憑本事考學校,除此沒別的指望。

從此,一心想考走的他上課做小動作和走神的現(xiàn)象沒了,凝神聆聽老師講課多了,課間休息三五個聚一起調侃扯淡也沒了,連他一貫好說話和好動的毛病都改了,莫慈道的變化確實很大。

慶幸的是他開竅還不算遲,好歹中考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他一心想要考走,至于能上什么樣的學校、學什么專業(yè)就聽天由命吧。

莫慈道中考成績下來不算最好,但足夠中專錄取分數(shù)線的。說他名字好的老師卻叫他上高中,上中專可惜了??筛改刚f能考上就很好了,不能異想天開。

那時村里蓋新房的幾乎都是在外搞建筑的人,所以覺得填建校不會差,他就稀里糊涂地被建筑學校錄取。后來就曉得自己學的是工業(yè)與民用建筑專業(yè)。至于這專業(yè)具體做什么事,好像不重要。

其實,那時考上中??伤懔瞬坏?,不是哪個隨便能考上的。說實話,能考走的都是學習好的,用當下時髦的話說就是“學霸”。

到了學校莫慈道才知道自己是全班年齡最小的,而最大的大他十三歲,已是孩子他爸。全班三十八個同學有下放知青、回鄉(xiāng)知青、現(xiàn)役軍人、民辦教師、代課教師,據說還有當過大隊書記、生產隊長、小隊會計的,真是五花八門,簡直是小江湖。他覺得分到這種班里倒霉呢。

其實,這個班是定向委培生班。根據校方規(guī)定要在本屆生源中挑選三個尖子生,既當學生又當輔導員,再加上班主任共四個人,然后分工每人負責一個組。那么多定向委培生的課程沒辦法完全跟得上趟。說實話,莫慈道作為其中被挑選的三個尖子生之一應該感到幸運才是呢。

一個禮拜后他就感覺他們班不一般,什么學生會、黨小組等組織都有本班同學榮列,不僅如此,學校開展的各項工作和活動,也都能看到班里同學的身影。不知不覺中他有點喜歡這個班級了。

可班級的整體成績還是不行,期中考試有七八個人只考了幾十分,真不清楚當初怎么考進來的。據說第一次摸底考試,他們班的成績是年級倒數(shù)第一,而莫慈道本人卻考個全年級第一。為此,班主任有喜有愁,并專門找莫慈道說:“一花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你說是不是?”

“是的?!彼硬缯f。

“你要替我想想辦法,怎么把他們的成績搞上去哦!”班主任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盡力吧。”對視中莫慈道主動避開班主任的視線,他感覺到班主任那雙眼睛逼人的壓力。

他這邊剛向班主任表過態(tài),那邊班里一幫同學就擁進他的寢室,那長得高大粗壯、說話大大咧咧的勞動委員,也就是曾做過生產隊長的鐘德懷同學在放開嗓門喊:“一、二、三?!彪S后那幫同學異口同聲喊出:“慈道、慈道,要開‘小灶’!”

莫慈道也被逗樂了,他笑著說:“開什么小灶不小灶的,共同學唄!”

“快幫幫我們吧。”鐘委員說。

“好的,好的?!蹦鹊雷焐洗饝?,心里卻突然想起另一個人,好像每次看到鐘德懷都要想到那個人,這個人叫鐘玉紅。

興許姓鐘的關系,他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對鐘德懷有好感、有另眼相待的感覺。那感覺給人很舒服。

鐘玉紅是誰?莫慈道干嗎要想到她呢?

鐘玉紅是莫慈道的女同學,說白了就是他心儀的紅顏知己。其實,他倆未約會過,彼此之間僅有過一次眼睛的對視。但僅有的那么一次機會,他看到了鐘玉紅胸脯的起伏,臉頰的緋紅;鐘玉紅也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渴望,共同感受著彼此蟄伏的心潮……

那次對視該感謝學校組織觀看的電影《世上只有媽媽好》。那次他倆的電影票是連號,眾目睽睽之下順理成章地坐在了一起。

那場電影他倆都沒好好看,中間也沒說話,他倆眼睛盯著銀幕很認真,可注意力卻都集中在余光里。散場的時候,兩人起身,“不經意”的眼光碰撞在一起,又好像在問對方:“這么快就完了?”

那一刻,他倆飛速解讀著彼此同樣的眼神,他倆好像都醉了,竟然異口同聲地說:“這電影拍得太短了!”

其實,人生的機緣巧合,有一次就足夠了。何況他們的對視不僅僅只是眼神,還有彼此心靈的碰撞,少男少女的鐘情與懷春……

鐘玉紅在莫慈道外出求學之前,邀請閨蜜一同去了莫慈道的家。在自家門口見到鐘玉紅的那一刻,莫慈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短暫的尷尬與冷場還是鐘玉紅解的圍,她含著笑意說:“不歡迎我們嗎?”

“說哪里去了?怎么可能呢。哪請得到啊!”此刻,莫慈道如夢方醒,趕緊接茬說。

雙方氣氛隨即變得輕松和活躍起來。一番暢談之后,莫慈道知道鐘玉紅馬上要在她爸爸單位上班。他們聊了一段時間后,莫慈道才想起叫媽媽燒菜做午飯,但被鐘玉紅阻止了。

“是嫌土灶柴鍋還是嫌我媽燒得不好吃?”莫慈道邊看著她倆邊笑著說。

“柴鍋燒的飯菜特別香特別好吃,許多人想吃還吃不上呢!我也很喜歡,只是還有事情,留著改日吧!”鐘玉紅說。

莫慈道沒再三挽留,但日后回想起來他卻很后悔。

每到食堂吃飯的時候莫慈道就要犯愁,他口袋里就剩下一張有“工農兵”形象的現(xiàn)鈔。也就是說后面三個月的日子要靠這張現(xiàn)鈔去打發(fā),真夠緊的??砂嗬锲@個時候在開展捐款活動,同學們幾乎都捐的兩塊,他很猶豫但還是捐了。說實話,入學以來他幾乎餐餐啃大饃,從沒買過一碟葷菜。同學們每個月的伙食費也是五塊至八塊不等,可他每個月平均起來卻不到三塊五。

家窮沒辦法,他家為他上學已經背不少債了,況且他妹妹上學也要用錢,所以他不愿再向父母張口伸手,不忍心看父母太累,為他兄妹倆駝彎了腰。

他悄悄在餐廳找人少的地方坐下來,他不喜歡面食卻每頓要啃三個饅頭,外加一碗不花錢、偶爾有幾片榨菜或蛋花的清湯??涩F(xiàn)在手頭只剩下八塊錢,每個月均攤不到三塊,所以每餐只能節(jié)省一個饅頭,再增加一碗不要錢的湯水??赏碜粤暬貙嬍姨稍诖采虾?,那肚子便開始咕咕叫,真餓得沒法子睡,只好下床弄碗開水,放點鹽倒點醬油,再用勺子輕輕地攪拌攪拌就喝水充饑。做這種事他跟做賊似的,生怕被同學看見笑話??傻较掳胍挂鸫矁扇?,吵醒同學是常態(tài)。同學經常開玩笑說“人小尿不??!”,還有逗他問“是不是小尿壺破了?”云云。

鐘德懷知道莫慈道是老鄉(xiāng),但同鄉(xiāng)不同村,也知道他小自己十二三歲,跟自己妹妹同齡。鐘德懷一直把莫慈道當成小弟弟看的,對他格外留心。當聽到同學說他“人小尿不小”的時候,鐘德懷就覺得不對勁,私下就多關注莫慈道,可惜盯了一段時間沒看出有什么門道,于是他就想找機會去他寢室瞧瞧。

只是鐘德懷一直小忙沒得空,最后還是利用衛(wèi)生大檢查的機會去了他的寢室??吹侥鹊罆罃[的那瓶醬油和緊挨著的那小包鹽,鐘德懷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鐘玉紅接到哥哥鐘德懷第一封來信很開心,當時她上班的一些手續(xù)還沒辦好,正好閑在家里,可拆開信封沒看一會兒,她那喜悅的笑臉變得凝重起來,她爸見狀就問:“怎么啦?”“哥哥說班里有個同學家里窮,沒辦法就天天晚上用開水、鹽和醬油泡湯充饑。他想幫幫那同學,叫我給他匯點錢過去?!辩娪窦t告訴父親說。

“哦。農村孩子是不容易?!彼赣H邊說邊從兜里掏出一小疊鈔票,然后從中抽出三張遞給她說:“趕快給哥哥匯過去?!?/p>

“爸,不用給,我有?!辩娪窦t用雙手推開父親遞錢的手。

“你哪里有錢呢?好不容易攢了一點,還是留著自己慢慢用吧!”她爸爸說。

“反正都是您和媽給的。”

“要不要讓你媽陪你上郵局呢?”

“不用的?!?/p>

其實,她著急的并不是錢,而是想著那個沒錢的同學是不是莫慈道。

她知道莫慈道家比較窮,所以她上次和閨蜜一道給莫慈道贈送筆與筆記本就特意沒在他家吃飯。其實,鐘玉紅家也窮,曉得窮家的苦處,只是從六歲那年被過繼給姨父家后,她的日子就改天換地了。不過,她骨子里并不怕窮苦,她沒有因為貧窮而改變對莫慈道的好感。

眼下讓鐘玉紅最糾結和惦記的是那個沒錢的同學會不會是莫慈道?直覺告訴她,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莫慈道。

哥哥不知道莫慈道和她是同學,莫慈道也不知道鐘德懷是她的哥哥,但鐘玉紅知道哥哥和同學莫慈道是同年考上省建校的,但是不是同班這就不清楚了。一番琢磨之后,鐘玉紅不再糾結,她決定就用哥哥的地址分別給哥哥和莫慈道各匯二十塊錢。如果那沒錢的同學不是莫慈道,錢是會退回的;若是莫慈道,那他本學期的生活費就有保障了嘛。對,就這么辦吧!

收到哥哥第二封來信的時候,鐘玉紅在爸爸公司上班已有十多天了,沒想到哥哥將她匯去的二十塊錢夾信里退了回來。說那沒錢的同學很有骨氣,死活不肯接,還撒謊說有同學剛給他匯過錢。

見到那兩張鈔票,她心里有點不快,這二十塊錢本來就是寄給哥哥的,那同學不要,也不是你不接的理由呢。她感覺哥哥成家后確實有點變了,好像不再把她當親妹子看待似的。

好在她不想跟哥哥計較,在想那沒錢同學的性格還真像莫慈道。若真是莫慈道,那他說匯錢的同學不就是指自己嘛。不然,還有誰會給莫慈道匯錢呢?

辦公室是個套間,里間單間是主任室,外間擺著七張辦公桌。她的辦公桌單獨擱旮旯里,背靠里間那方墻,右邊臨窗,可看到進出公司的大門。對面是她六個同事的辦公桌,兩人一組面對面坐著一字形排開,她左手邊是辦公室大門。辦公室的人忙,雜事多,很少有空閑著。可偌大的一個辦公室卻常??吹剿粋€人閑坐著,好像沒事極輕松的樣子。

名義上她是公司辦的秘書,可實際她并不和文字打交道。說白了,她只負責分發(fā)報紙,偶爾接接電話,除此基本沒事。

幾個和她父親一起創(chuàng)建公司的副總都是看著她長大的,每見到她都喜笑顏開的,都曉得鐘總寵愛她。

鐘玉紅哪曉得父親在她上班之前,都一一向公司的副總、部門經理打過招呼,希望他們多多關照關照她。作為一手創(chuàng)辦公司的老總,他從不居功自傲,謙遜低調,對一同打江山的那些元老和下屬厚禮相待,誰還不視她如同鐘總一樣相待呢?

一個不經意的早上,鐘玉紅剛進辦公室還沒坐下來,主任一邊遞信給她一邊說:“鐘秘書,你的信?!?/p>

“謝謝主任!”鐘玉紅不知誰來的信,但很高興,邊伸手接著邊瞄一眼那封信,見信封的模樣很眼熟,感覺像哥哥寫來的??赡玫窖矍坝职l(fā)覺不是哥哥寫的字,有點像莫慈道寫的字,心頭瞬間涌起一陣喜悅,她強捺著激動的心跳,裝著沒事的樣子,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她先將信對折好揣進衣兜里,接著倒杯水坐下來呷上一口,待心里稍微平靜點,她才起身走出辦公室。

鐘玉紅沒猜錯,信是莫慈道寫來的,他除了表示感謝就是述說喜愁參半的心情,說喜是感謝還想著他、慶幸沒被忘記;說愁是感覺匯來的錢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還硬著嘴皮說錢基本夠用等等。

她感覺他有個性還死愛面子,好打腫臉充胖子,讓人不舒服,可她偏偏又喜歡他那人窮志不窮和不服輸?shù)男愿?,她沒跟他計較。其實,若不是哥哥寫信說班里有同學用開水、鹽和醬油泡湯充饑的事,她怎么可能想到要給他匯錢呢。至于后來主動給他匯錢,況且那次是她人生所得的第一筆薪酬,雖說只有五塊,但意義和她的心情都非同尋常。

她覺得人生第一筆薪酬是多是少并不重要,但怎么去花?花在哪里?這肯定是大有講究的。像不同的人生追求,必然會有不同的選擇一樣的。她把它毫無保留地花在父母、哥哥,還有同學莫慈道身上,她自己卻沒花一分錢,但是她認為這筆錢花得很有意義。

莫慈道做夢也沒想到鐘德懷會主動借錢給自己。雖說他口袋空空如也,也很想借點,可總是開不了口,再說也沒幫人家做多大的事情,無非在一起交流分享點學習感受,算不上借錢的理由。再說鐘德懷也是鄉(xiāng)下來的,日子不見得就好過。借錢總是件丟人的事,哪個愿借錢?后來cc5d3cbc67171fbf4172ee5d9ce0f10dfab7d7a818204d9f2843c61c80035743干脆就扯謊說自己不缺錢搪塞算了,可心里是多么想要借點錢?。?/p>

吉人自有天相,在莫慈道苦得發(fā)餿的時候,他收到女同學鐘玉紅匯來的二十塊錢。這二十塊錢簡直是莫慈道在汪洋大海中那根救命的稻草。不然,日子哪曉得怎樣打發(fā)哦!

鐘玉紅匯錢既叫他意外也不意外。說意外是在時間的節(jié)點上,早不匯晚不匯偏偏在缺錢的節(jié)骨眼上匯來了呢?說不意外是指她樂于助人的性格,凡曉得哪個同學有難處,她總是愿意去幫助別人。但最讓他感激涕零的是匯錢的那個節(jié)點,她是怎么把控得那么好那么精準呢?那匯款單看在眼里,感動在心里,那一刻他理解了什么叫雪中送炭……那時候的二十塊錢,可是一筆大錢啊。

鐘玉紅就是鬼怪機靈,不曉得她在哪學會這套的?讓莫慈道受寵若驚,讓莫慈道感動得受不了,還讓莫慈道躲起來悄悄地抹著眼淚……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時光在上下課的鈴聲中一天接著一天悄然而去。當莫慈道睜開眼睛的時候,朝霞已從廣玉蘭的枝葉縫隙中穿過窗戶玻璃,再零碎散亂地灑落在寢室的地面上、桌面書上、床鋪被子上。正在他起床的時候,鐘德懷人沒到寢室可聲音卻率先飄了進來,只聽他說:“還沒起來,我就猜到這家伙又想早、中飯一把吃吧!”

“誰說的?我不是起床要吃飯了嘛!”莫慈道邊穿衣服邊接茬,話音未落,鐘德懷已邁進寢室來到莫慈道的面前說:“還吃什么呢?不如先上街逛逛,然后我們找個小館子弄點好吃的,豈不是更好?省得耽誤時間?!?/p>

鐘德懷畢竟年長,加上又在村里干過幾年生產隊長,對社會上的一些事情比較清楚,比莫慈道不知強多少倍,所以每次外出逛街或上影院、體育館等,那幫同學好像都習慣了,任由他去指揮,說怎樣就怎樣,沒的雜音。

莫慈道覺得蠻好,省得操心費舌。但話也說回來,每次出來是玩是逛,多花錢的自然是鐘德懷。只是在剛入學沒熟悉的那陣子,也就一兩回各付各的,其余幾乎都是鐘德懷掏的腰包。不過,是他主動樂意的。

鐘德懷有這方面的能力與眼界,他比莫慈道站得高、望得遠、強得多。不過,嚴格說他該感謝前幾年在社會上的摸爬滾打。莫慈道不懂這些,他除了念書比鐘德懷好些,其他方面比鐘德懷差太多。

路過體育館的時候,鐘德懷突然提議溜冰去,沒人反對,只莫慈道說了一句:“那家伙我不會喲?!?/p>

“我也不會,正因為不會才需要去學!”鐘德懷邊接茬邊加快步伐上前去買門票,隨后一起走進溜冰場。

他們五個人溜冰,那真是洋相百出。偌大的一個溜冰場內,有父母牽著孩子在學溜冰的,也有少兒們在溜圈圈;場外是爹爹奶奶或外公外婆們跟隨場內晚輩也在兜圈圈;但更多的是那些少男少女們,他們身如飛燕個個溜得漂亮。

鐘德懷他們始終窩在一起,不是你拉著他,就是他扯著你,跌跌撞撞的,稍不留神跌倒便即刻堆成一團。

可他們不覺得自己丟丑,滾爬跌撞中他們個個大汗淋漓,好像是在盡情釋放那被壓抑已久的雄性荷爾蒙……

他們出來沖完澡便找了一家小館子坐下來,看上菜還要等一二十分鐘,就要了兩副撲克牌打“找朋友”,那陣子很流行五個人的這種玩法。

此刻,莫慈道感覺身體從未有過這么舒爽,他暗下嘀咕:“看來人出出汗是個大好事,不但精神舒暢,身子也一下變得輕松得多,看來鐘德懷這家伙對養(yǎng)生也有點考究?!?/p>

莫慈道在課堂上接到老師遞過來的一封信,他沒拆開看,只是把信封疊好揣進了衣兜里,表面從容淡定。但那節(jié)課他是沒心思聽了,乃至整個一上午,甚至再過一兩天他都很難把心情平復下來,因為他猜到這是鐘玉紅寫來的信。

真正意義上說,這是莫慈道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到異性的來信,也是鐘玉紅給他的第一封情書。從信中得知,鐘玉紅已上班有段時間了,環(huán)境不差,工作也比較輕松等,還特別交代他注意冷暖,保重身體等暖心潤肺的話。但最要緊的是說每個月給他匯十塊錢生活補助費,并叫他不要太節(jié)省,該花錢就花,錢不夠就說一聲等等。

看完信,他心里不由蕩漾起了甜蜜而又幸福的波濤,激動得小心臟像要跳出來,那一直擱在心里想說又不敢說的話卻反而被鐘玉紅給挑明了。都說世上只見藤纏樹,沒見過樹纏藤的,可莫慈道和鐘玉紅他倆卻偏偏就是樹纏藤,這種角色的轉換是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的。

這小子不孬,他現(xiàn)在感覺到鐘玉紅好像對他的行為舉止都一清二楚似的,尤其上次那個節(jié)點匯錢讓他生疑,仿佛她那雙眼睛天天在背后盯著自己。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他納悶,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慈道曾打算過要借錢的,可想到借錢那腦袋瓜子就聯(lián)想到施舍、憐憫這類詞。他從未想過要對鐘玉紅開口借錢。說心里話,敢好意思對她有狂熱的臆想,也不敢好意思對她開口借錢。

人嘛,就這么點怪,他干嗎在她面前特別顧及面子?盡管只為人之常情的那三分薄面,可他卻非得要精心呵護著,覺得在她面前這丟不得呢?,F(xiàn)在好了,鐘玉紅主動說每個月匯給他十塊錢生活補助費,這等好事哪找到哦。

莫慈道有了這種認識,想法也隨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覺得不管鐘玉紅給的是生活補助費,還是接濟或贈予,他都要愉快地接納。他認為連心愛姑娘的饋贈都不敢接受,還有勇氣向她表達愛意與談情說愛嗎?更沒信心向她談論婚姻與成家立業(yè)了。更何況鐘玉紅是他心儀已久、夢里都在想的那個人呢!

莫慈道寫信很慎重,更是認真的。白天上課擠不出時間,課間休息太嘈雜,難以靜得下來。于是抓住晚上睡覺的時間,趴在床上,躲在被籠子里打著手電筒偷偷地給鐘玉紅寫信。

大約一個星期之后莫慈道又收到了鐘玉紅的來信,從此他倆之間信件往來的頻率明顯加快。大約四五個來回后,雙方不再有彼此之分,都墜入到你戀著我、我戀著你的相戀之中。

生活費有了著落,就了卻如鯁在喉的一樁心事。時下,莫慈道一邊讀書一邊戀愛,沒別的煩心事。好像戀愛戀得愈熾烈,那書便讀得愈好,看來戀愛的熱度和人的潛力發(fā)揮成正比。他的小日子算過得比較從容。只是偶爾會想起自己一貧如洗的家庭就情不自禁地悲嘆,他悲嘆自己的無奈,又悲哀自己的無能為力,這種卑微的心緒一直依附著他,不時向他的心頭襲來。好像是藏匿在肚子里的蛔蟲,稍不留神便瘋狂地一陣蠕動,弄得他絞心般的疼痛。

班里同學都夸他是讀書的材料,但沒人知道他在熱戀中。鐘德懷念書不行,但曉得莫慈道厲害。不過,他曉得書是肯定讀不過人家的,也不想和哪個較勁的,只一門心思和同學們搞關系、加深感情,著眼未來放長線。對人生未來的格局與謀劃是不能輸給同學們,他覺得在這方面自己必須要領先。他是這么想的,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去做的。

莫慈道想的卻不是這些,他除了專心讀書與戀愛就沒別的事。他比鐘德懷要單純、幼稚得多。不過,人與人是由不得你去比的,也由不得你相信還是不相信的。

莫慈道在學習上得到同學們一致認可的時候,鐘德懷在人際關系上也同樣贏得了同學們對他的尊重。得到和贏得看起來沒什么了不得,可藏在背后的卻同樣是需要花費很大心思和精力去努力的。但不管是認可還是尊重,對莫慈道和鐘德懷兩個人來說都是極其不容易的。

莫慈道是最早進入鐘德懷視線的。這不僅是看在老鄉(xiāng)和學習這份上,更重要的是鐘德懷覺得莫慈道這小子很真實、很厚道,又有骨氣;認為選這種人做兄弟對將來肯定有好處。所以,他對莫慈道總是很留心,只要莫慈道碰到一點事情,他曉得后總是不問好歹就給予幫助解決,從不含糊。譬如說前段時間莫慈道打擺子,一到晚上十二點的時候就開始發(fā)燒,那時候同學們都睡覺了,他鐘德懷天天蹲在床邊陪著,還不時問寒問暖倒水遞過去。

那段日子,鐘德懷看食堂沒啥好吃的,就特意到校外買鹵鴨給莫慈道吃,這前后將近兩個禮拜的時間。真是說事容易做事難哦!康復之后莫慈道想說幾句感謝的話也被鐘德懷擋了回去,讓莫慈道心里堆滿了感動,這感動還不時地壓得他有點透不出氣來。

從那次打擺子過后,莫慈道就把鐘德懷視同親哥哥一樣看待了,至于鐘德懷是不是也把他當親弟弟看,他覺得無關緊要。但這恰恰是鐘德懷認可莫慈道做人真誠與厚道的所在。

鐘德懷不僅僅只對莫慈道好,他和班里其他同學的關系都處得不差,口碑在班里最好,隨便哪個同學都沒法和他比,盡管他讀書不怎么樣,但不妨礙同學們打心眼里對他的尊重。不然,他在班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強的號召力。

盼望的假期如約而至,莫慈道恨不得一腳跨進家門。畢竟這是他人生第一次長時間遠離家門。

他想家迫切,不像孩提盼過年的那種想,也不止想看看父母,更想見見鐘玉紅。可鐘玉紅這時候還不想讓人知道他倆在戀愛,也不允許去她家,只告訴他說會想辦法去看他的。

家里的光景還是老樣子,并非隨他考上中專而發(fā)生改變??粗鴽]一點變化的家,他深深地陷入自責中,他覺得這個家之所以沒一點改變完全是被自己拖累的。

他沒跨進門就喊母親了。母親還是那樣子的打扮,胸前圍的那條咖啡色圍裙,圍裙上那只口袋照舊裝著一盒火柴,扎頭的那條醬紅色帕子多了幾個小窟窿,變化最大的是母親的面容,似乎比以前蒼老了許多。

“快讓媽媽看看瘦沒瘦?!蹦赣H邊說邊專注地看著他。

“沒瘦哪。長得又高又胖哦!”他應答著。

“胖了好,胖了好。我跟你大大就擔心你受苦呢。”母親邊說邊歇下手中的活兒去了房間。一會兒,母親從房里端著一滿盤的炒花生和一滿盤的炒米糖出來,一邊往桌上擱一邊說:“你最喜歡的,快坐過來吃?!?/p>

莫慈道在桌邊坐下來,伸手抓了一塊炒米糖塞進嘴里。母親高興地望著他說:“看好不好吃?”

“好吃,肯定好吃?!被啬赣H的話時,他又看到母親那種巴不得他一下子把東西都吃光的眼神。

“大大說等你回來就殺豬,讓你和妹妹好好喝點殺豬湯,解解饞補補身子?!蹦赣H說。

“我們家的豬真幫襯,才幾個月就長到二百斤了?”莫慈道之所以這么說,是記得大大曾對母親說過,豬過百斤長得快,不到二百斤宰殺不劃算。后來他家就有“豬不到二百斤不宰殺”的規(guī)矩。

“哪有二百斤呢,是你大大和你妹子都說今年要殺頭豬,你上學隊里十六戶鄉(xiāng)親都拿了份子錢,趁過年殺頭豬送刀肉,把人情債還了。我合計著有道理。歇會叫你大大去知會一聲,明天就殺豬?!蹦赣H說。

瞧母親一臉的喜色,莫慈道卻高興不起來,只感覺心里酸溜溜的。

莫慈道根本就不曉得自己上學的錢是鄉(xiāng)親們拿的份子錢湊的,他感到吃驚,沒想到那些曾和父母為田里灌水或一點田埂地就吵嘴打架的人給了他一次重新認識的機會;更沒想到妹妹這么小就懂事明理了。

他驀然感覺身上有壓力,且很沉重。但明天上午要叫妹妹領著自己必須把那十六刀豬肉親手一一送上門,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莫慈道回到家中就感覺泡在幸福里了,這種快慰是從母親看到他所展現(xiàn)在臉上那會心的笑顏中感受到的,每見母親那種笑顏,總讓他覺得這是世上最陶醉最幸福的事。其實,人間最溫暖、最幸福的交流莫過于母子之間,哪怕無語或對視,甚至僅瞥一眼,那充溢心田的那份飽滿,瞬間讓你全身心地感受到無比的輕松和舒爽,這世上沒有比看到媽媽開心更幸福美好的事了。

每想到父母一輩子省吃儉用和含辛茹苦,莫慈道就心酸,覺得對父母虧欠太多、覺得父母把他兄妹倆拉扯大確實不容易。尤其是對自己,自小學到中學,從沒讓他下過田種過地,即使放假期間,父母也舍不得讓他干農活?,F(xiàn)在在外上學還得依賴父母的供養(yǎng),他心里隱隱作痛,他不愿再給父母增添負擔,恨不得馬上畢業(yè)上班。

第二天在妹妹的陪伴下,他一一上門歸還了本隊十六戶鄉(xiāng)親們的那份人情債,可心里還是覺得人情債還了,但“人情”兩個字卻沒法還得起。

莫慈道一上午登門送肉回到家,也就是將近吃午飯的時間,一家人都在候著那盆紅燒豬蹄上桌開席呢!湊巧的是鐘玉紅也像掐指算過似的,她跨進莫慈道的家門,正碰到莫慈道母親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紅燒豬蹄往桌上擱。她很禮貌地一邊望著大家一邊喊道:“伯父伯母,還有小妹,你們好!”

“喲,沒想到你來了??!正好、正好吃豬蹄!”莫慈道見到鐘玉紅又驚又喜,一邊站起身迎過去一邊說。

“姑娘,趕緊坐下來呀!”莫慈道母親關切地說。

鐘玉紅以含笑點頭應諾,那笑意里分明透著一陣短暫而又令人難以察覺的尷尬。

“好、好、好、不說了,趁熱吃豬蹄。”莫慈道怕母親話多弄得鐘玉紅尷尬被動,插嘴道。

鐘玉紅這次沒再邀約同學陪著,一個人悄悄來的。“鄉(xiāng)下土鍋土灶的,沒城里燒得好吃?!蹦鹊滥赣H一邊往鐘玉紅碗里搲豬蹄一邊說。

“哪里。城里小鍋小灶的沒大鍋燒得好?!辩娪窦t接著莫慈道母親的話說,讓莫慈道母親喜笑顏開。

“姑娘會說話。好就多吃點?!?/p>

午餐結束只稍微坐了一會兒,鐘玉紅便向莫慈道的父母辭行。莫慈道父母不便多說,也沒一再挽留,只是囑咐莫慈道多送一程。

送別的路上,他倆娓娓而談,有相思、有鼓勵,但更多是未來,是期望……不覺中,他已把她送到大路口。這時,鐘玉紅驚覺起來,趕緊叫他回去,不許再送,她怕碰見熟人。

回家的路上,莫慈道回想著她那番經濟上給予接濟的話語,心里堆滿了感動,他感覺自己這輩子非娶鐘玉紅不可,因為他不想父母再為自己承擔經濟上的重壓。

他如此這么想著,心里便變得舒坦起來,好像整個身子都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要開學了,母親又在囑咐莫慈道別把老先生那張紙條弄丟了,母親總念念不忘那張紙條,總喜歡嘮叨一句,生怕給搞丟了。

他覺得母親太看重那張紙條,在他眼里那紙條和文憑一樣,都是道具,也是騙人謀生的把戲而已。不過,他不太信也沒丟,一直還揣在兜里。

季節(jié)循環(huán)往復地更替,時光一年又一年地逝去。轉眼間,畢業(yè)分配悄然逼近了。

平時話不多、學習不咋地的一些同學,在分配上的本事了不得。專業(yè)對口還好理解,咋舌的是與工民建專業(yè)八輩子不搭架的交通廳、財政廳、銀行照樣輕松進去。最省心的是那些定向委培的學生,他們的分配像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全班三十八個同學有七個被派遣去省城,十三個跨區(qū)域被派遣,其他的基本是哪來哪去,只有三個同學沒著落。這三個同學卻恰恰是當年入學的應屆生,也是年級成績最好的三個學生,莫慈道是其中之一。

鐘德懷是班里聯(lián)系分配最早的,據說拿入學通知書的那天他叔叔就對他承諾過,只是班里同學神通廣大,不是到省城就是到地市的,自己卻回縣城的一家建筑公司,實在說不出口了。

莫慈道還天真地認為“學習好自然會分個好單位的”,加上鐘玉紅也不大清楚,還一股勁勸他不要為分配多操心,并安慰他說會找到好單位的。其實,哪有那么簡單的事呢?現(xiàn)在同學們的去向都落實好了,他才發(fā)慌著急起來。

原來學習好壞與分配沒有直接關系,接收單位只看畢業(yè)證,不管學習好壞。有點像算命先生那張紙條,說穿了也是一種形式的謀生把戲而已。

連日來,莫慈道像得了病似的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他哪曾想過人沒后臺比“窮”字更可怕呢?他苦悶極了,不曉得怎么開口和鐘玉紅說分配的事情。

鐘德懷聽說莫慈道分配沒著落后心中暗喜,他想勸勸叔叔把這小子也接收下來,安排到設計室,屆時自己工作起來就輕松和得心應手,因為他曉得自己在專業(yè)上遠不及莫慈道。隨后,他特意去莫慈道寢室,見莫慈道傻乎乎發(fā)呆的樣子,關切地問:“有著落了吧?”

“屁著落?!蹦鹊佬睦镉性箽?,說話也很沖。

“別著急,我來想想辦法。”鐘德懷說。

莫慈道覺得這話是安慰人的,好在也沒指望他幫忙聯(lián)系單位。然而,鐘德懷卻真幫上莫慈道了,盡管骨子里他是在為自己打底子、鋪墊子,他想好好地利用莫慈道。

莫慈道和鐘德懷是一同回家又一同去一建公司報到的。鐘玉紅被蒙在鼓里,她不曉得莫慈道也分到一建公司。

哥哥鐘德懷到公司上班還是那天吃飯時聽爸對媽說的,她當時就想到莫慈道要是也來公司該多好,只是這念頭在她心頭一閃而過,她沒多想。

可惜爸爸和哥哥都不曉得莫慈道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而莫慈道也不清楚鐘德懷是她的哥哥,更不曉得這公司的老總是她的爸爸。

現(xiàn)在,他倆暫時都安排在人力資源部,具體工作要等公司老總辦公會研究再定。

莫慈道跨進公司大門就想把消息告訴鐘玉紅,可礙于面子又不便公開打聽,只好多留點心眼。好在公司辦公樓不是太大,上下來回走幾趟也就基本摸得一清二楚。

原來一樓右邊的第二間就是鐘玉紅的辦公室,可惜溜一樓的時候沒看到鐘玉紅。其實,這時候鐘玉紅已經曉得莫慈道和哥哥鐘德懷今天來公司報到了,她現(xiàn)在街上替公司給他倆采購辦公桌椅呢。

平時主任交辦的事情她一般沒那么快就落實的,但今天不一樣,主任交代完前腳剛走,她后腳就立馬起身上街給哥哥和心上人去買辦公桌椅,只是別人不曉得而已。主任也不見得清楚。

莫慈道沒看到鐘玉紅心里多少有點失落,但他還是照人力資源部說的,在大樓每層逛逛,熟悉熟悉環(huán)境和部門分布情況。

沒過幾天公司決定下來了,鐘德懷和莫慈道都被安排在公司設計室,先拿實習工資,半年后才能定級拿級別工資,任職要看“德能勤績”考核的結果,定級滿周年方可升職。

莫慈道知道鐘玉紅老爸是個頭頭,但并不曉得是一把手,至于她和鐘德懷是兄妹關系,還有過繼給叔叔等等就更不清楚。好在鐘玉紅親口告訴他,不然他會相信?難怪鐘德懷輕輕一二三就幫他解決了分配的事,原來是這么回事。

建筑這個行業(yè)一直冷淡屁秋的,一年到頭沒事做很正常,偶爾碰到哪家蓋大樓還得招投標。

鐘總是明白人,從不小雞肚腸。他行事的風格一貫大刀闊斧的,在同業(yè)中有口皆碑,沒人敢和他叫板。不過,他人很怪,對小本微利的生意不大看上眼,可有時蝕本的買賣反而很樂意承接。

過去的不說,就說眼前烈士塔圖紙設計招標的事,沒哪家伸頭,都曉得是蝕本不討巧的事,根本沒人愿意碰。可鐘總卻把標書拿回去了。公司里的人都覺得反常,盡管都曉得他不會干腦瓜子進水的事,但沒人猜到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鐘總拿著標書直接去了公司設計室,推開門見鐘德懷和莫慈道面對面坐著。

鐘德懷見叔叔進來趕緊站起身,而莫慈道還沒反應過來,他見鐘德懷突然站起身,自己也莫名其妙跟著站了起來。

“老總好!有事招呼一聲或打個電話,哪能讓您親自跑呢!”鐘德懷并沒叫叔叔,而是叫老總。

“老總好!”莫慈道明白過來也馬上叫了一聲。

鐘總把標書往桌上邊擱邊說:“這次烈士塔圖紙設計的招標就看你倆了,爭口氣好好表現(xiàn)哦?!闭f完轉身出門就走。

鐘德懷送走老總就轉身笑嘻嘻地對莫慈道說:“兄弟,設計要仰仗你了!我三腳貓的功夫不行哦!”其實,鐘德懷心里曉得,叔叔這次接標純粹是為試探莫慈道這小子的能耐,弄不好要他卷鋪蓋走人。

莫慈道覺得這次分配來一建,鐘德懷和鐘總都幫了大忙,可遺憾的是自己沒有稀罕的東西答謝人家,感覺再不盡心盡力干好工作真說不過去呢。

“老哥,我曉得。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干!”莫慈道自曉得他和玉紅的關系后,對他說話和語氣都變得客氣多了。

連續(xù)幾天來,莫慈道都趴在網上,先后查看國內外知名的烈士塔,反復對比,琢磨了好長時間才動手設計。

鐘德懷一直在旁邊陪著,一會幫忙削削繪圖筆、倒倒開水,一會兒到食堂幫打打飯,沒干別的事。

莫慈道覺得這次投標對公司或對自己都極其重要,所以他精心研究標書,提煉文本精髓,提出要突出“雄渾、大氣、凝重、震撼”八字的設計理念,前后設計了三種不同的方案,也同樣繪制了三種風格的效果圖。

鐘德懷圍著桌上那三張效果圖,東瞧瞧西看看,突然間他對莫慈道說:“兄弟,這三個效果圖必須要斃掉兩個,圖多了他們挑剔也會多,不如就選一張送審省事?!?/p>

“厲害,不愧是老大!”莫慈道邊夸獎邊伸手豎起大拇指。

“就這么弄,省得他們七嘴八舌亂扯筋,讓他們別無選擇。”鐘德懷說。

莫慈道點點頭。

日子一天天地一晃而過。莫慈道和鐘德懷上班兩個多月就繪制了那么一張圖紙交了上去,沒做別的事。而公司上下這段時間都在閑著。建筑行業(yè)有項目的時候肯定忙些,沒業(yè)務做的時候自然閑散得多。

莫慈道和鐘德懷閑得無聊找事做,趁機把設計室的資料圖紙分類整理了一下,并按年度進行裝訂,使無序紛亂的圖紙檔案變得井然有序。

莫慈道心無它念,一直關心烈士塔“那張圖紙”中標的事,他怕中不了標沒臉面。

而鐘德懷惦記的卻是定級和任職的事,至于中標的事他沒操心,不過他也希望中標,畢竟名義和面子上都有光彩。

又過了兩個禮拜才傳來烈士塔“那張圖紙”中標的消息。鐘德懷曉得后馬上返身回辦公室去告訴莫慈道,但推開辦公室門卻發(fā)現(xiàn)妹妹鐘玉紅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和莫慈道說著什么,當她突然看見哥哥進來就立馬站起來,并喊了一聲:“哥哥回來了!”

不曉得鐘玉紅是慌了神還是故意的,她竟然當著莫慈道的面公開喊鐘德懷為哥哥,這豈不是當著莫慈道的面曝光鐘德懷和公司老總之間的關系嘛,她不怕哥哥鐘德懷罵嗎?

“找莫老師有事啊?”鐘德懷語氣溫和地問鐘玉紅。

“公司叫我再拿張圖紙送過去?!辩娪窦t解釋說。

“你們都曉得了?”鐘德懷問。

“曉得了什么?”鐘玉紅故意裝聾作啞,其實她昨晚就曉得了,只是才剛剛找到機會告訴莫慈道圖紙中標的消息。

鐘德懷哪想到妹妹在賣關子呢,他興奮地對莫慈道說:“你小子要請客哦!那張圖紙中標啦!”

“我以為有多大的事呢,原來是中標哦!”鐘玉紅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你不懂。忙你的去吧?!辩姷聭呀o她下逐客令,不過,他剛說完接著又說:“哦!他請客的時候我喊你?!?/p>

“誰稀罕去呢。我要送圖紙去?!辩娪窦t趁機邊說邊轉身離去。

鐘德懷覺得妹妹走了,會看到莫慈道手舞足蹈那種興奮的樣子,可這家伙根本就沒有興奮勁。其實,莫慈道當鐘玉紅的面早興奮過了,他不可能像演戲一樣再興奮一次。

“你是不高興還是怎么的?”鐘德懷疑惑地問了一句。

“哪能高興太早,不還是沒公布嗎?”莫慈道擔心有變故。

“那你就耐著性子等幾天再說吧!”鐘德懷接茬說。

一個多星期后,確切說是九天,圖紙中標才正式對外公布。那天鐘總一臉的春風,覺得一建很有面子。他私下問鐘德懷說:“想不到這小子真不差嘛!不過,你想要叔叔對他怎么搞?”

“叔,我早想好了。圖紙中標說明他有價值,有真本事。我覺得應該把他留下來,他不是吃白飯的那類人。”鐘德懷說。

“說得對,和我想的差不多,那就這么定吧?!辩娍傉f。

隨后是一串鐘德懷沒想到的事。公司專門召開由部門負責人以上參加的表彰大會,會上對鐘德懷和莫慈道進行了通報表彰,并在公司上下掀起學習他倆敢于爭先和為公司爭光的精神。晚上鐘老總還帶著整個班子在公司食堂宴請他倆。

說實話,這是破天荒的事,公司沒這樣宴請過誰。那天,鐘老總勁頭很高,鐘德懷也情緒高漲,領導們的問詢他都搶先一一做了回答,那話說得好像那張圖紙是他一手繪制出來的。

莫慈道舌頭沒他好使,加上不愛說話,給人感覺他才是陪角。據知情的人說:“這次公司對中標如此重視,純粹是考慮鐘德懷參與其中的結果,不然,公司哪有過既表彰又犒勞的呢!”

中標的喜訊在公司上下猶如一夜春風梨花開,好像人人都曉得。他倆一下成了公司的名人。

最驕傲和喜悅的人是鐘玉紅,一個是她哥哥,一個是她心愛的戀人,這幾天心里像灌滿了蜜,但她沒露在臉上。她悄悄在西門揚子江邊找了個不起眼的小飯店,做東請莫慈道吃飯,以示同慶祝賀。

那天天朗氣清,能見度特好。小飯店的桌椅板凳碗筷特別干凈,環(huán)境靜謐。坐下來后充滿著一種特殊的親切感,那感覺特別像家里那樣的溫馨。他倆不慌不忙邊吃邊聊,一會看著江面上來來往往的大小船舶,一會兒是鐘玉紅夾菜往莫慈道碗里塞,他倆真叫人覺得情意綿長恩愛有加。

鐘玉紅始終一臉的柔情蜜意,含情的眼睛一直盯著莫慈道。莫慈道心里也充滿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這種滿足令他陶醉。這是他倆人生第一次像過小家那樣單獨在一起吃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讓他倆都覺得很美好、很甜蜜、很向往……

可惜這邊還沒從中標的喜悅中走出來,那邊卻傳來“烈士塔”建設招投標最終流標的消息,整個公司都覺得不可思議,尤其鐘德懷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誰想到五家承接的招標書,就一建獨家投了標,其他四家都沒投。這是怎么回事呢?鐘總有點惱火,覺得那四家不給面子還在拆臺。不過,想到實際預算與標的之間的缺口也就不奇怪了,貼水蝕本的買賣沒人愿意哦!

民政局見狀也沒招,只好再打報告請示政府出面解決。政府只好召開協(xié)調會,從講政治的高度再講一遍修建烈士塔的重要意義,重點講資金問題。

領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講得口干舌燥哪有用?其實,參會的老總們都心知肚明,資金缺口太大,誰承接誰貼水,何況是貼不起呢。

沒人吭聲正常。

“公益事業(yè)功在千秋,不能光計較,要講講奉獻嘛!”領導被無聲的寂靜逼得無奈,像勸小姑娘似的又說。

瞧著老總們像霜打的茄子,人人低著頭,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地像水牯牛抵角似的僵持著……鐘總實在熬不住了,心里叨咕:還是承接算了吧!畢竟是公益事業(yè),都抵角哪有意思!何況設計是本公司中的標,再加上侄兒又是圖紙的主要設計人之一。若本公司再不主動承接好像有點說不過去,至于細賬就不算了,虧就虧點,好歹本公司貼得起,比其他公司要強,就算公司做好事,省得大家再大眼瞪小眼的。

主意拿定后他就站起身,一邊環(huán)顧四周一邊說:“都不說了,這個標由我們來做吧。”

隨后四周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如果沒有異議的話,那烈士塔就由一建負責承建了。”領導邊說邊鼓掌。

一建公司會議室正在召開經理辦公會。莫慈道和鐘德懷列席了會議。會議專題研究烈士塔施工的相關事項。

會上,鐘總提議,烈士塔施工由鐘德懷和莫慈道兩人全權負責。質量要求對照樣板工程標準施工建設,所有材質嚴格對照圖紙要求,不得以次充好。還一再解釋說這項目要貼水的,但這個水要貼得值。希望大家能夠正確認識,也希望你倆切實要負起責任,把好事辦好。

鐘總說完后分別看看幾位副總,他們只相互對視了一下都沒吭聲,鐘總宣布散會。

“你主外,負責所有材料采購等等,我只負責現(xiàn)場施工,我們分工不分家,各負其責。你說好不好?”回到辦公室,莫慈道說。

“你是老小嘛,聽你的?!边@正合鐘德懷所愿,所以他沒說二話。不過,他也曉得在外跑開銷大、風險大等,只是沒明說罷了。

他倆之間好說,又都很爽快,三言兩語就達成了共識。

大安丘陵頂部渾圓,坡度和緩,毗鄰的揚子江江水蜿蜒向東數(shù)千米,其主峰是擁江而立、海拔318米的翠竹山。而大安縣城就伴山擁江而居,此山就在翠竹山下。

看那杉木、松樹、香樟樹、毛竹和灌木等早將翠竹山裝扮得滿山碧翠,這里空氣新鮮,是大安城里人晨練和茶余飯后難得的好去處。但自挖掘機、推土機在翠竹山上唱響起來,城里人突然沒了去處,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怨聲載道,都說這塊天然的山林被糟蹋了。

莫慈道幾乎每天都要在施工現(xiàn)場向不明真相的人做解釋,甚至一天要講幾遍。

他發(fā)覺城里人和鄉(xiāng)下人不一樣,鄉(xiāng)下人不管閑事,不問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而城里人卻偏偏相反,什么事都喜歡問一問。其實,在翠竹山建座烈士塔,既美化了生態(tài)環(huán)境,又增添了一處永久性的人文景觀。多么好的一件事情?。?/p>

莫慈道頭腦一根筋,每天拿著圈尺在施工現(xiàn)場丈量,弄得那些師傅很不舒服??伤还軒煾祩兏卟桓吲d,還是照樣量他的。

在他的腦袋瓜子里,監(jiān)理就是要對照圖紙嚴格要求,不能馬虎。至于師傅們背里說幾句他裝聾,也不計較。

氣溫漸漸高了起來,正是大興土木的好時節(jié)。莫慈道要求師傅們起早點、干晚點,但求時間與進度,更求工程質量。

剛開始師傅們對莫慈道有抵觸情緒,可日子長了就發(fā)覺他人不壞,偶爾在公司那邊還幫他們說說話,關系漸漸融洽起來,背后慢慢也就沒人說閑話了。

一段時間后,工地現(xiàn)場井然有序,一切都比較規(guī)范。莫慈道很高興,一高興就掏腰包請師傅們到山下小酒館喝一杯,他就以水代酒敬一下,并對師傅們說一句:“只管解解乏,不管盡興哦!待工程驗收再一醉方休?!睅讉€師傅認他,也不客氣,都感覺被他弄得很舒服。

鐘德懷南下廣東、福建,直接從廠家采購漢白玉。他先從廣東再到泉州崇武,整天跟著老板后面磨蹭,歷時一兩個星期和老板泡在酒里,胃都喝傷了。好在把老板喝得快活,合同簽下來比市面實際成交價節(jié)省了五萬八千多元,不怪鐘德懷后來津津樂道。

從崇武回來他沒歇,第二天一早就去翠竹山看工地現(xiàn)場。他覺得采購人員要多到現(xiàn)場看看,掌握了進度就曉得材料何時進場,免得弄差誤工。工地師傅喜歡鐘德懷去工地,盡管他去得不多,但每次去了都要喊師傅喝一頓。師傅們都曉得他好這一口,不像莫慈道不能喝,他放開喝,沒哪個是對手,每次都把師傅們喝得暈暈乎乎東倒西歪的。他們喝得盡興的時候什么都敢扯,說公司辦秘書鐘玉紅與莫經理在談戀愛就這么扯出來的。說看到鐘秘書幾次來工地送傘,有人問她來工地干么事,她說找人或給哥哥送傘。其實,公司都清楚鐘老總就她一個寶貝女兒,哪來的哥哥呢,說有情哥哥還差不多。后來有人發(fā)覺鐘秘書那把紅傘在莫經理手里打著。

鐘德懷一邊聽,一邊回想妹妹那次在自己辦公室和莫慈道聊天的情景,還真覺得像那么回事呢。

表面上看沒事,但內心還是很吃驚。他裝作鎮(zhèn)靜沒事的樣子說:“不會吧,我妹子看得上他嗎?”

不是聽鐘德懷親口說,好多師傅還不曉得呢,但一些不明就里的卻被弄糊涂了,鐘秘書怎么是他的妹妹呢?

烈士塔竣工驗收通過了,但工程決算下來是貼水將近兩萬塊,比鐘總當初承諾的節(jié)省了三萬塊。許多人說這了不得,是奇跡!

恰巧這時他倆定級滿周年,夠任職條件。換句話說他倆的升職才進入領導們的視線。莫慈道對此無所謂,沒的想法。鐘德懷卻不是,他早就盼星星盼月亮了,恨不得馬上弄個一官半職。

在焦慮忐忑之中,鐘德懷如愿以償,被公司任命為總經理助理。莫慈道卻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有。

但他由衷地替鐘德懷感到高興,不管是作為同學,還是他妹妹的男朋友,他都覺得應該。不過,他曉得鐘德懷有點門道,善拉關系,僅烈士塔施工期間就替他安排到幾戶頭頭家粉刷墻面、改造灶臺等私活。他這方面特別活絡,會鉆營又會利用資源做人情,何況還有叔叔罩著呢……

個把月后,莫慈道被任命為部門經理,據說是鐘德懷私下在叔叔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才被勉強答應的。只是莫慈道不曉得,鐘德懷也沒說。

升職的那天,莫慈道情不自禁地想起老先生給的那張紙條,他從左胸暗兜里掏出來看看,那白紙黑字沒變:

讀書修身事,不可一日無。

苦盡甘來時,平生沒后悔。

老先生給的四句話真是經典,看著看著,他驀然發(fā)覺這四句話的真實含義就是“修身養(yǎng)性,不忘學習。樂于奉獻,終生不悔。”十六個字,他開始有點喜歡老先生給的那張紙條了。

鐘玉紅公務員考試被錄取了,現(xiàn)在城南工商所從事菜市場的管理工作。那藍色的工商制服把她襯得很清純,同時也把一個女人凸凹有致的身段勾勒得十分醒目耀眼。

城南菜市場就是鐘玉紅在管,那些賣菜的一見她都客客氣氣的,她也謙和地對待人家。

今天星期五,她收好攤位費返身回所時,見那條大黑魚還在攤位翻來覆去地亂蹦亂跳,不由她心里突然念頭一閃,爸媽不是天天嘮叨要看自己的男朋友嗎,何不今天中午來個突然襲擊,讓他們驚喜驚喜!

拿定主意后她立馬買下那條大黑魚,剛付完錢,莫慈道從她身后拿過塑料袋,笑瞇瞇地說了一句:“夠重的,讓我來拎。”

然后跟隨她去買肉,肉買好又去買仔公雞。莫慈道像個衛(wèi)兵,一大早緊緊地跟在鐘玉紅的后面,左右手分別拎著魚肉雞、蔬菜等。

“中午去我家吃飯,帶你見見未來的丈母娘。”鐘玉紅在回所里的路上對莫慈道說。

“真突然……”莫慈道沒說完就被鐘玉紅打斷:“是不想見?還是……”

莫慈道趕緊說:“不、不、不,我想見!我是說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要什么準備?不許買東西。曉得喊人就行!”鐘玉紅邊笑著說邊做了個鬼臉。

見她心里高興,他心里也驀然變得輕松起來,隨之也調侃說:“我激動起來真喊爸爸媽媽哦!”

“有膽子就喊,沒人管!”她笑嘻嘻地說。

他倆邊走邊聊,眨眼工夫就到了城南所。這時,鐘玉紅一邊從莫慈道手里接過一堆東西,一邊對他說:“去上班吧,中午別忘過來哦!”

“真忘就算了?!彼麎男χf。

“忘了就過這個村沒這個店?!彼残χf。

“小莫,別怕。城里有的是店!”鐘玉紅的所長正好走過來,聽他倆對山歌似的,便接茬說了一句。

莫慈道曉得所長對玉紅很好,就朝所長笑著說:“您早??!所長。”

“我就喜歡這樣的小伙子,一看就是憨厚實在的人?!彼L笑瞇瞇地重復那句話。

莫慈道本想到公司辦公室稍坐片刻再往工地去,可走著走著突然改變主意就徑直往工地而去。平時他是九點多到施工現(xiàn)場,可今天卻這么早,真不多見。

安全問題是他一直擔心的,怕他們疏忽大意,不出現(xiàn)場看看心里總不踏實。就像戴安全帽這種小事,哪用多講的呢?可師傅們就是不記得,沒法子想他只好罰款動真格的。好在動真格后就沒人忘記戴安全帽了,也都曉得小事不小了。

工地上的師傅們都忙開來了,拌砂漿的、拎桶的、砌墻的都在各忙各自手中的活,沒人注意他的到來。瞧著大伙安全帽都戴得整整齊齊的,他覺得很欣慰。

走進拌砂漿的現(xiàn)場,看著師傅滿頭是汗,莫慈道說了一句:“墻結實不結實關鍵看泥漿拌得好壞??上Ч灸壳斑€不能確保每個工地有臺攪拌機。人工拌漿子太辛苦!”

“一臺沒的才好呢!”那師傅邊抹抹額頭上的汗水邊應聲說。

莫慈道沒想到師傅說出這種話來,不過,他說的是真話是實話。那些憑苦力依附建筑行業(yè)討飯吃的人,他們一年辛辛苦苦的,也掙不了幾個大錢??蓹C械化程度高了,他們自然就沒得飯吃。

這讓莫慈道情不自禁地聯(lián)想到自己沒日沒夜困在田里干活的父母,他們一年四季忙忙碌碌的,還省吃儉用,可家里的境況并沒改變。不知一個“窮”字要背負多少年,也不曉得何日才算盡頭。

他不由自主地長嘆了一口氣,他不愿再往深處多想。他轉身又去和其他師傅扯了幾句,看似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是有心的,他想從他們的言語里捕捉他們的家境是什么樣的呢?

師傅們對莫慈道是心存好感的,別看他年歲小,而是聽他說話直溜溜的像自家里的人,不像城里人那樣拐彎抹角的,所以他們喜歡和他直說。而莫慈道也從沒低看過他們,對他們像家里人一樣。

人在七嘴八舌的時候,時間就溜得快,好像沒一會兒工夫就快要十一點了。他趕緊和師傅們打招呼說:“你們再忙一會也該吃中飯了,我還要去公司一下?!逼鋵?,他說去公司只是借口,心里惦記是中午到玉紅家吃飯哦!

回來的路上,他心里在犯愁,感覺頭一回去女朋友家吃飯就空著一雙寡手不大對勁,好像少了點什么。可鐘玉紅一再招呼不許買東西,他敢不聽嗎?

他頭大了,可這種時候是不能任性的,他真是愁眉苦臉。無意中他手觸碰到自己的左胸口,讓他想起老先生那張紙條,于是他趕緊默默地念咒語似的嘟噥著那四句話:修身養(yǎng)性,不忘學習。樂于奉獻,終生不悔。

都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孬子瘋子。不曉得是真是假……

吳國華:中國金融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刊發(fā)于《清明》《陽光》《安徽文學》《文匯報》《紅豆》《廈門文學》《牡丹》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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