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常拍微距攝影,會覺得宏觀世界太粗糙。例如我的皮膚,溝壑縱橫,禁不住細看。倒是一些細小的地方,在微距鏡頭下“近視”,會呈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美麗。
我曾看到朋友拍的蝴蝶翅膀上的一小塊色斑,在幾十張照片拼接之后,形成的影像竟然像極了整齊而精致的魚鱗,我這才明白蝴蝶為什么歸屬“鱗翅目”種類。
我曾撿到一根孔雀的尾羽,在陽光下泛著彩虹般的光澤。我將鏡頭一點點靠近它,原來大羽毛中軸兩側(cè)是由無數(shù)根小羽毛組成的;小羽毛也有中軸,兩側(cè)是更小的纖毛,似乎按照某種法則組合在一起,紀律嚴明,又不失美的韻致。
今天到公園轉(zhuǎn)了一大圈,雖是早晨,依然很悶熱,身上汗淋淋的,也沒找到有價值的拍攝對象。慘白的太陽慢慢升高了,我逐漸失望起來:又是一次一無所獲的拍攝。坐在木棧道上休息的時候,我看到一條狼尾草修長的葉片的尖端有些異樣,有一些白色的球狀物,大小如小米粒??梢耘?,我一下子興奮起來。
不知這是哪種昆蟲的卵,已經(jīng)孵化,剩下白玉一樣半透明的殼,上面有像是凸起的花紋,是球上的經(jīng)線,等距離排列—真是大師級的微雕工藝品?。?/p>
狼尾草一米多高,一叢一叢的,連成了片,葉尖上的這點白幾可忽略,就像茫茫大海中有一條小魚翻轉(zhuǎn)了一下身體,偶然露出了魚肚白。我如獲至寶,繼續(xù)尋找,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棕色的、黑色的,還有帶一點粉紅色的卵。估計它們還在孵化,父母不同,生日不同,顏色各異,排列順序也各異,像是它們的性格—有的嚴謹,幾只卵排列整齊;有的隨意,三只隨便放置;大多是環(huán)繞著細小的草尖,像是要設(shè)計出一個造型……哦,想起來了,化學中的電子云。
我靜靜等候,希望能看到“工藝大師”到來。來了一只小蒼蠅,顯然不是它,它喜歡在腐爛物中給自己的孩子尋找機會;一只藍蜻蜓只停了幾秒鐘就飛走了,也不是它,它在水中產(chǎn)卵,“蜻蜓點水”說的就是蜻蜓在產(chǎn)卵;一只小灰蝶不緊不慢地飛飛停停,像在尋找丟失的寶貝,它會不會就是我苦苦等待的“工藝大師”?一只灰頭土臉的小蛾子在葉子下?lián)潋v了幾下,挪到更隱蔽的地方去了,是它?它喜歡晚上作業(yè),有些神秘,更符合“大師”形象。
我把拍到的蟲卵發(fā)給朋友們看,沒人猜出它們的父母是誰?!跋裥r候吃的一種糖果?!薄跋裥艋\?!薄跋裎⒌褡髌??!薄跋窈L墓??!薄?/p>
我很少拍這么小的東西,它們?yōu)槲艺宫F(xiàn)出一片攝影新天地。它們可能在提示我:認知永遠在路上,發(fā)現(xiàn)是一輩子的事情。
“如果你拍得不夠好,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毕矚g攝影的朋友大概都聽過美國戰(zhàn)地攝影記者羅伯特·卡帕的這句名言。
他說的是戰(zhàn)地攝影。當然,這話用在微距攝影上也合適。