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 蓋
黃豆葉子和土豆葉子很像,黃豆葉的性格要烈一些,葉毛淺淺的,可刺小孩皮膚。土豆葉子沒毛,綠得油汪汪的,如六弟偷吃臘肉的嘴。黃豆的命沒洋芋好,黃豆不能獨(dú)享大床,它得窩在苞谷的腳下,小心翼翼地偷長。
這怪誰呢?還不是怪黃豆自己,炫耀的爛脾氣,把個(gè)豆莢高高舉在頭頂。說明一點(diǎn),我這里說的是黃豆,在我的家鄉(xiāng),黃豆用處多,自然種的人就多,也有人種綠豆,但綠豆除了在夏日熬一鍋綠豆稀飯,生一筐綠豆芽,好像我的母親就做不出綠豆的美食了。倒是黃豆,母親招待它們就跟招待我們一樣,順手著了。母親會做水豆花,水豆花嫩嫩的,賣給趕場的生意人、農(nóng)人、村街人,喜歡吃得不得了,吃了一碗不滿足,索要第二碗,說,老宋,你這水豆花放了什么靈丹妙藥,這么嫩。母親笑笑,說,放了隔年的燙腳水。哈哈,哈哈,大家一聽就知母親開了玩笑,不愿意露出去,生意多了對手,那還了得。母親會做香豆腐,會做炸豆腐,會做老豆腐,還會把老豆腐做出豬肉的味道。最簡單的是用大黃豆做炒豆,放在涼粉碗里,算是給涼粉增香一分,吃的人多起來,生意自然也就好起來。
秋天快到時(shí),黃豆早受夠了苞谷的氣,想離開它瘦高的遮掩,見一見世面。往往此時(shí),吃過早飯,母親會命我們背上背簍,到馬路坎上的大土,一把一把扯回黃豆。在扯黃豆之前,要做上一些準(zhǔn)備,比如,去到林子里,找棕櫚樹,摘下它韌性十足的棕葉,拔掉筋脈,火上烤一烤,再扭一扭,撮一撮,變成提豬肉的豬挽子。扯了黃豆,一把一把扎起來,就跟扎馬尾一樣。母親會開我們玩笑說,哪個(gè)的馬尾扎得好。我們會下意識地去摸一摸后腦勺,甩起來的馬尾真的像馬尾。只是這扎起來的黃豆,在我們的眼里,更像我們的地膜毽子。地膜毽子很輕,我們靠著墻壁可踢上百個(gè)。黃豆毽子就算靠著墻壁,踢三四個(gè),算是厲害的。母親見我們把扎了馬尾的黃豆當(dāng)了毽子,臉上不悅,說,糟蹋糧食,老天要打雷。喲,一說老天要打雷,我們浪費(fèi)糧食,玩的心全沒了,還是做母親的乖孩子吧。
背回家的黃豆,放在掃得一塵不染的地上,太夸張了,怎么可能一塵不染。我家的院子是泥巴地,就算不是泥巴地,水泥地,我想,也做不到一塵不染。畢竟我家算是村街小碼頭,小碼頭的地怎么會沒人踩,沒馬踏呢,有人踩,有馬踏的地,又怎么會一塵不染?這個(gè)一塵不染,是我們心里的一塵不染。等黃豆曬上幾天,綠色的葉子成了泥黃色,綠的豆莢成了泥黃色。哦,這是黃豆要出世了。一顆一顆幫它們出世,也是可以的,可這么一大地的黃豆,用我們的小手一顆一顆幫,黃豆姑娘該是要冒火了,說,這么多的孩子,還不趕緊想辦法,磨蹭個(gè)鬼。是啊,再磨蹭,等太陽走了,雨來了,黃豆姑娘就報(bào)廢了,穿了霉衣不說,連心都跟著苦起來。
哈哈,我們的大糧蓋來了,這名字取得好,估計(jì)只有我的家鄉(xiāng)把連枷叫了糧蓋,糧食的蓋子,多形象。一糧蓋下去,蓋下全是糧食。一糧蓋下去,蓋下全是黃豆,黃豆姑娘在糧蓋大嬸懷里聽話得如我家的貓三,一顆不亂跑。母親扇起糧蓋來如會武功的孫二娘,只聞黃豆姑娘噼里啪啦的聲音,跟調(diào)皮的我們在稻草堆里玩一樣。這糧蓋,很沉,我看了一下,該是林子里的雜木做的,并排四根雜木,隔著一定縫隙,如梳子,如一把大大的梳子,只是這梳子的上腰和下腰與蔑竹抱得很緊,成一小竹筏的姿態(tài),不過,這小竹筏在水里是游不起泳的,如六弟,旱鴨子一只。竹筏尾部的長竹竿就長了,握住長竹竿,隔黃豆老遠(yuǎn),用杠桿原理,越遠(yuǎn),力氣越大,要不了多久,黃豆全脫了衣服,見了世面。
三姐也扇,學(xué)母親的樣子,馬尾甩起來沒母親的辮子好看,但在我們眼里,三姐在那年夏天的傍晚,扇黃豆的樣子卻是最美的,母親也這樣說。三姐是圓潤的大黃豆,我們是長了蟲眼的大黃豆。三姐有一雙和糧蓋一樣有力氣的眼睛,和糧蓋柄一樣的眉毛,還有一對如甜酒一樣甜的酒窩,笑起來,跟吃了甜酒有什么區(qū)別了?這里說了三姐,那是對三姐深深的懷念,這么美的人兒,就跟花一樣,可花今年開了,謝了,明年還開。突然明白崔護(hù)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三姐在花還未開的燦爛的春天,走了。扇糧蓋的人只有母親。
我們也學(xué)著扇,可扇來扇去,我們的馬尾甩起來,怎么也高不過三姐的馬尾。
曬 健
很多舊物,叫了很多舊名,在書上找不著,在字典里也找不到,卻依然喜歡母親口里說出的每一件舊物,就如這曬健。明明是曬席,可母親偏偏說是曬健。分開字來看,曬健比曬席有意思多了。曬,曬太陽,健,健康,健康是曬出來的??磥恚展庠θf事萬物是有益的。曬席,一個(gè)席字,把人的眼睛全勾到了席字上,至于曬呀,忽略了。
閑著的曬健,被母親卷起來,立在堂屋大角落,等要曬健康了,才命我們抬出曬健,把那些需要健康起來的糧食,放上去,和太陽好好纏綿纏綿,不健康的身體也就健康了。抬出曬健的我們,哪里會那么老實(shí)呀。放下曬健,曬健動一下,卷起的空洞就大一些,大了一些的空洞,引來了貓三,也引來了大紅公雞,黑虎也來了,東嗅嗅西嗅嗅。我發(fā)現(xiàn)一個(gè)問題,所有的動物都喜歡湊熱鬧,當(dāng)你忙著刷鍋時(shí),螞蟻會湊熱鬧;當(dāng)你忙著上學(xué)時(shí),蜻蜓會湊熱鬧,吸附你的眼球,讓你遲到;當(dāng)你忙著掃院子時(shí),麻雀湊熱鬧,在你掃起的垃圾堆里跳來跳去;還有,當(dāng)你忙著出恭時(shí),豬大爺來湊熱鬧,親你屁股,你起也不是,蹲也不是,是一件沒辦法的事。我們的曬健里,貓來曬健康了,黑虎來曬健康了,大紅公雞也來曬健康了。怎么能讓它們捷足先登,我們得搶先登陸,才對得起我們是高等動物。六弟鉆了進(jìn)去,從曬健卷起的這頭,鉆到那頭,還嘻嘻哈哈說,快來,跟鉆虎頭峰的洞差不多。我們笑六弟說,你又沒鉆過。是啊,虎頭峰就在我家對面,我們?nèi)チ嘶㈩^峰,拔了筍子,打了粽子葉,采了金銀花,采了黃花菜,爬了松柏樹,還找到了石山的家,就是沒敢往洞深里去。母親說過,洞鉆不通,沒空氣。我們不敢鉆,沒空氣就意味著沒呼吸,沒呼吸就意味著我們要閉眼睛,這眼睛一閉,就是永遠(yuǎn)。我們還是很珍惜生命的,希望曬健曬出我們更多的健康。六弟吐吐舌頭,撅起小屁股,繼續(xù)從曬健這頭鉆到那頭,貓三壓著腰條,也從這頭鉆到那頭,大紅公雞歪著脖子,看了又看,試了又試,踏出去的步伐還是收了回來,至于黑虎那只大狗,干著急,見鉆進(jìn)去的六弟,鉆進(jìn)去的貓三,站在門口哼哼起來,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玩爽歪了,我們才打開曬健,可曬健這傻伯父,就是不聽招呼,老是卷著身子,該是被冷落堂屋太久,心情不暢快,任由我們怎么撫摸舒展它就是無動于衷,展開又卷,展開又卷。屁股用上了,六弟坐一角,我坐一角,四姐坐一角。本該三姐坐一角的,但三姐用母親的語氣說,一群傻子,河里的石頭是用來做什么的?還用屁股,我才相信,你們要和糧食一起曬太陽,曬一天,不曬成油蚱蜢,我才不信。對啊,我們怎么可能一直坐著和糧食一起曬太陽。我們可沒糧食耐性好,曬不了多久,我們就該喊哭了。搬了石頭,放四角上,不聽話的曬健伯父聽話了,覺得犟脾氣也沒意思,還是和和氣氣好,和糧食耍一耍,和我們耍一耍,也是可以的。
我們把母親讓曬的稻谷倒進(jìn)去,用上扒梳,一扒梳一扒梳,跟母親梳我們頭發(fā)一樣,定要把攏成一堆的稻谷梳出一條一條紋路,心里才暢快。不過,我們也有懶得梳的時(shí)候,用手當(dāng)了扒梳,彎下腰,梳一梳,用腳當(dāng)了扒梳,一腳一腳劃。只是,我們的腳,哪里會那么靈巧,劃來劃去,就算拼盡力氣,也劃不出扒梳那樣的紋理。母親見了,會說,你們呀,一群討債鬼,糧食吃了腳氣,我看你們要得嘴氣。我們不服氣,說,稻谷還穿了一層黃金衣服,衣服穿著染得上個(gè)屁的腳氣。母親則說,老子看你們膽子跟著褲腰帶長。我們閉了嘴,偷笑起來。我們的褲腰帶松得很,我們的腰也細(xì)得很,就算膽子跟著褲腰帶長,我們的膽子也大不到哪里去。哦,差點(diǎn)忘了,這里得告訴大家,這一把扒梳和三姐雨夜扛的扒梳不一樣,三姐雨夜扛的扒梳除了叫扒梳,還喊釘扒,也就是說,三姐雨里扛的扒梳是鐵做的,樣式和鋤頭差不大,只是鋤面大了一些,鋤面變了梳齒。而我們今天舉的扒梳是竹子的妹妹,舉起來輕巧得很,跟母親撓背的竹小手一樣。
我們也倒辣椒、黃豆在曬健上,紅紅的辣椒和曬健親密著,殊不知,辣椒這玩意,越親密,你就越知道它的厲害,不把曬健辣哭,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其實(shí)曬健哪里知道哭,是我們,是我們幾姊妹,用母親的話說,一群傻女。曬了辣椒的曬健,我們以為跟曬了黃豆,曬了稻谷的曬健一樣,除了淡淡的稻谷香、豆香夾雜一些灰塵香,就不該有其他味。我們赤了腳,光了腿,光了胳臂,往曬健懷里鉆,我的天,跟與活麻睡一宿有什么區(qū)別。我們?nèi)轮f,呀,腿好辣。呀,腳好辣。呀,胳膊好辣。呀,眼睛也辣。母親則又會說,一群傻女,嘴巴辣不辣。說來真是奇怪,嘴巴吃了辣子,是香。特別是母親做的油辣子,母親的油辣子有兩種,一種是用來吃水豆花的,你把吃水豆花的換成了吃涼粉的,把吃涼粉的換成了吃油辣子的,就跟扛了鐵扒梳和竹扒梳一樣,鐵扒梳肯定壓腰,竹扒梳舒爽著了。我們跟孫猴子一樣,撓來撓去,跳來跳去,就是沒人愿意去到河里,用河沙撮一撮。母親說過,河沙不光可以解癢還可以解辣。
我們也傻乎乎地光著腳,踩在黃豆上,學(xué)狼外婆走路??袋S豆是否真有這么一個(gè)功效,人踩上去,一走,就摔跤。我們走了一遍又一遍,同樣,母親的嘴巴又來了,說,天呀,我的傻女,老子是要被氣死呀。沒了稻谷、沒有辣椒、沒有了黃豆,抑或沒了苞谷的曬健,該曬我們了,只是,我們喜歡夜幕的曬,夜幕的月亮性格溫順。此刻,我們躺在曬健上,母親是不會訓(xùn)斥我們的,反倒會說,今夜,就這樣睡吧。是啊,若是有星星,有螢火蟲,我們在這樣的曬健上睡一晚有何不可呢。
這樣曬一晚的我們,該是何等的健康呀。
木 墩
屁股落在木墩上,是暖和的。
我家有一木墩,是做大梁鋸下的邊角料。我們勤奮如小螞蟻群力群策,團(tuán)結(jié)一致搬動邊角料,如搬動漲水過后河里的橫財(cái)一樣,放置灶門前。心想,我們這么乖巧,該是會得到夸獎。哪知,父親說,給我搬回來。我們又如一群勤奮的小螞蟻群策群力,團(tuán)結(jié)一致搬動邊角料,放在父親腳前。父親笑說,假勤快,這個(gè)玩意燒了火可惜。就在父親的一陣搗鼓中,喲,大梁的邊角料有了大用處,從廢料變成我們屁股下的木墩。
有了這木墩,我們的屁股就常常落在上面。吃中飯時(shí),不想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桌前,端了飯碗,引了貓三,往院子里一去,坐在木墩上,邊吃飯,邊逗貓。貓三蹭著褲腿,順便把毛也蹭在褲腳上??赡菚r(shí),我們并未嫌棄貓三的一身貓毛,就算是吃上一兩根貓毛,也只是用摸了貓的手再摸一摸嘴,取出那一兩根貓毛而已??簇堭と擞懴驳臉幼?,碗里的米飯是要給一些的,素荒瓜也是要給一些的,素瓜豆也是要給一些的,如果有肉,那簡直就是最幸福不過了。我很是奇怪,那時(shí)的貓吃素荒瓜、素四季豆,甚至素茄子,吃得還那么香甜,當(dāng)然,如果有燉好的苞谷米,貓三也是要吃的。我們也坐在木墩上逗雞,雞看著我們的碗,該是動了邪念,不怕人的,伸長脖子,往碗里勾。六弟坐在木墩上吃飯,大花一嘴啄過去,可以想見,碗碎了,一地的米湯飯,大花吃起來雞冠抖動得跟跳迪斯科一樣,其他的雞該是感謝大花的,順帶吃了一頓米湯飯??闪芫筒荒蜔┝耍还馓吡穗u、踢了碗,甚至木墩也被他踢得老遠(yuǎn)。
三姐則會說,木墩又沒惹你。六弟哪里有心思聽下去,不哭著找來鐮刀,給雞一鐮刀算是忍氣吞聲了。不過,雞吃了六弟的飯,也怪六弟,自己不知把飯碗往高里舉,也不曉得把屁股離了木墩,站起來不就避免了一場遭難。還有就是他要和我們搶坐木墩,不搶坐木墩,哪里會有這樣的事發(fā)生呢。不過,這樣的事不發(fā)生,我們的童年就少了一樁有意思的事。三姐坐在木墩上,學(xué)唐僧給孫悟空念緊箍咒,還問我和四姐哪個(gè)裝孫悟空,哪個(gè)裝白骨精,害得我和四姐爭得不可開交。我說,我當(dāng)孫悟空。四姐說,哪里有這么黑的孫悟空。四姐說,我當(dāng)孫悟空。我說,哪里有這么胖的孫悟空。四姐說,你當(dāng)白骨精。我說,那我只能算黑骨精。我說,你當(dāng)白骨精。四姐說,我只有被打死。最后,我當(dāng)了黑孫悟空,四姐當(dāng)了胖白骨精。三姐一念緊箍咒,我那樣子,天,生錯(cuò)了地方,該是出生在北京的,跑幾年龍?zhí)祝烙?jì)就出師了。我抱著頭,在三姐面前醉來醉去地疼痛。三姐念得那個(gè)認(rèn)真喲,盤著腿,可惜,木墩一歪,三姐這個(gè)白面唐僧摔離木墩,我們幾姊妹笑得眼淚流出,但我們的心是多么愉快呀!
有一年,四姐因木墩倒了大霉。母親給我們每人準(zhǔn)備了一把豬草刀,意欲是讓我們閑時(shí),給家中的豬大爺割來綠米飯,我們很是勤快,千山萬水地走,千山萬水地割來綠米飯,豬大爺吃得很歡。也不明白,四姐那天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記得天氣有些陰,還有些冷,不曉得是不是天氣弄壞了四姐的心情,還是四姐本來就該有那一難,九九八十一難,一難都不可少,少一難都長不大。四姐割了很大一背篼豬草,背得腰都彎了,等著母親夸獎。摔下背篼的一瞬,誰會想到呢,木墩就在一側(cè),這是母親屁股落上去鍘豬草的坐騎。四姐就是被木墩絆的,身體歪側(cè)過去,膝蓋和豬草刀深深親了一口。四姐呀,我的四姐,那個(gè)可憐喲。好大一攤血,我的臉都嚇烏了,母親更是,念叨說,這個(gè)四兒,背時(shí)鬼。不過,不喜歡哭的四姐并未放聲大哭,只是嚶嚶地抽泣,咬緊眉心。
大姐也被木墩絆過,只是沒有摔倒身體。大姐惡狠狠地罵了木墩一頓,也罵了我們一頓,說,改天燒飯,把木墩燒了。我看你們幾個(gè)瘋姑娘怎么瘋。其實(shí)不算我們瘋,但也可以算我們瘋。我們閑得無聊,總要找些事情打發(fā)時(shí)間,或者說找些事情和時(shí)間玩玩。我們學(xué)金雞獨(dú)立,站在木墩上,站上去,金雞還沒有獨(dú)立,就下了地。我們反復(fù)金雞獨(dú)立,反復(fù)下地。但也偶爾會金雞獨(dú)立起,我們就喝彩,就吆喝,就羨慕,心里暗暗下決心,自己也要金雞獨(dú)立。往往玩著玩著,生氣的時(shí)候,把木墩當(dāng)了撒氣桶,跟六弟一樣,碗碎了,踢木墩。我們站不穩(wěn),也怪木墩,說木墩不夠平,也怪父親,說,父親手藝爛,削個(gè)木墩都削不平。你一腳,我一腳,踢來踢去,踢來踢去,居然把木墩當(dāng)成了球,踢得木墩滾來滾去,正好滾到大姐腳下,幸好,沒有絆倒身體,要不然,大姐不是臭罵我們一頓,該是提起響篙打罵一頓了。
有時(shí),我家的鴨也是煩人,從圈里出來,非要站在木墩上扇一扇翅膀,扇了翅膀,屁股一翹,不是坐在木墩上,而是翹出一攤綠粑粑,還冒著熱氣;有時(shí),我們也用尖刀在木墩上尖一尖,尖刀脫把的時(shí)候也有,刀背擊在額頭上,那個(gè)鈍疼,不亞于四姐膝蓋的尖疼;有時(shí),我們也把木墩當(dāng)了桌子,只是這桌上擺的是泥巴飯、槐樹菜、蜻蜓湯罷了。
責(zé)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