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1年11月11日,英國奴隸船“宗”號上的船員們神思凝重地聚集在甲板上,在加勒比??釤岬奶栂掠懻撍麄兊倪x擇:淡水極度匱乏,也許只夠在炎炎烈日下暴曬的船員們解渴。他們的目的地牙買加,估計至少要10天時間才能到達。口渴難耐等著喝水的嘴太多了,根本無法滿足,因為“宗”號上還運載了三四百名奴隸,都是要運送到牙買加出售的。在和平時期,船員們還可能有更多的選擇,可以到很多地方避難,或者增加補給。然而,由于美國戰(zhàn)爭的影響,所有附近的島嶼都被視為敵方領土而禁止登陸。
“宗”號最初是一艘被命名為“佐爾格”號的荷蘭船只,1780年英國宣布與荷蘭為敵,作為對荷蘭一直給予美國殖民地援助的報復。1780年12月,“佐爾格”號被英國的一艘私掠船俘獲,改名為“宗”號,作為戰(zhàn)爭期間繳獲的違禁品,“宗”號和船上的奴隸被賣給了格雷格森集團,一家利物浦的奴隸貿易公司。
與大多數英國的奴隸主一樣,格雷格森集團的商業(yè)活動也因美國戰(zhàn)爭而中斷,利潤大幅減少,在法國和西班牙介入戰(zhàn)爭之后形勢越發(fā)艱難。然而,捕獲的“宗”號為打破顆粒無收的咒語提供了極其誘人的機會。1781年3月,該集團決定冒險穿越大西洋前往英屬牙買加,于是購買了更多的奴隸,將運載數量提高到442人,并臨時拼湊配備了最低定額的船員,任命之前做過隨船醫(yī)生卻從未做過船長的盧克·柯林伍德?lián)芜@艘船的船長。
柯林伍德和他的船員們選擇了一條向南行駛的、異常漫長的路線穿越大西洋,希望這條船只較為稀少的路線能夠使他們避開成群結隊的法國、西班牙、荷蘭和法國的艦船。這條路線雖然有些冒險,卻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決定,如今,船員們意識到他們犯了致命的錯誤。由于航線不夠精確,而且大副因病無法履職,因此船員們誤將牙買加的海岸當成了法國的圣多明戈。自從法國于1778年參戰(zhàn)以來,便在加勒比地區(qū)接二連三地對英國的船只和島嶼實施攻擊。船上的人處于高度警覺的狀態(tài),他們擔心“宗”號會直接駛入野獸的血盆大口之中,便慌張匆忙地決定從西南邊繞過他們認為是圣多明戈的地方。等他們意識到錯誤的時候,已經錯過目的地。
11月29日那天,所有船員聚集在一起,商討他們的選擇和出路。一些人建議說,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把一部分奴隸毀掉,這樣其余的人才能得到拯救,剩下的那些水也能再維持幾天”。后來有一些船員聲稱,他們被這個建議嚇得目瞪口呆,但是當時卻沒有任何人提出任何質疑之聲,反而很快就被說服了。船員們一致投票通過,為了拯救他們自己以及其余那些奴隸“貨物”,需要將一部分奴隸殺死。他們立刻著手去完成這個嚴峻而又冷酷的任務。投票當晚八點鐘,船員們挑選了54名到牙買加后售價可能會比較低廉的婦女和兒童,將他們“從船艙的窗戶”一個一個扔了出去,扔進漆黑一片的無盡深淵中。
在第一次大規(guī)模殺戮完成兩天之后,他們又進行了第二次剔除性殘殺行動。這一次,船員們依然對受害者進行了精心挑選——他們選擇了42名病弱的男子,把那些更有價值、更健康的人留了下來。這些人被做好標記后,依然給他們“戴著手銬和腳鐐”。他們被分批帶上來,從船舷上扔出去,沉溺在無邊的海浪之下。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又有38名非洲人被殺死。依然擠在貨艙里的奴隸們,清楚地意識到了他們的伙伴葬身大海的可怕命運,至少有10個人拒絕讓船員來決定自己的生死,而是選擇抓住最后的人生尊嚴,自行跳下船舷投海赴死。“宗”號于12月22日跌跌撞撞地抵達了牙買加,到那個時候,最初的442名非洲奴隸只剩下208名。
事情如此恐怖,但是故事的結局或許也只是在牙買加交付了208名奴隸這樣的平平無奇。畢竟,“中間航程”從來都是致命的。然而,格雷格森集團卻不愿意就此了結此事。像所有從事奴隸貿易的商人一樣,該集團也為“宗”號和它的貨物們投了保險。在他們看來,他們那些價值高昂的財產損失了一半以上,于是便向保險公司索賠。聲稱奴隸在海中喪生原因是海難、疾病或饑餓,這種情形在奴隸販子中極為常見;但是鮮有膽大包天的人居然聲稱他們在中途蓄意將奴隸們殺害。保險公司注重的也只是自己的利潤率,對人道訴求不予理會,他們在支付賠付時有些猶豫不決。因此,爭議的當事雙方將此事提交法院進行裁決。
如果沒有奧勞達·??鼇喼Z的奔波努力,這件事很可能依然被嚴格保密,至今無人知曉。??鼇喼Z,是來自如今被稱為尼日利亞的伊博人,一生中絕大部分時間在南卡羅來納和加勒比海地區(qū)為奴,后來在1767年,他用金錢買回了自己的自由,并移居到英格蘭。在英格蘭,他成為黑人社區(qū)中較有影響的人物。他協(xié)助建立了“非洲之子”這個由前奴隸和其他英國黑人所組成的廢奴組織。1783年3月,??鼇喼Z聽說了“宗”號的審判事件,他出離憤怒了,同時也敏銳地感到,這是讓公眾了解奴隸貿易的殘酷性的良好機會。
這場審判成了頭條新聞,成了拿起武器的一個號令,成了譴責奴隸貿易中的巨大不公的故事和宣傳冊的主題。M.W.特納那幅令人心痛、令人憤怒的畫作《奴隸船》,描繪的正是“宗”號事件:非洲奴隸在沉入似血燃燒、熾熱鮮紅的海水中時,那戴著鐐銬的雙臂絕望地揮舞,雙手絕望地伸向天空。這幅畫作似有雷霆萬鈞之勢,使奴隸貿易的殘暴與墮落的畫面充斥在英國人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責編:栗月靜)
作者: [美] 馬修·洛克伍德
出版社: 譯林出版社
譯者: 劉春芳
出版時間: 2024年2月
頁數: 550
定價: 11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