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一本書,是許多老師的夢想?!拔也灰遒M,甚至自己出點錢也可以?!边@種“大度”的背后,是他們對于出版的初衷:將自己的觀點、成果固化為文字,“以此存念”。
不幸的是,教師的著作(其實也包括大量的論文、案例、課題成果等),俟一出版或發(fā)表,便石沉大海,無人問津。就像有人打趣的那樣:這樣的作品,“除了自己看一遍,編輯看一遍,發(fā)表后自己再看一遍”,再無其他人關(guān)注,永遠地被鎖在了箱底,“連自己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為什么?因為這些作者在寫作時,只規(guī)劃如何發(fā)布自己的見解、如何推出自己的成果、如何一廂情愿地與人分享他們的經(jīng)驗,甚至有些人純粹是為了賣弄文字上的“美感”。我在此無意藐視他們的良好愿望與辛勤努力,但任何發(fā)布的文字成果,都是需要讀者的;既然有讀者,我們的寫作就不能沒有“讀者意識”。
完全站在作者立場上的寫作,不妨稱之為“作者英雄主義”。盡管作品本身對讀者具有一定的價值,但其初衷卻是為了滿足作者自身的期待。因此,蠻勇之后遭遇冷落甚至發(fā)行上的滑鐵盧,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旦作者要做“英雄”,在寫作的內(nèi)
容和形式上便會有所堅持,在讀者看來,也會有所“走樣”。比如,許多學術(shù)著作或論文以復雜的術(shù)語和冗長的敘述為特征,主要關(guān)注作者的理論創(chuàng)新和數(shù)據(jù)分析,而忽視了讀者的理解和興趣。這樣的作品,當作思維訓練的范本尚可,從實用的角度看,幾乎一無是處。再如,無論“閱讀推廣人”,還是各學科的“教研員”,都有強烈的學科壁壘意識,似乎非其學科不能挽救天下。不注重知識和實踐的融通,使得其成果無法成為一種“公共產(chǎn)品”而為大多數(shù)人所認可,這樣的“專業(yè)性”,頂多成為“拍磚”的工具而已。
寫作上的另一種“走樣”,是“對上負責”,不管是論文、方案還是課題成果,都被寫成“工作總結(jié)”的模樣。當然,中間或許還夾雜著一些時髦的概念。寫作一旦從形式上取悅少部分人(而不是真正的讀者大眾),從中體現(xiàn)的是作者心底里的不自信。
cv/ZJRBTXFcQs2dtfM6trg==那么,什么是“讀者中心主義”?顧名思義,“讀者中心主義”需要將“讀者”視為中心,視為寫作的對象。不過,誰是“讀者”?不同的角度可以有不同的解釋。我覺得教育寫作的讀者,應該是學生,應該是廣大的一線教師同行。
于是,我們編著一種讀本時,就應該充分考慮(甚至是調(diào)研)學生的閱讀需求、閱讀方式和閱讀接受度;我們發(fā)表教育教學的案例時,應該先將自己視為普通的教師讀者,想象他們?nèi)绾螐倪@些案例中受啟發(fā),如何將這些案例中的理念和方法遷移至自己的教學實踐并為之提供方法與路徑。如果我們寫作時眼里都是實實在在的讀者,我們的寫作便能腳踏實地、有的放矢,我們的著作即便做不到暢銷,也不會賣到三折、四折而依然無人問津。
“讀者中心主義”的寫作,包括文字風格上的親民和互動,內(nèi)容選擇上的基于問題。在“博客時代”,教師的出版物大多圍繞作者自身的教學或閱讀感悟,或者通過“課堂實錄”呈現(xiàn)自己的教學成果。隨著課程改革的推進以及教師讀物的豐富,現(xiàn)在的教師大多關(guān)心與他們的教學實踐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比如教學中的實用招數(shù),課程開發(fā)中的資源和方法,以及從教學延展開來的生活、文化鏈接,等等。僅就書名來看,也在悄悄地發(fā)生著變化。比如我自己原先的著作《帶著思想去評課》,修訂之后被編輯強烈建議改名為“評課到底評什么”。這說明“讀者中心主義”的意識正在加強。
從“作者英雄主義”到“讀者中心主義”,不僅是形式上的變革,更是觀念上的革新。我始終覺得,寫作是一個起點,而不是終點。寫作應該反哺教學的行為,反哺人生的實踐。寫作應該啟動更多的行動,比如教育教學行為的改進,比如教師的技能培訓,等等。因此,前些日子當陳靜女士約我寫一本有關(guān)“教育寫作”的書時,我決心擺脫“作者英雄主義”,完全從讀者(用戶)的角度思考教育寫作中的問題,設(shè)計指向教學改進的寫作活動。于是,我設(shè)計了諸如“怎樣讓自己心甘情愿地寫作”“如何破解教育寫作中的心理焦慮”“教育寫作,有沒有一種萬能的模板”“怎樣在語言風格方面勝人一籌”“寫作之后,我該怎么辦”這樣的問題,也設(shè)計了諸如“十大教育寫作情境”“你命題,我寫作”“一次新書發(fā)布會”這樣的實操活動。
一句話,寫作并非為了“逞強”,更多的時候,是為了“公益”。
(王小慶,中英文雙棲教師,編著譯教育書籍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