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常說“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許戾家”,這所謂的“四般閑事”,并非“閑極無聊”之“閑事”,“閑”在這里是指“悠閑自得”“閑適自在”的狀態(tài),因此這四件事也被稱為“四般雅事”。燒香亦稱焚香,為宋人口中“四雅事”之首,是宋人生活中必不可少之美事。不過焚香一事雖然風(fēng)靡整個大宋朝,但卻并非宋人首創(chuàng)。
我國焚香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遠古,人類在會使用火之后,發(fā)現(xiàn)焚燒一些帶有特殊芳香氣味的植物,可以減少蚊蟲叮咬,去除濁氣防疫疾病,此后古人就開始有意識地焚燒這些帶有芳香氣味的植物,再后來人們逐漸開始在祭祀中焚香。祭祀焚香源自人類社會早期的神靈崇拜。人類社會早期,生產(chǎn)力及科技水平低下,人們無法用科學(xué)解釋自然、社會以及自身的生理現(xiàn)象,便產(chǎn)生了神靈崇拜,此時香就承擔(dān)了溝通人神的媒介作用,即升煙以祭天。人們覺得香煙裊裊升起,自己的愿望也就隨著升起的煙霧傳達給了上天和神明。《尚書》云:“弗惟德馨香祀,登聞于天?!敝v的就是先秦祭祀中的焚香活動,這也是香最初的用途。到了漢代,隨著香料種類的增加和焚燒、制香技術(shù)的進步,香開始走入人們的日常生活,被用以熏衣、熏被、除臭、避穢,但此時香的使用還僅限于宮廷貴族階層。
據(jù)蔡質(zhì)編寫的《漢官儀》記載,當(dāng)時的尚書郎要“含雞舌香伏奏事”。說起這項風(fēng)雅的宮廷禮儀規(guī)定還有一個有趣的小故事,《漢官儀》載:“桓帝時侍中刁存年耆口臭,上出雞舌香使含之。自疑有過賜毒,歸舍辭訣欲就便宜,賴僚友求眎其藥更為含食,意遂解。”就是說東漢桓帝時,有一名叫刁存的侍中,年紀(jì)大了有口臭。故而一次朝會時皇帝就賜給他一枚雞舌香,命他含在口中。刁存不知此為何物,以為是皇帝賜死的毒藥,但君有賜,臣不可辭,只得惶恐遵命,退朝后便急忙回家與家人訣別。此時恰逢友人來訪,聽聞此事頗覺蹊蹺,就讓刁存把口中之物吐出來看看。刁存吐出后,朋友認出這是一枚上等的雞舌香,刁存才明白皇帝不是賜死他,原來是虛驚一場,此事遂成笑談。或許是因為刁存口臭的提醒,此后“口含雞舌香奏事”逐漸成為漢代的一項宮廷禮儀制度?!秹粝P談》云:“雞舌香,世以其似丁子,故一名丁子香。”“雞舌香”并非我國北方常見的丁香,而是東漢時一種名貴的進口香藥,含之能避口臭,令口氣芬芳,可謂是今天口香糖的老祖宗。
后來“含雞舌香伏奏事”演變成為官員面君議政的一種代稱。唐代劉禹錫剛被貶為郎州司馬時,曾在《早春對雪奉澧州元郎中》寫道:“新恩共理犬牙地,昨日同含雞舌香?!蔽宕湍灿性娫疲骸懊魍マD(zhuǎn)制渾無事,朝下空余雞舌香?!薄段何涞奂吩涊d曹操與諸葛亮?xí)疲骸敖穹铍u舌香五斤,以表微意?!边@封書信是三國時期,曹操向諸葛亮贈送雞舌香時寫的。當(dāng)時曹操將雞舌香精心包裝起來,并修書遣使將香送到千里之外的諸葛亮軍中。曹操這么做當(dāng)然不是為了譏諷諸葛亮口臭,他的潛臺詞是說:“我希望有機會和你一起口含雞舌香,同朝為官。”是向諸葛亮示好表達招納之意。
在漢代,用香一事是流行于宮廷貴族階層的一種祛穢養(yǎng)生的生活習(xí)慣。到魏晉南北朝時,焚香開始逐漸進入文人們的生活。唐時用香之風(fēng)更盛,劉禹錫在《更衣曲》中說“博山炯炯吐香霧,紅燭引至更衣處”,唐代文人將用香引為時尚,當(dāng)時許多名家都有詠香、頌香之作。然而直到此時,因為香料珍貴,用香還只是停留在上層社會的行為。進入宋代,社會上對香料的經(jīng)營與使用達到空前的高度,香料的使用從皇室貴族擴大到平民百姓,并深入日常生活。
因為香料在中國古代經(jīng)常入藥使用,所以香料在宋代也被稱為香藥。宋代官方所編的《圣惠方》中以香藥命名的方劑就有120方之多,常見的有乳香丸、沉香散、木香散、沉香丸等。當(dāng)時的另一部官方藥典《太平惠民和劑局方》里也記載有大量使用香藥的方劑,有些千古名方,比如至寶丹、蘇合香丸等至今仍在使用。我國古代香料的來源主要依靠進口貿(mào)易,在宋代之前,進出口貿(mào)易不夠發(fā)達,朝廷的香料主要源自朝貢,因此香料珍貴而稀少,很難在市面上大量流通,一般僅限于上層社會官僚貴族使用。進入宋代之后,情況便大不相同,當(dāng)時商品經(jīng)濟興盛,進出口貿(mào)易十分繁榮,香料的來源開始變得充足,種類也更加多樣。根據(jù)文獻記載當(dāng)時進口的香料多達一百多種,其中最常見的有乳香、龍涎香、龍腦香、沉香、檀香、白檀香、丁香、蘇合香、麝香、木香、茴香、藿香等數(shù)十種。兩宋時期香料的進口給宋廷帶來了非??捎^的財政收入,同時香料和金銀等貴金屬一樣具有一定貨幣性。香料的體積相對較小,且易于保存,不易腐壞,同時由于香料源自進出口,所以它的價值在從事進出口交易的各個國家中是公認的,因此香料就像金銀一樣經(jīng)常被用于交換物品。比如宋廷經(jīng)常在邊境用香料充當(dāng)軍費,向游牧民族換取作戰(zhàn)的糧草等等。這樣一來香料的進出口和經(jīng)營就得到了朝廷的鼓勵,香料行業(yè)的管理、經(jīng)營和銷售也因此實現(xiàn)了商業(yè)化、市場化和專業(yè)化。在北宋,街市上隨處可見專營香料的商鋪,當(dāng)時甚至還出現(xiàn)了“香婆”等職業(yè)香料銷售人員,南宋都城臨安也專門設(shè)有“香藥局”為市民提供香藥服務(wù)。宋代香料的用途很廣,既可以入藥、食用、敬神、制燭,還可用于化妝、熏衣、衛(wèi)生乃至建筑等等。香料的使用在宋代已不再局限于個人居家生活之中,它更是一種重要的社會交往方式。在當(dāng)時的很多社交場合中,焚香起到了營造交際氛圍的特殊作用,尚香則因此成為宋代普遍流行的生活方式和盛行一時的社會風(fēng)俗。
提到焚香,人們通常會想到“紅袖添香”一詞,窈窕淑女,素手拈香,那一縷幽香直入秉燭夜讀書生之情懷,是何等的溫馨、風(fēng)雅與曼妙。歐陽修有兩句詞說:“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痹~中“韓壽偷香”講的是西晉故事。西晉權(quán)臣賈充的次女叫賈午,賈午從小聰明伶俐,很得父親喜愛。每每賈充會客,賈午便會在一側(cè)偷窺,此時賈充的幕僚韓壽通常陪侍在左右。韓壽生得瀟灑俊美,這么一來二去,賈午不由對韓壽心生愛慕。于是她便瞞著家人與韓壽暗通款曲,私定終身。一日皇帝賜了一種西域奇香給賈充,這種香香氣濃郁,一旦沾染便多日不散。賈午覺得奇香難得,就偷出一丸送給韓壽。韓壽不明就里,把香丸佩在身上,于是他身上便日日散出奇異的香氣。眾人都對韓壽這個反常的變化感到驚異,自然也就引起了賈充猜疑。賈充知道這是西域奇香的味道,而這種香皇上只賞賜過他一人,他又放在私密之處,別人無法觸及,韓壽一個幕僚身上因何會有這種香氣呢? 于是賈充便著人調(diào)查此事,韓壽一看事情無法隱瞞,只得將他與賈午的相愛之情和盤托出。不過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很圓滿,賈充本就非常欣賞韓壽,聽他如此說,就把賈午嫁給了他,成就了一段佳話,“韓壽偷香”也因此成了典故?!绊n壽偷香”雖然也是淑女與書生的故事,但是由于韓壽佩戴的是香丸,所以這還不是真正的“紅袖添香”。
真正的“紅袖添香”今人從字面意思上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因為大家現(xiàn)在熟悉的“焚香”方式,是點線香。線香在我國歷史上出現(xiàn)的時間相對比較晚,而宋人當(dāng)時用的香是使用“合香”方式制成的各式香丸、香球、香餅或者散香末,使用的時候需要放在香爐中烤,也被稱作焚。宋代焚香是一個復(fù)雜的過程,有添香、試溫等程序。當(dāng)時焚香準(zhǔn)確的叫法是“隔火焚香”,講究的是“燒香取味,不在取煙,香煙若烈,則香味漫然,頃刻而滅。取味則味幽,香馥可久不散,須用隔火”?!案艋鸱傧恪钡拇笾虏襟E是:首先準(zhǔn)備好木炭,木炭需燒至通紅而又沒有明火也不冒煙。然后在香爐里均勻松散地裝上香灰,并在香灰中心挖出一個較深的孔洞。之后先往孔洞中放入燒好的木炭,如果木炭比較旺,便放得深一些,不旺就放得淺一些。然后再放“隔火”,“隔火”用的是云母、金錢、銀葉、砂片等薄而硬的東西。最后在“隔火”上放香丸或香餅。因此宋人“焚香”并不是我們以為的直接用火燒,而是隔火焚,既然是隔火焚,就一定會有添香試溫的程序了。除了“隔火焚香”之外,宋代還流行一種打香篆的焚香方法,就是將一種或者多種香粉混合在一起,鋪在專用的香灰上。這種焚香的方法需要先把香灰整理平坦,接下來,將香粉填入帶有圖形鏤空的模具中,輕輕敲擊使其緊實,這時就會形成一爐“篆香”。焚燒時,點燃一端,“香篆”就會慢慢燃燒,燒完之后的香灰還會保留最初“香篆”的圖形,女子們也因此認為香篆有相思成灰之意。當(dāng)時最常見的香篆圖形有心字形、蓮花形、福字形等。蔣捷詞中:“何日歸家洗客袍? 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敝v的就是這種“篆香”,楊萬里也寫過:“遂以龍涎心字香,為君興云繞明窗。”可見打香篆在當(dāng)時使用范圍非常廣泛。
宋人喜歡合香,合香除了使用我們剛才提到的那些名貴香料之外,當(dāng)時的百姓還會在其中加入帶香味的各種本土花草、果木來調(diào)和香味,比如宋仁宗的張貴妃就曾經(jīng)用荔枝殼制作過合香,這類材料的加入既調(diào)和香味也可以降低制香的成本。這些通過合香制成的香丸、香球、香餅和散香末主要是放在香爐中焚燒,兩宋時期香爐的造型很豐富,分為有蓋封閉式與無蓋敞開式兩種,當(dāng)時一般稱封閉式的爐為熏爐,開敞式的爐為香爐,香爐的材質(zhì)則以瓷器為多,也有金銀器的。蓮花式、奩式與仿古式的香爐通常都不帶蓋子,多用來打香篆。帶蓋子的香爐稱作熏爐,有香毬、鴨爐和鴛鴦爐等。周邦彥《少年游》“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diào)笙”中“獸煙”講的就是動物造型的熏爐。香毬是一種宋人喜愛的香薰神器,也叫“臥褥香爐”或者“香囊”。之所以稱其為神器,是因為香毬無論怎么傾覆,它內(nèi)部焚香的碗口都朝著上方的,這樣香灰不會灑漏,也不必擔(dān)心炭火引燃衣物。這種利用地心引力和活軸平衡的產(chǎn)品,在當(dāng)時絕對是妥妥的黑科技。這個原理后來甚至被用到了現(xiàn)代航天技術(shù)的陀螺儀里面,足見當(dāng)時技術(shù)之先進,工藝之精巧。這種香毬在當(dāng)時可以放在被中、衣袖里,或者懸掛在車轎上,攜帶十分方便。辛棄疾說“寶馬雕車香滿路”,之所以雕車可以香滿路,就是因為車上懸掛了香毬。
宋代奉行崇文抑武的治國理念,文人、士大夫們政治自由度相對較高,加之朝廷鼓勵香料貿(mào)易,這就為香料的廣泛應(yīng)用提供了良好的社會基礎(chǔ)。香也因此在文人、士大夫們的主導(dǎo)下被廣泛應(yīng)用于酒宴茶會、禮儀慶典、婚喪嫁娶等各類社交場合。在宋代圍繞香這一靜態(tài)物質(zhì),風(fēng)雅之士所開展的休閑方式之多,內(nèi)容之生動有趣,往來互動之頻繁,是前代所不及的。香不僅是文人們吟詠佳句、潑墨揮毫的靈感來源,更是雅士們眷戀難舍、日思夜想的心頭之好。
宋代文人雅士中嗜香者甚多,不過焚香的用途,則因個人喜好而各不相同。焚香最常見的用途是熏衣,真宗朝的中書舍人梅詢,每天早上出門之前,必定要做一件最重要的事兒,那就是在穿上官服之后焚兩爐香,然后把官袍的兩個大袖子的袖口展開,覆蓋在熏籠上,待到爐香燃盡之后他就把大袖的袖口聚攏起來,不讓香氣散去。等到了辦公室,他再把袖口放開,袖中香氣便幽然而出,一時間滿室皆香,梅大人秒變?nèi)梭w香薰機,人稱“梅香”。其次,文人士大夫在燕居休閑時喜歡將焚香作為營構(gòu)詩意生活的點綴,北宋畫家郭熙作畫時“凡落筆之日,必窗明幾凈,焚香左右……然后為之”,他們覺得香氣可使人才如泉涌,思緒馳騁,他們也會將香置于臥室,相伴于枕旁,如“枕畔木瓜香,曉來清興長”,“靜喜香煙縈曲幾”,“就火添衣,移香傍枕,莫卷朱簾起”。除了這些用途之外,香在宋代還有修身靜心之用,宋人認為香氣是醒脾通竅的良方,可用于深思傷神時提神醒腦。贊寧在《大宋僧史略》中有這么一段話:“香也者,解穢流芬,令人樂聞也。經(jīng)中長者請佛,宿夜登樓,手秉香爐,以達信心。明日食時,佛即來至。故知香為信心之使也?!碧岬椒傧阈奚砦蚁肫鹈总赖囊粋€故事。相傳米芾晚年遠離是非,學(xué)禪有得。他在去世前一個月把平日所愛字畫盡數(shù)焚燒,與親朋故舊一一寫信告別,稱自己命不久矣。同時他在家中備好一口棺材,從此吃飯、坐臥、辦公,全都在這棺材里進行。到了臨終前七天,他不再吃葷食,每天都沐浴更衣,在棺材中焚香靜坐。直到逝世那天,親友與同僚悉數(shù)到場,他說了“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兩句便合掌而逝了(眾香國是一個佛教詞語,一般代指佛國)。米芾這個故事可以算得上是焚香修身的極致了。
宋代文人用香,除了自用之外,更將其作為往來互動、增進友誼的紐帶。故友來訪時,焚香清談可謂美事。宴會雅集時,焚香是營造交際氛圍的重要手段。文人雅士們還熱衷于自制合香互相饋贈,為此還留下許多香譜傳至后世。其中最著名的《陳氏香譜》中曾記載過一個黃庭堅的故事。
黃庭堅和蘇東坡關(guān)系非常好,兩人常常一起品香。有一次,黃庭堅與一位法號叫惠洪的僧人在湖南游山玩水,恰好衡山花光寺的長老派人送來墨梅圖?;莺榫团c黃庭堅一起在燈下欣賞,這時黃庭堅說:“真是好畫,只可惜聞不到梅花之香。”惠洪說:“要聞梅香,又有何難?!闭f著便從囊中取出一粒香丸,投入香爐內(nèi),不消多時,便有梅花的暗香浮動。黃庭堅驚奇地問:“這是何香? 竟如此神奇?!被莺檎f:“這是傳說中的韓魏公濃梅香,是東坡先生制作的獨門秘香?!秉S庭堅感嘆道:“原來這就是韓魏公濃梅香呀?”惠洪逗他說:“東坡先生知道你有香癖,卻不肯將此香的制法教給你,看來是為了鞭策你繼續(xù)努力研究呀?!秉S庭堅說:“就是,就是。下回見到東坡先生我定要討個說法。不過‘濃梅香’這個名字,聽著有點兒俗。我看不如改名‘返魂梅’,要比原來的‘濃梅香’高雅得多?!被莺檎f:“的確,改天遇到東坡先生,一定要跟他說說,改個名字?!秉S庭堅十分熱愛研究制香及香文化,他的“香詩”和用香的觀念,也影響了日本香道文化。
在日本香道界,有《香十德》敘述了香的十種公德:“感格鬼神,清凈身心。能除污穢,能覺睡眠。靜中成友,塵里偷閑。多而不厭,寡而為足。久藏不朽,常用無障?!睋?jù)傳為黃庭堅所作,后來根據(jù)日本學(xué)者考證《香十德》乃“一休和尚作”,并非出自黃庭堅。一休和尚是日本室町時代的高僧,日本室町時代的文人對黃庭堅的“香詩”極為推崇,《香十德》中的“塵里偷閑”就取自黃庭堅《子瞻繼和復(fù)答》詩中的“一炷煙中得意,九衢塵里偷閑”?!熬裴閴m”代表著塵世的各種煩惱,這里是說香不僅可取悅嗅覺感官,還能舒緩解壓平心靜氣,在品香的過程中,可以獲得精神上的放松,收斂心神。文人雅士端坐靜室,案頭擺一爐馨香,伴著裊裊輕煙,或認真讀書,或與友對弈,或彈琴修身,累了便閉目輕嗅一室清香,頓時倦意全消,說不盡的飄逸淡雅。宋人極愛用香、品香,但卻并不將此事稱為香道,因為宋人認為無論香、茶、花還是畫,雖然的確都有修身靜心之用,也各有其所遵循的道理,但是歸根結(jié)底他們只是追求宇宙真理的一種手段和方式而不是最終目的,所以不能稱之為大道之“道”。宋人把他們稱作“事”,是一件賞心悅目,具有生活情趣之事。
宋人將用香一事,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雖然后世看起來覺得風(fēng)雅,而在當(dāng)日,卻是風(fēng)雅處處是尋常。宋代香事在繼承前代的審美觀念的基礎(chǔ)上,融入時代之風(fēng)尚、文人之意趣,形成其特有的休閑特征。文人雅士們以“閑”的趣味來對待焚香之事,他們以香薰衣、以香為禮、以香養(yǎng)性,將香視為日常必備之物,這種對瑣細平凡之物的關(guān)注,反映出那個時代的人們對于生活美學(xué)的追求及個人生命體驗的抒發(fā)。
(摘自4月24日《中華讀書報》。作者為央視《百家講壇》主講嘉賓,2022年國家社科基金重大課題“禮與服飾的關(guān)系研究”首席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