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五百年前,南朝梁文學(xué)家吳均在寫給友人的信中,描繪了這樣一番景象:
“風(fēng)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與朱元思書》)
讀罷此句,我們仿佛能看見天山一色間,一條小船在富春江的碧波之上,悠然漂蕩,任憑江水?dāng)y行。這幅圖景不僅是在吳均的筆下泛起漣漪,更是走進(jìn)了每個文人的心中,映射出“泛舟”這一主題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與繪畫中恒久的藝術(shù)魅力??梢哉f,在中國悠久的文化歷史長河里,始終有一葉扁舟在悠悠蕩漾,承載著文人的千古詩意與浪漫情懷。
這條小船穿越了《詩經(jīng)》里的古老時空,緩緩駛來。在那些歲月里,憂愁和思念總是與泛舟水上如影隨形:“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此類詩句在荊楚大地上也有著共鳴:“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痹谶@樣的情景下,似乎連船兒也承載著一份淡淡的憂愁。
東晉畫家顧愷之在《洛神賦圖》中,首次將泛舟的景象和它承載的憂郁情感生動地繪于畫布之上。畫中的曹植皺眉端坐,小舟似乎靜止在洛水之上,人物描繪得比山還雄偉,而水面卻平滑得不見波紋。盡管如此,顧愷之卻巧妙地捕捉到了曹植“御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反”的意境,讓觀者即便在畫中不甚真實的山水之間,也能感受到那份離愁別緒在心中緩緩流淌。他的筆觸細(xì)膩至極,讓泛舟的情感擺脫了靜態(tài)水波的束縛,直擊觀者心靈的最深處。
在唐代畫家李思訓(xùn)的《江帆樓閣圖》中,小船仿佛在樓閣邊緣輕盈漂蕩,渲染了離別的情感。乍看之下,這幅畫讓人沐浴在和煦的春光下,與茂盛的草木為伴,幾乎忘了畫題的真正所指,但細(xì)看之下,江天一色中,那縹緲的風(fēng)帆便映入眼簾。當(dāng)我們將溫庭筠的那句“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與畫相融,品鑒之間,便不難發(fā)現(xiàn)這幅畫雖然與《洛神賦圖》在泛舟場景的描繪上相去甚遠(yuǎn),但那份寄寓其間的情感,卻是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