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國科幻產業(yè)鏈建設以及上下游節(jié)點之間的相互支撐力還處于初級階段,但其巨大的發(fā)展?jié)摿σ讶怀尸F(xiàn)。
3月22日,美國網飛版《三體》劇集開播,成為一時無兩的流量話題。其實,早在2006年5月,劉慈欣的代表作《三體》開始在《科幻世界》雜志連載,《三體》時代就已經拉開大幕。2015年,《三體》英譯本獲得世界科幻大獎“雨果獎”,成為中國科幻首部世界級暢銷書;2023年,《三體》電視劇熱播,世界科幻大會也在創(chuàng)辦80余年后首次來到中國,至此,《三體》熱成功演化為科幻熱。那么,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科幻出版又呈現(xiàn)出哪些變化?如何讓科幻出版邁上新臺階?
長篇供應不足,短篇集成增長點
就類型小說出版而言,長篇的銷量一般好于短篇小說集。因此在科幻熱背景下,出版社對于長篇小說有著更為急迫的需求,然而現(xiàn)實是,原創(chuàng)長篇小說每年的出版量一直不高,在業(yè)界頗有影響的華語科幻星云獎原創(chuàng)長篇小說的提報量2022年為25部,2023年為32部。這一數(shù)據(jù)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原創(chuàng)長篇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的基本情況。
正是基于供應不足,出版機構近年紛紛轉向短篇集出版。最近十年,每年出版的原創(chuàng)科幻圖書中,短篇集數(shù)量均超過長篇作品。這些短篇集大致可分為四類:其一是主題性選集,因為貼合市場熱點,這類圖書往往能取得較好的銷售業(yè)績,較為成功的如《宇宙工程師之歌》;其二是作家個人選集,這類圖書的篇目很多結合了作者的意見,小說整體品質較高,如《人生算法》《我們的科幻世界》《宛轉環(huán)》,深受評論界好評和獎項的青睞;其三是Mook書(多作者合集),如《星云》、“不存在”系列、《銀河邊緣》等,第81屆雨果獎獲獎作品《時空畫師》、剛剛入圍第82屆雨果獎短篇單元的《美食三品》均發(fā)表在后者上;其四是各個獎項的獲獎作品集,包括華語科幻星云獎、未來大師獎、冷湖獎、光年獎等。
同樣為應對創(chuàng)作力不足,出版機構也開始發(fā)掘網絡資源。最成功的案例當數(shù)“天瑞說符”的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的銀河獎和華語科幻星云獎得主,以《死在火星上》和《我們生活在南京》兩部長篇作品改變了人們對網絡科幻的陳舊印象:新一代的網絡科幻作家,不僅掌握著與讀者建立更緊密關系的敘事密碼,還具備完美呈現(xiàn)科幻文學最核心價值的能力。
少兒科幻成新賽道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科幻小說主體上一直在努力擺脫始于共和國初期形成的“兒童文學”對這一類型文學的圈定?,F(xiàn)代科幻小說包含諸多風格、流派,所呈現(xiàn)出的價值追求也存在很大差異,遠非兒童文學這一概念所能容納。因此,這樣的掙脫可以說是一種發(fā)展的必然。然而,科幻小說中的那部分浪漫基因決定了這一類型文學始終有一部分與兒童文學密不可分。于是,科幻文學在一定程度上完成對兒童文學的“掙脫”后,又從一個全新維度,開始建構與兒童文學的關系。與此同時,科學素質教育、保護與培育兒童想象力漸成教育共識。
北京師范大學王泉根教授是科幻與兒童文學的新型關系構建的推動者。從2014年開始擔任大白鯨幻想兒童文學獎評委會主席以來,他一直致力于此,他堅持兒童文學不能少了想象力,而科幻也不應失去純粹與純真。正是在這個理念的引導下,大白鯨幻想兒童文學獎發(fā)掘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兒童科幻作家與作品,其中王林柏的《拯救天才》、馬傳思的《奇跡之夏》還連續(xù)獲得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
張之路、吳巖、楊鵬、星河、凌晨等作家從創(chuàng)作層面也一直在探索科幻與兒童文學的新型關系。吳巖在從事多年的科幻文學理論研究后,他回歸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長篇《中國軌道號》,就是這一探索的成果。該作在科幻的驚奇感與兒童文學的純真之間達到了美妙的平衡,同樣獲得了第十一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并一舉成為暢銷書。
行業(yè)獎項助推人才聚集
在《三體》之前,出版界對科幻,尤其對原創(chuàng)科幻的關注度不高,但在“《三體》熱”持續(xù)的這十幾年間,出版者與讀者在品評這部佳作之余,甚至不約而同地在完成同一個目標任務:尋找下一部像《三體》這樣突破性的,具有超絕想象力與深刻洞見的作品。這一過程或許不那么讓人滿意,但出版者與讀者對科幻的熱情只增未減。
自“《三體》熱”肇始,我國也先后誕生了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科幻獎項,比較有影響的如華語科幻星云獎、大白鯨幻想文學獎、百萬釣魚城科幻大獎、未來大師獎、冷湖獎、讀客科幻獎、星球獎等等。這些獎項至少在兩個方面推動了原創(chuàng)科幻力量的成長。一是廣泛吸引年輕作者進入科幻創(chuàng)作領域。銀河獎在2010年后年平均收稿量超過4000篇,創(chuàng)立于2014年的未來大師獎、創(chuàng)立于2021年的讀客科幻獎,以及創(chuàng)立于2018年的冷湖科幻獎的年平均收稿量也都在千篇左右。其中新人投稿超過50%,為科幻創(chuàng)作增添了源源不斷的活力,也為科幻文學的未來積蓄了大量人才。二是這些獎項的評選,讓有才華的創(chuàng)作者脫穎而出,為他們作品的海外輸出、IP打造、產業(yè)化推廣,奠定了基礎。
行業(yè)獎項助力科幻引進、輸出
科幻作品的引進出版很大程度上是圍繞獎項進行的。在英美科幻的版權引進方面,雨果獎和星云獎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參考指標。因為獲獎名單由讀者票選產生,創(chuàng)辦于1953年的雨果獎在我國得到了更多出版者與讀者的認同。該獎項目前產生的70部長篇獲獎作品中,僅有11部作品未出版中文版。
在版權輸出方面,銀河獎和華語科幻星云獎的追求當中,都包括推動中國科幻出海的重要任務。圍繞這一目標,這兩個獎項近年做了很多努力,銀河獎結合成都國際科幻大會,華語科幻星云獎結合每年的星云科幻嘉年華,越來越多融合了國際元素。相應地,其國際聲望也逐步提升,開始成為中國作品在國外發(fā)表出版的宣傳點,銀河獎的獲獎作品集也已經開始在國外出版。
國內出版機構在推動中國科幻走向海外的過程中,也越來越重視國外科幻獎的作用。一個比較典型的案例是《三體》在日本的出版。版權方在2016年簽約時面臨選擇:一家是日本規(guī)模較大的出版公司,出版有不少經典的主流文學作品;另一家規(guī)模較小,專注于幻想文學出版,所出版的科幻小說經常獲得日本科幻星云獎。當時版權方在日本推動《三體》出版的策略是首先爭取核心讀者,也就是科幻迷,然后再向更廣泛的大眾市場滲透。因此,是否有機會獲得日本科幻迷比較認同的星云獎就成為一個重要考量指標。最終版權方選擇了專注于幻想文學出版的早川書房。結果《三體》《三體2·黑暗森林》日本版連續(xù)獲得2020年、2021年日本科幻星云獎,并頻繁加印,取得在亞洲最搶眼的銷售業(yè)績。
科幻產業(yè)鏈發(fā)展態(tài)勢昂揚
科幻熱的形成是科技時代文學對變革的因應,也是科幻文學自身發(fā)展的一個累積過程,同樣可以說是源于產業(yè)鏈拓展的迫切需求??苹玫漠a業(yè)鏈主要包括作品發(fā)表與出版、獎項和版權開發(fā)。這個鏈條相互支撐,科幻作家的生存空間得以擴大。在創(chuàng)作端,科幻作家因此有了更多的職業(yè)選擇。不少年輕的作者已經有了在游戲公司工作的經歷。游戲公司不太習慣購買科幻小說版權開發(fā)游戲,吸納作家加入公司構架世界觀是他們找到的最直接的模式。還有一些作家加入了影視或文化公司,開始劇本創(chuàng)作或策劃。
中國科幻持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的時間不足30年,但其巨大的發(fā)展?jié)摿σ讶怀尸F(xiàn)??苹檬澜珉s志社有限公司與四川大學出版社聯(lián)合推出的《造神年代》,還未正式出版,就已賣出八位數(shù)的改編權。中國科幻出版雖仍面臨諸多發(fā)展帶來的苦惱,但驀然回首,輕舟已過萬重山。
(本文作者為科幻世界雜志社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